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话已出口,却是无论如何收不回来的了。轩辕照硬着头皮和众人约好晚上酉时在凉玉阁的东厢雅间见面。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发现头上有成群的乌鸦呼啸飞过。
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看见轩辕瞻从后面赶上来,不由立刻动了拽上一个倒霉鬼作陪的想法。
轩辕照满面春风的迎上前去,还没等开口,轩辕瞻就冷笑道:「想拉我下水是吧?对不起,不用费心机了,我可是怕我家那个男妾怕的要死,哼哼,怕咱就承认,可不像某人非要充男子汉大丈夫,这下好了,你最好赶紧想想,找个什么理由溜出家门才不会让离落王妃起疑吧。」
轩辕照恨的牙痒痒,心想这个混蛋分明就在后面,也不知出来解救我一下,你等着吧,看我以后找个机会报这一箭之仇。
只是眼下怎么办?轩辕照在衙门里坐了一上午,也没想出到底是该和离落坦白还是要隐瞒到底,最后他决定看离落的态度而定,招手叫来一个亲兵,吩咐了他几句话,这两手准备还是要的。
进了府门,离落正在院子里给新生的小树修枝,见他回来,不由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来,带笑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今日平大在市场上买了两只羊,府里都喝羊汤,就等你了呢。」
「哦,衙门里有些事情绊住了。」轩辕照在离落脸上偷亲了一口,换来背上挨了一掌,听离落气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还动不动就干这些勾当,让下人们看见怎么说,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轩辕照就喜欢看离落这个模样,心里直痒痒,只可惜是白天,自己又不是离落的对手,否则若进了房……唉,不能想,再想下去真的是没办法吃饭了。
不过看离落的样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或许……或许可以选择坦白一下。
所谓做贼心虚,轩辕照在惴惴的看了离落十几眼,直看到他都觉得奇怪时,才鼓起勇气对离落道:「离落,如果……当然了,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去**了……当然,真的只是假设啊,你知道了,会……」余下的话在离落眼睛稍微眯起来后自动吞回了肚子里。
「嗯?你想去**?」离落的薄唇一张一合,明明是妩媚而风情无限,但看在轩辕照眼里,却宛如是要择人而噬的黑色鲨鱼一般。
「没……没有……绝对没有,嘿嘿,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天打五雷轰的想法,我只是……只是说……说如果……」轩辕照结结巴巴的澄清,然后又立刻拍胸脯保证:「天地良心,我自从和离落你成婚后,可是再没有去过一趟**。」
「嗯,这个嘛,我倒是相信,你这些年挺安分守己的。」离落嘴角向上一弯,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不过要你继续安分守己下去,恐怕还真不容易。」
轩辕照头上的冷汗倏然滴落,他连忙举起袖子擦去,嘿嘿笑道:「会的会的,有离落你监督我,我一定会继续安分守己下去的,嗯,我争取下半生彻底和我的好兄弟搓衣板告别。」
离落忍不住一笑:「行了行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好了,赶紧去喝汤吧,羊汤冷掉就不好喝了呢。」
站在**门前,轩辕照在心里矛盾挣扎着到底要不要走进去。
轩辕照啊轩辕照,这一走进去,一旦被发现,你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他在心里叹息。
傍晚的时候,他事先安排的亲兵到府里,谎称衙门里有事,让他得以顺利脱身。坐着普通四品官员的轿子来到凉玉阁门前,轩辕照却只想转身逃走。
不然干脆推说自己肚子疼溜了吧,虽然第二天一定会被嘲笑,但总比离落知道自己逛**的好。这样想着的轩辕照还不等抬腿,就听见后面传来林耀欣喜的声音。
「哎呀呀,王爷果然守信,来来来,我们进去吧。」林耀和轩辕野及其它几个凑热闹的大臣纷纷上前,拥着他一起进了凉玉阁。
天要亡我啊。轩辕照长叹,事到如今,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五年的时光,玉润的绝代风华早已褪色,虽然她还算美丽,可却不再是凉玉阁的头牌,去了花魁名头的她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嫁出去,也被迫操起了皮肉生涯,与过去的风光无限相比,现在她的生活十分窘迫。
不过这些轩辕照等人当然不知。只是当他们提到让玉润姑娘来弹琴的时候,**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讪笑道:「各位爷,现在我们凉玉阁弹琴的姑娘可都比玉润弹的好呢,尤其是这里的头牌小莺儿,那是名师教导出来的……」
林耀不耐烦道:「你啰嗦什么?我们叫玉润姑娘,你给我们叫来就是。你是凉玉阁的老人了,不会不知道在座的都是谁吧?」他看起来十分急躁,这点让轩辕照感觉很奇怪。
**面色变了一下,连忙陪笑道:「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逃也似的离了座位。
过了很长时间,才见到外面走进一个女子,虽是霓裳羽衣,云鬓高耸,然而眉目间却掩不住那一丝疲态,浓郁的脂肪香气也无法遮盖她身上明显的情色气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刚才在干什么。[私享家论坛]
玉润慵懒的走进雅间,待她看清楚座中众人后,略带轻浮的脚步不由一下子停了,下一刻她便转过身去,纤弱的身子如雨后桃花般轻轻颤着,良久方道:「奴家已是残花败柳,无颜再见故人,请各位大人寻别的姐妹作陪吧。」说完就急步而出,声音中也带了一丝哽咽。
「玉润。」林耀站起身来,大声呼喊,又听鸨母在门外道:「大人们给你脸是你的荣幸福气,还不快给我回去。」
玉润无奈,只得转过身来,却始终垂着头,也不肯再说一句话,来到琴桌前坐下,她怔怔看着那久未碰触的心爱之物,一时间不知这是梦是幻。
忽听门外又传来鸨母的声音道:「哎呀这位大爷,你可不能进去,这都是被人包下了的……」然后一个清冷动听的声音道:「这屋子别人或许进不得,不过我若要进么,想必宣王爷是不会反对的。」
轩辕照头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轩辕野等人都大惊回头,只见门外立着一个布衣青年,面容俊美,而且虽是布衣,却掩不住他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高贵风华。
没有人知道这突然冒出的青年是谁,只有轩辕野隐隐猜出来人身份,林耀正想开口赶人,却听轩辕照强笑道:「不过是寻欢……听曲……听曲而已,就请这位兄台……进来吧。」
那青年大步踏进屋中,在众人身后的座位上坐了,目光在前面的玉润姑娘脸上来回打量。
「你……」林耀不悦,正要说什么,桌下的脚却被狠狠踹了一下,然后他惊讶的看见轩辕照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来人身边,还陪笑道:「兄台喝杯茶解解渴吧,我们正要听玉润姑娘弹琴,兄台赶的可巧。」
那青年莞尔一笑道:「是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否别小可哪有机会结识宣王爷这样的人物。」他话虽谦恭,语气却十分冰冷,就见轩辕照的汗陡然汇成小溪,从脸上汩汩流下。
「啊,堂兄,这屋子很热,是不是啊?你看你的汗都快把衣服湿透了呢。」轩辕野摇着折扇,幸灾乐祸的说,却在被青年瞪了一眼后,再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缕幽怨的琴音响起,原来是玉润不知何时,竟拨响了琴弦。这一下连那青年的心神都被吸引过去,只听她开口唱道:
倚危亭,恨如芳草
萋萋铲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
水边红袂分时
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
夜月一帘幽梦
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何、欢娱渐随流水
素弦声断
翠绡香灭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
蒙蒙残雨笼晴
正锁凝
黄鹂又啼数声。
歌声凄婉,似藏尽数不尽的心事愁情,一时间座上人都听得呆了。
却见玉润盈盈站起,裣衽拜了拜,轻声哽咽道:「贱妾已是残身,怎敢劳君子挂记,春风十里柔情,奈何不过是一帘残梦,今日得见君面,已足慰平生,此曲一绝,再无别念,只愿君子今后安康,千万珍重。」
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再看玉润,已是泪流满面,掩袖就要离去。
忽见林耀站了起来,大声道:「玉润,我历尽了千辛万苦,方有今天,全是只为的你,为何却说出这些言语,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浅笑盈盈,冰清玉洁的女儿。」
座上人哪个不是聪明之辈,只由这两人的一问一答间,便明白了个大概,轩辕野叹道:「唉,看来又是一段伤心情事啊。」连摇折扇的手也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
玉润大惊抬头,她本不欲与林耀相认,生怕他被人诟病,谁知他却主动说了出来,浪费了自己一番情意,不由又是心焦又是担心,喃喃道:「我不认识你……」说完直奔门外而去。
林耀一个箭步上前,搁住玉润的脚步,双目中射出坚定之色,大声道:「五年前我无力实现对你的诺言,害你受了这许多苦楚,如今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在乎什么名声清誉,难道娶个**女子就没有声誉了吗?当今皇上是重才干的人,连宣王爷还娶了个男妃呢,你我之事又有何难。」
顿了顿又道:「今天就算我被赶出家门,我也娶定你了,你看,我怕你受委屈,特地请了宣王爷过来,只要他给咱们两个保媒,还有谁敢笑话于你。」他一把握住玉润的纤纤素手,斩钉截铁道:「我要娶你,玉润,我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
玉润珠泪双流忍不住道:「你……你为何还是如此冲动,我如何与宣王妃相比,我纵是女子,但出身**,如今又早已是败柳残花,难道你要全京城的人都笑话你吗?纵然你肯,我也断断不肯,你快把今日的话忘了,以后再不要来见我,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正难分难舍之时,先前闯进的青年忽然起身,妙目先横了轩辕照一眼,才欣然上前道:「何必要死要活,**女子,败柳残花,难得却有一颗至情至性之心。凉玉阁的姑娘,身份配当朝的礼部尚书或许差了一些,但若是我的妹妹,想必这身份倒不致辱没了林尚书。」
说完他又看了林耀一眼,点头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固然该有一份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沉稳,不过偶尔冲动一下,其实也是很可爱的,尤其这份忠贞不渝的情感,更是让人心折,比起某人……哼哼……」他又看了轩辕照一眼,见对方的身子早已微微发抖,才又意味不明的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这个风一般来去匆匆的青年,让林耀和玉润都呆住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轩辕照,只见他哭丧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看什么看?我被你们两个害惨了知道吗?」轩辕照冲过来,指着林耀的鼻子:「你想让我做媒早说啊,我也好跟离落坦白,这样的好事他不会反对的,可现在呢?现在好事也变成坏事了,我竟然敢骗他,这罪名比嫖妓严重一百倍,知道吗?」
到后来轩辕照竟然哭了起来,也不顾他身为王爷的形象了:「呜呜呜,我可怜的下半生啊。搓衣板兄弟,你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可怜我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两个月,我整整两个月不用跪搓衣板,容易吗?本来还想把这记录继续保持下去,现在全完蛋了,啊啊啊啊,老天爷啊,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轩辕野走上前来,叹口气摇摇头道:「你们两个,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刚才那个就是宣王妃离落,只要他认了玉润做妹妹,京城里还有谁敢笑话你们,不过当然了,或许让玉润先消失,然后以王妃妹妹的身份下嫁礼部尚书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他拍了拍林耀的肩:「你小子好福气啊,只要我那堂哥的王妃大人发话,不用你们出一分力,这事儿就肯定办的圆圆满满风风光光的,我们这些人呢,当然是好兄弟,不可能泄漏出去了,就可怜我那个堂兄……哈哈哈……」他同情的向轩辕照望去,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办?我怎么办啊?」轩辕照本来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却忽然爬了起来:「不行,我还是赶紧回府吧,也许早一些回去,离落的惩罚会轻一点。」他说完丢出一张银票,恶狠狠对轩辕野道:「先帮玉润赎了身再说,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我不会放过你的。」
「似乎……我给宣王爷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是吗?」林耀望着轩辕照兔子一般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问。
「废话,刚刚那可是王妃亲临,你没看见我堂哥的魂儿都飞了吗?我敢保证,他会一辈子记住这次**惊魂的经历。」轩辕野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同情。
「那……王爷回去后会受到什么惩罚?真的会跪搓衣板吗?」林耀的冷汗滴落下来,看看身边的玉润,越发觉得还是温柔的玉润最好,自己娶了她做娘子,真是幸运啊。
「嗯,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轩辕野嘴角合笑,遥望着轩辕照已经消失的背影。窗外,正有柔和的夜风徐徐吹送过来。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