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得他,转世为人,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稚子,此番得见竟又是操起前世的营生。出家为僧了。
哈哈......他一心向佛志比金坚。可他却哪里得知,这一世轮回劫数不过都是那神佛安排,只为了度他前世所犯的孽缘。 见他执迷,又是好笑又是可叹,只想起当日,他对和曼珠之言。
说这世间有情,说这众生有爱,若是一心向佛,一心向善必修正果。哈哈......这不正是诳语?」笑问癞子,也不等癞子做答但仰首饮尽杯中酒。
「我见他红尘苦度,执迷不悟,便也想度他一度。他不是说这世间有情,众生有爱么?我便叫他真真切切识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他不是说一心向佛,一心为善么?我也叫他知道怎么向佛怎么为善。」又是饮尽一杯,阿苏将烛火挑得更明,火光之中,二人神情迥异,心思各异。
「人心难测,谁人究竟识得什么是妖什么是佛,又知什么善恶。我只以你们所念为引,稍为迷惑,但把他这佛光普照度成妖气冲天了。哈哈......可笑啊可笑,你们道是妖魔,他所向之正果,竟是这般的荒唐。」
抚掌大笑,阿苏笑声难止,顷刻间竟笑得泪流满面,惘然无语,癞子只是叹息,他已不明,这因这果,熙熙攘攘度得浮生,左右不过一个痴字?呆看不语,扬手轻拭阿苏颊上泪痕......
惊异莫名,阿苏渐歇,也看了眼前人发呆。忽然忆起,那日山下的集市初见。
青衣道袍,罗袜生尘,这般的清俊可人,这般的风流年少......人生如若初见。那一抹柔肠寸心,缠绕生念,顿化做泪如雨下复哀孑不止。
痴痴呆呆,伸手抚去,顶上一方道髻早换做了俗世欲念,再往下看,布衣布衫哪里还得见当初那风化正茂的小道士?一些儿惘然,一些儿伤怀,低声就里,张口唤了一声大哥。
听得斯言,也如那夜懵懂。不由情动,癞子将他拥入怀中......想这红尘浮生,来来去去,所牵所挂不过一人,终是怜他,哪管得什么万劫不复,又岂悔什么堕入轮常,只悄声问得一句?
「阿苏,你可有情?」
木然不语,阿苏展颜,色若春花。仰首吻却了癞子唇齿。
「佛说因果,你救我两次,可是因果,可是缘分,又可是造化?我不怕因果,却惧缘分,如此,你我缘尽吧。」
话语未尽,泪下,灯灭。但夜如死寂,人如草枯,声没渐静。
起身而立,阿苏远眺,苍茫间晨星寥落,清河寂寞......轻声一叹,推得门去,已是晨光微白。庭院寂寥,村野冷落,尸横遍地,另是一番光景。
踏碎落花,信步出门,见得天边朝阳初升。也是惘然,阿苏痴看那朝晖万千,默不得语。天际,几声鸦啼,声声碎碎......
「鸦影」
招手挥之,那乌鸦振翅而落,停在阿苏肩头。自是一笑,笑自凄凉,满目仓夷却无处可话。「鸦影,我们走吧。」
轻声起行,那乌鸦又是一声啼叫,腾空而起,盘旋于飞,却是去路不知。又是痴看,阿苏复笑,空山笑语,惆怅满山......
来时路短,归时却失,想这浮生,岁月蹉跎,只道自己是寻得去路,却原来仍是不知归路。回首万千,弹指剎那......那旧时宅中,癞子仿似入睡。
「阿苏,你可有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变无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