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下)【完结】(46)

2019-03-28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平乐 番外 作者 若花 辞树 52章 大约 什么 就来 薛充

到底,还是被漠视被鄙弃了,她甚至连亲口告白的机会都没有。夏侯沛低笑了一下,全然无视心中万般尖锐的痛意:“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我稳住,以求一击毙命。我知道你手段凌厉,少有人能抵挡,只是我从未想到,你会用它们来对付我……”

她低着头,唇畔的笑惨然而失落。太后只看了一眼,便撇开头去,淡淡道:“既然看清了,便走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这样冷酷的她,与昨日的平和温暖截然不同,夏侯沛甚至怀疑,她对她的温柔是否真的出于真心,若是真心,为何能够转眼间便冷若冰霜,人真的能如此无情,转眼间便忘了多年的情意吗?

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现在,就都要抛却了吗?

夏侯沛张了张口,看到太后漠然的侧脸,心口又是一痛:“阿娘,我是真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后冷声截断:“我抚育长大的孩子不是如此不知轻重,不识礼数的!”

夏侯沛的眉角动了动,她抿上唇,凝视着太后。她突然陌生起来,冷漠得她都要认不出来了。

太后始终坐在那里,她并没看向她,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别处,就是开口说话之时,也不肯正视她一眼。

夏侯沛却半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贪婪地凝视着她的每一处。

阿娘今日气色仍旧不好,她的面容依旧十分苍白,她这段日子似乎瘦了许多,瘦弱的肩膀,显得如此单薄。

就是这般单薄的肩膀,多年来,一直无所畏惧地挡在她的前头,心甘情愿地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铺平道路,从来没有半点怨言。

太后的呼吸略微急促,她掩唇咳了两声,苍白的嘴唇瞬间变得猩红,使人禁不住担忧。夏侯沛立即就忘了旁的,只担心太后的身体。

她上前一步,欲搀扶,太后却抬手阻隔:“你出去。”

她仍旧没有看她一眼。

夏侯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阿娘是不是再也不会看她了,因为她对她亵渎,她厌恶她了,不会再看她了。

“出去!”太后再度斥道,又一次咳嗽起来。

夏侯沛的心猛地揪紧。

其实,阿娘不爱她,也不要紧,那些话,阿娘不愿听,她不说就是了。那么多年相处下来,她并不是非要得到她不可,只要能相伴,她就很满足了。

夏侯沛狭长的双眉乖顺地收敛,她慢慢地跪下来,跪到了地上:“阿娘,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说那些混账话了。”

伴随着这句话,她的心,碎成粉芥。她不明白,为何她分明是愿意只与阿娘相伴相处的,心却会如此难过。

她跪在冰冷的地上,脊背像被人从中折断了一般,弯曲下去,卑微到了极点。她诚恳地哀求:“您的气色不好,让儿把把脉,不亲眼看过,儿不放心。”

太后只觉心中一阵钝痛,她闭上眼,不忍再看卑微妥协地跪在地上的夏侯沛,却狠着心肠,残酷地将话说尽:“你已经知道自己是李氏的孩子,我哪儿还信得过你。你若当真感念我抚育之情,便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留我一个清静。”

第97章

一阵雨打芭蕉的声音,骤然响起。

夏侯沛坐在殿中,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秋雨骤至。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打得庭中的芭蕉不断颤动。秋雨带凉,带着一阵透心的凉意。

殿中几位大臣正在争论是否要对越国用兵。蕞尔小国,冥顽不灵,发兵出去,至多半年便可遍掳越国皇族。

越国不在话下,担忧的却是江南百姓,皆是大夏之土,也不当弃南民不顾,三两年间,连发战乱,南民必乱,到时得镇压不说,还使南北离心。

夏侯沛突然站起身,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骤雨不歇。

大臣们讨论了一阵,正要请陛下定夺,朝御座上一揖,才发现陛下已走窗边静立。

“诸卿言之皆有理。”夏侯沛缓缓开口,雨势这样大,也不知太后在做什么,“南越弱国,无可虑者,可犹疑者唯百姓。天下黎庶皆朕子民,子民罹祸,朕心不忍。”

众臣皆肃然垂首。

阿娘畏冷,秋雨过后,凉意更甚,不知长秋宫的炉火可已备下。夏侯沛垂眼,看着窗棂,她缓声续道:“成括不肯降,便逼着他降,南越文臣武将,宗亲皇室是什么心思?诸卿不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大夏礼仪之邦,若南越愿识时务,大夏也通情理。”

反之,亦然。

众臣心头一凛,皆知圣人这是恼了。

两国邦交,欲玩弄小聪明,也非不可,只需有国力为后盾,而今这状况却是,大夏一旦挥兵,越国便是毫无抵抗之力。就是如此强弱之别如同天渊的两国,越主不断以伎俩糊弄派去的使节,总不肯给个明言,不说降也不说不降,一味拖着。

拖到现在,夏侯沛不想忍他了。

众臣纷纷献计,再遣一使,以严词谴责,若越主仍旧冥顽不灵,便只好诉诸武力了。

夏侯沛颔首。

窗外雨还在下,势头却小了些。

大臣们都退下了,唯独高宣成留了下来,他有事要禀。

病了一场,丞相看起来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皱的更加厉害,说起话来,亦精气不足。

他留下来,为的是周王。

这个曾外孙,他也不好不管他,再加上他身份特殊,一个弄不好,就要遗祸高氏。高宣成想着,他没几天好活了,于情于理,都得将此事处理干净。

高宣成的对策就是让周王出宫建府,只与金钱,不与实权,让他做个汉王那般只知吟诗作画的闲王,保一生平安,也就罢了:“圣人一片慈心,怜他年幼,周王必感念圣人恩德。只是周王是昭明太子一脉的长男,上有母亲要奉养,下有弟妹要抚育,养在深宫中,也不是办法,该让他自己立起来。”

夏侯沛静默片刻,道:“容朕想想。”

她肯答应考虑就好。高宣成谢过,退下了。

夏侯沛站在窗前想了一会儿,也不特是想周王之事,大部分还是在想太后。那日绝情的话语实在突然,毫无预兆,到现在想起来仍旧痛彻心扉。

事情过去多日,她每日都在想,是为什么。真的是她的感情,让阿娘觉得恶心了,故而,她冒着她们对立敌视的危险,哪怕有生命之危,也要将此事揭出来,好与她一刀两断?

仔细想想,这不像阿娘的做派。这事看起来,看似雷霆万钧,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可之后呢?若是她真因李氏之事恨她了,乃至迁怒崔氏,太后要如何收场?

根本就是瞻前不顾后,阿娘做事前,速来顾全大局,谋求万全,再无把握前,她从不轻易出手。

这回的事,真不像是阿娘的手笔。

可,阿娘又确确实实地承认了是她所为。

夏侯沛能想到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却想不出太后这样做的理由。

她一遍遍回想那日太后说的每句话,每想一次,心就如被绞碎了一般,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来,揉碎了,细细地体会,心在这过程中被伤了一次又一次,她仍旧没有放弃,直到她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

阿娘从头到尾强调的竟是让她走,让她不要再与她相见。

是这样吗?她真的完完全全地舍弃了她。因为她不能抑制的感情,她不肯认她,也不愿再见她。

可是她会想她,哪怕一日不见,她都会很想很想她。

她做不到不去见她。

“圣人,太医就在外候着,可要宣召?”邓众走入门来,躬身问道。

夏侯沛回身,走到榻上坐下:“令他进来。”

太后的身体自她登基来便每况愈下,夏侯沛对此十分担心,便不时召为太后诊脉的太医来问。

这回太医进来,说得与前几回没什么差别:“心绪郁结所致,只消将养上几日便可,并无大碍。”

夏侯沛点点头:“用心侍奉,朕自有嘉赏。”

太医诺诺应是。

待太医一退下。夏侯沛看了眼窗外,骤雨已歇。她走到御案旁,命人将案上一叠奏疏拿起,往长秋宫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刚歇,便使人觉得,天又阴冷了许多。

太后坐在暖阁中,围炉拥裘。她咳了两声,阿祁正端了药来,见此,不觉心下一酸,忙上前轻轻拍她后背。

太后微微缓了口气,便接过了药碗,她的手在抖,只是一碗汤药,在她手中,便如重逾千斤,她的手颤得几乎端不住。

阿祁看得两眼发红,只是不足一丈的距离,却如历崇山峻岭,太后终于将药碗送到唇边,她低下头,越发消瘦的面庞苍白而柔弱。

她低着头,慢慢地将那又苦又涩的汤药一口一口抿下去。那药是天底下最苦的药,光是看着汤色,闻着气味,便令人望而却步,太后却一点知觉都没有,神情平淡地喝了下去。

一碗药尽,她抬头,便见阿祁眼中满是泪水,

她笑了一下,温和道:“你不要哭,她就要来了,你不要让她看出端倪。”

她不说还好,一说,眼泪再也止不住,纷涌而下。阿祁接了碗,草草地福了一礼,便快步朝殿后走去。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她弯了弯唇,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容。这笑容十分短暂,只有片刻,还未完全展开,便消失干净。

她已经脆弱到连一个笑容都支撑不住了吗?

窗外有风声,苍凉而凄冷。

重华怎么还没来?是朝里有许多事耽搁了,还是她终究也对她生了气?

若是后者,便好了。

这么一想,喉咙一痒,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太后忙用帕子捂了嘴,咳得胸口心肺都痛得厉害,好不容易止了,喉咙一阵甜腥。

她移开帕子一看,上面一团刺目的鲜血。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太后顾不上多想,忙将帕子塞进袖袋。

她动作不那么灵便了,又急,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一抹奇异的酡红,这么一看,倒显得她健康了点。

夏侯沛走了进来,看到太后,她弯身见了个礼:“儿拜见阿娘。”

太后撇开眼去,不肯受她的礼。

夏侯沛敛目,她改了口:“见过太后。”

暖阁中没有其他人。

太后的心头一颤,拢在袖底的手慢慢地紧握,又渐渐松开。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她道:“你来做什么?朝廷没有旁的事了吗?”

确实还有许多奏疏没有看完。夏侯沛默了一阵。

太后终于肯转头看她,可她眼中的失望、鄙夷却让夏侯沛难过不已。

“不论怎么说,我扶你为帝却是费了番功夫,你口口声声仍视我为母,便是如此待我的心血?”太后语意冰凉,“你答应我,会急百姓之急,苦百姓所苦,也一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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