“大姐,你把这个公式,写成一篇人生哲学论文,以如此新颖的观点,再加上锋利的文字,投寄人民日报,刺一下庸人,激一下志士,可是有益之举。”
翔英笑了。她钦佩女友的直率和泼辣,勇敢和锐敏。她由衷感激女友的赤心襄助,她极其珍视她的真挚友谊,十分尊重她的才华和意见。
“拿这个公式发议论,还不到时候,我的W值还是小数点以后的数。空头议论没啥益处。编辑不会发表,发了不见得有多少人看。看了不见得有多少人认可。我估计假如它发表出来,有人会像看到仇人,扭脸走过;有人装不认识,木然对立;有人会破口大骂:谬论;有的人像看哈雷彗星。”
李良:“你看穿了这个时代的人心。世上小精人,谁愿用六个外文字码管束自己呢?W大小、正负一样娶老婆生孩子吃饭干活。世界上乌龟的体躯构造最美妙,乌龟的脑子最聪明。每有什么风吹草动,它把脑袋往甲壳里一缩,就完事大吉了,管你南北和东西!现在有不少人也为自己设置了无形的甲壳,造就了乌龟的聪明。一有什么矛盾麻烦,也忙把脑袋缩进甲壳,死活不出来。”
“你这张嘴真厉害,能把人家糟贬死,你应该练习“温柔” 。不然结婚后,小王可受不了你这刀子嘴。”
“他自找,他命该如此。”
翔英笑道,两眼盯住月份牌:“呀,他们走了一个月了,该回来了。”
“丑小鸭”调皮地斜她一眼,“真是个呆子,也不知写封信给我们文厂长。他这个秀才白加个‘洋’字。”
“别着急,早晚要请你伐柯。”
“那还用说。保媒一个,胜造七级浮屠,何乐而不为之。”
“女才子,你对老广被抓,孙圆和停职检查有何看法?”
“药贩子老广,财迷心窍。认为抱住孙圆和的大腿,就是抱住了摇钱树,任他怎样摇,只会落钱,不会落石头。倚老卖老,居功自傲的孙圆和,利令智昏,认为副省长的大腿就是铁靠山。别管他做什么,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他土匪头子恶习不改,蔑视一切,根本没把党纪国法放在眼里,明目张胆和投机倒把分子合作,套购和倒卖国家计划内药品、偷税漏税、行贿受贿、无法无天。据老广初步交待,他获取非法利润一百三十多万元,向孙圆和行贿三台十九寸彩电,高档收录机三台,高级衣料十二件,好酒好烟好茶等折款两万三千多元。我看,老广够枪毙,孙圆和该判十二年。我想不通,为什么像孙圆和这样的坏人能在干部队伍里混这么多年。”
“好一派惊世通言。看得深,分析得透,站得高,看得远。”
“你不拍我的马屁,我照样作冰人。”
“说正经事,你看孙圆和是否会说出梁、田副局长和那个副省长受贿彩电的事?”
“我看,不会。他没那个胆量,或说他还讲点土匪义气。”
“那么,这三位道貌岸然的领导,专门教育人的大‘官’,自然要继续装扮‘廉洁自律的公仆’了。”
“可是,我敢断定,现在他们心里正敲小鼓,正在急慌地堵‘漏洞’。他们不怕丢彩电,就怕丢面子,丢‘官’。”
“我最想看看他们在讲‘行贿受贿必然会受到党纪国法的惩处’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还用看。严肃、慈善、一本正经。好像他们从小到大,没要过别人芝麻粒一点好处,全是发扬雷锋精神,帮助别人,他们天生就是廉洁奉公、两袖清风的好领导。”
“官越大,越会骗人。”
“十亿人,只有一人说了算数的‘大民主’;每日不到八两棒子面的‘幸生活’;每日挣不到一毛钱的‘就是好’的人民公社,只有八个样板戏的‘文艺自由’;试卷得零分的‘头名状元’,不改革开放行吗?”
李良兴奋地说着,突然停下,侧耳静听。
“好好听听,是不是小王夜间来相会。”
“别打岔!门外好似有人。”
“神经质。”
“不。昨天晚上,我就总觉着有人追踪我们。今天傍黑我上楼时,好似看到有两个人影一闪躲进厕所。”
“你越说越玄了。白天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连解手都不敢一个人去了。走,你陪我去。”
两人起身往外走,到屋门口一拉门,李良看见地上有封信,立即弯腰捡起,拿在手里一看,信封上写着:请交文厂长。
李良煞是纳闷。她将信交给翔英。
翔英抽出信纸,上边有两行歪歪扭扭的圆珠笔字:姐姐,请去操场相见,有话对你说。云英,×月×日。
翔英看见“云英”两字,不禁心中一阵羞辱,一阵懊恼。这个不要脸的丫头,有什么话给我说,值得半夜写信?哎呀!不好,是不是她要寻短见!
“走,良妹,到操场去看看。”
李良也看到了纸上的字。不觉脸上发烧,她忘不掉在“安乐窝”看到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文翔英为四妹的堕落伤透了心。她陷得很深。她拒绝别人的帮助,破罐子破摔。她是牺牲品,是这个特定时代的牺牲品。坏人害了她,她又来害社会。
两个俊姑娘,穿过一个个院子,绕过一个个厂房,来到黑乎乎小操场。初夏的夜风,温暖如浴。但此时此刻,她无心体验良宵美夜,只盼快见到那个半夜来找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