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好朗声笑道:“家师说玄生大师与他毕竟是老交情了,单打独斗还好,一齐围杀却是不忍也不耻,故而便只好由弟子孙大好代劳了——想必王师妹、薛师妹定然也在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与玄生大师并非同辈便就不搅合了,但你们俩的人头我却是要定了!”
王丹霞并不理睬,薛琉儿跟着自家师姐有样学样,玄生和尚洒然笑道:“难怪觉得你谈吐有些像那孙老头,唔——定是他将你视作他早死的儿子了,不然那般没耐心之人岂肯花心血教徒弟?你这徒弟倒也灵巧,知道为孙胤老儿说好话——你们在贫僧面前都是年轻人,待老和尚倒也不必客气,一起上便是了!”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邪王教四长老除了孙胤,也并非是些年迈的老江湖,其余三位皆是三十、四十之流的中年人。
三人中身材魁梧面目丑陋的男子名为巫马回,最是擅长近身搏杀,力大如虎,钢筋铁骨,少年时曾一人截杀持刀商队四十人;如狼男子是巫马都,与巫马回并非什么亲友关系,可即是同姓也是一见如故,两人在教中比之亲兄弟还要亲兄弟;妩媚女子名叫司莲华,在教中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也有人道这位女子之所以能习成武艺,靠的还不是一身媚劲儿做得了邪王莫忧愁的禁脔,但无可置疑的是,这三人皆有成为四长老的资格与实力!
巫马两兄弟迈开大步疾奔,老和尚玄生面容慈悲、站立不动静念佛咒,被巫马回、巫马都分站身子两侧,双手扯住右臂,一脚踏在腰间,用力就要把玄生和尚手臂撕下。
司莲华身法迅捷,站到老和尚面前莞尔一笑,忽而凑过剧毒红唇要吻老和尚的嘴。
哪怕要被扯断双臂都波澜不惊的老和尚“诶哟”哀嚎,双手用力狠狠将巫马二人甩出,并砸向司莲华娇躯。
司莲华脚步后移杏眼一瞪,仿佛在责怪老和尚不解风情,巫马二人则是双脚齐出踢在大和尚胸口,玄生前胸微微后收接而猛然挺出,身子未被巫马二人千钧重力踢得后退,反倒将那二人震飞跌了个踉跄。
玄生和尚双手合十,面容慈祥平静,口中强自吞下一口苦涩鲜血,如今的江湖比之从前已然翻天覆地,如今江湖人才辈出,如银丝这等年轻人几乎便要攀至武道至高境界,而玄生和尚是否已然老了?
司莲华娇声大笑:“老和尚金刚不坏火候十足,可终究是挨打的本事罢了!咱们三人力聚一处还怕破不了他的金钟罩?”
另一头,王丹霞与孙大好再度展开厮杀,那柄格外迅捷、专门破人肚肠的长剑就是王丹霞的克星,使得难以近身的她只剩挨打的份儿,急忙大声呼唤:“薛琉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忙!?”
呆呆傻傻的薛琉儿这才应了一声,把陈小咩小心翼翼放下,持起宝剑冲刺向孙大好背脊。
孙大好听觉敏锐,忽而回身长剑指出,要由着薛琉儿“自投罗网”触不及防被长剑穿透身体。
薛琉儿大惊之下慌忙闪身侧移,以宝剑隔开那柄极长长剑,有了薛琉儿的牵制,王丹霞便能寻得孙大好空当,一手诡变莫测的太乙剑终于使出,悄然点向孙大好脊椎。
孙大好两耳微动,身子骤然侧移,双眼已盲的他能辨识细微到极处的风吹草动,比之常人感官竟是更为敏锐!
王丹霞与薛琉儿配合默契联手疾攻,孙大好长剑轻点与二人展开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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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咩你何必要去北寒?你想要什么?对那位白衣女子又何必如此执着?
陈小咩是菩萨?是好人?或许在别人眼中是这样,但至少她自己并不那么认为,人之初性本恶,哪怕那位拯救苍生的白衣女子都曾为了一袭红衣而舍弃天下大义,世上又有谁能抵御“恶”的诱惑?
陈小咩从未如寻常孩子一般稚气可爱,陈小咩觉得自己该是一位顶着孩童外皮的“大人”,否则又怎晓得人心的丑陋?怎晓得戴着一张假面具阿谀奉承?怎晓得要与自己厌恶的人笑脸相向、相谈甚欢?
陈小咩以前家里开了间小饭馆,生活并不富裕,但倒也吃穿不愁过得实在。
幼年的陈小咩没工夫与其他孩子玩耍,整日里都在店中帮忙,她身子尚小勾不到厨台,便端了凳子踩在脚下,一手偷学来的菜肴比之寻常厨子亦要美味几分,她擅长用一副天真无邪的脸容博得来店里吃饭的叔叔阿姨的同情,让他们常来光顾,她能把握住时机,与人闲聊时忽出一言让满桌宾客拍案大笑,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自己,否则店里生意靠自家那位出生富贵、连算盘都拨不好的娘亲又哪里能行?
自家母亲是位善良到懦弱的女子,未曾成亲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下了陈小咩,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时候,乃是家中长辈要母亲将未出生的陈小咩堕胎以掩家丑,对长辈们从来言听计从的母亲毅然离家出走与家里人恩断义绝。
陈小咩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被乡里其他孩子大骂讥笑,却从不反抗还手,耐心或许便是这位女孩最大的有点,她能够将一切委屈堆积在心头瞧不见的角落里慢慢消化,而她打小向来都是那么做的。
母亲瞧着陈小咩的眼中从来都是愧疚,而心智早开、表面懵懂的陈小咩又哪里会瞧不出来,一位时常趁着人少来店里光顾的英俊公子便是自己那位“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的混账父亲?或许那位公子不知道,乖巧的陈小咩每每笑容满面向他端去的茶水中都吐了一口唾沫,只需那男子一日不承认自己的苟且,陈小咩也乐得永远不要这样一位父亲。
最后一次瞧见那个男人是在一天夜里,男子自后门进入与母亲谈了整整一夜,两人以为陈小咩睡着了,放轻语气后便全无顾忌,而陈小咩则将耳朵紧紧贴着墙壁,听着那男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对不起你们母女”,而后则告诉母亲“他家长辈要他与一户富家小姐成亲,这门亲事涉及到了家族兴衰推阻不得”,满口谎言安慰母亲说“哪怕与别人成亲,心里想着的依旧是你”。
而那位懦弱的母亲真的未有一丁点的争辩,除了点头“嗯”声,便只剩下了捂着口鼻的轻声痛哭,那男人当真狠心,就连母亲临死都曾出现。
母亲临死前抚摸着陈小咩脸庞,让她原谅自己的父亲,告诉陈小咩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儿不是在娘家吃穿不愁,反倒是生下陈小咩后在这店里看着女儿慢慢长大,所以她不恨那个男人,反而要感激他赐给了她一位世上最懂事聪慧的女儿。
家里实在没钱看病,母亲便那么活生生病死,早已将自家饭馆卖出去的陈小咩拖着母亲尸体,半夜里偷偷返回自家店里,一把火连同尸体、饭馆与相伴母亲的过往尽都焚烧,她要叫趁火打劫、借机用便宜银两盘下她家饭馆的女干商人才两空!她要让某位自私的男人永永远远都见不到母亲!
后来的日子无需多言,无家可归的陈小咩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介乞儿,至于是如何屯够银两,将一文钱化作大块银子,最后在武村成为“小掌柜”,自是一番平凡而艰辛的故事。
那日,雇不起伙计的陈小咩只得亲自去武村门口拉客人,一位衣衫褴褛形同乞儿、却手持价值□□的凤凰宝剑的“那位女子”来到了她的眼前。
与当真憨厚可爱的白仙尘相见的第一面,陈小咩一如既往的伪装成柔弱女孩、满嘴谎话期望博得这位“花红柳绿”魁儿的同情,却哪料会被那极有小聪明的女子道破谎言、看穿心思。
——“我这客栈已经一个月没来过客人了,原来的伙计因为没工钱全走了,我一个人苦苦支撑父辈留下的客栈,就是为了保住这份祖上基业,否则如何对得起泉下的老父老母老祖宗啊……呜呜……”
——“哈哈哈哈!恩人可真好玩,当真是不闻武林中事,刚才向恩人介绍的其实全是小白胡说的,实际上它们依次是:‘武当宗少侠王远才伏虎’,‘武当宗宗主陈仙师悟道’,‘当世女侠君亦然血战崇鬼堂十大高手’!这些不过是十年内的事,恩人的太爷爷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本以为一番苦肉计不成,那女子必要翻脸不认人,反正偌大一个客栈只有她那么一个女娃娃,若要欺负不付银子自也不用讲什么道理,对这世间弱肉强食的规矩,陈小咩自有亲身体会,却未曾想到那女子会心疼自己、可怜自己,会轻抚陈小咩脑袋,会挤出时间留在客栈里帮她做活,一如那位英年早逝的烂好人母亲。
白仙尘的善良与陈小咩的表面功夫不太一样,她与陈小咩截然相反,是面上滑头骨子里憨实,喜欢占嘴上的便宜,到头来被揍的满头是包还一脸嘚瑟,真是蠢死了。
白仙尘待人皆会付出真心,哪怕被柳红嫣这等女干诈人儿骗的连连摔跟头,这份天真却依旧不改,陈小咩十分好奇这样的人儿是如何存活至今的,然而却是这样一位蠢人,在不知不觉中,俏皮如恶作剧般摘下了陈小咩的面具。
与天生喜爱女子的拓跋无双不同,陈小咩不爱男子亦不爱女子,说根本的几乎不爱任何人,看似没有什么火气,待人从来宽厚的她其实骨子里瞧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漠,若非林佳玉引了“胭脂香”让她瞧见了白仙尘,早早知晓邪王教屠镇的她,犹豫过后多半会选择坐视不理。
陈小咩与林佳玉一见如故,哪怕薛琉儿都以为林佳玉或许会勾走陈小咩,便是因为她俩骨子里是同类人,区别无非是陈小咩更加内敛罢了。
柳红嫣崇拜着上一世的女侠白仙尘,陈小咩所憧憬的却是这一世无比平凡的她,武当山上那位白衣女子不愿牺牲任何人,却袒护了一尊魔王、致使一场惊天浩劫、还让自己背了黑锅骂名,在陈小咩眼里白仙尘哪里是什么女侠神仙?那只是一位怀揣着天真梦想,极力期盼着美满的傻姑娘,陈小咩想要护着她那颗清澈的心,护着她一辈子再也不要像在武当山上一般哭泣了。
压抑在陈小咩心头的委屈实在太多,白仙尘离去时陈小咩哭得一如母亲离开人世,小竹儿不知何故不愿陈小咩喜爱白仙尘,可对万事皆已麻木的陈小咩又哪里懂得何为喜欢、何为不喜欢?她只晓得做正确的事儿罢了。
对于白仙尘,陈小咩心中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比之纯粹的喜欢或许颇有些不同,那白衣女子三番五次救她性命,陈小咩自当倾尽全力不负君亦然所望,成为白仙尘的理想爱人。
在“花红柳绿”经过一番历练,陈小咩自从前的颇显木楞,成了有自信能如柳红嫣那般与白仙尘斗嘴皮子,让那白衣女子欢笑的趣人;离开苏城修武成仙,不过是期盼自己登顶天人,成为另一个值得白仙尘依赖的“君亦然”——既然她即是柳红嫣、又是君亦然,那位女子又怎会不接受她?嘴上道着“配不上白仙尘”的陈小咩实在是潜龙在渊的野心勃勃。
翟懿是位好女孩,本性正如白仙尘那样善良淳朴,当那位女子一眨眼便死的不明不白,陈小咩第一次觉察到自己的无能,第一次对自己能否成为白仙尘理想中的人儿产生了质疑,她需要一些东西证明自己,她想要为那位无辜女子复仇,但却终究弄得自己满身是伤。
好累,真的好累。
小竹儿是位能瞧穿他人心思的奇人,既能看破薛琉儿的心思叵测,怎得却瞧不出她陈小咩的本性是这般的不堪?
陈小咩想自己又是在思念那位白衣女子了,或许只有在那双清澈眸子前,她才能放心的摘下脸上嬉笑面具,才能真正放声痛哭一场。
这位没有亲爱家人、没有贴心朋友、甚至没有‘自己’的奇怪女孩便是那么渴望着那位白衣女子的温柔怀抱,一如渴望着儿时母亲拥抱着她,低声吟唱思乡的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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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生和尚有金刚不坏,然而不与人厮杀,靠着慈悲为怀又怎能撑到正午?
还差半个时辰,以一敌三的大和尚苦苦支持,却已然伤痕累累、浑身鲜血,崇鬼堂三长老虽不好过,可却晓得那位盘坐在地的玄生和尚已是强弩之末,这场战役他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下了玄生这位上一辈宗师境高人的头颅,回教以后莫邪王会如何嘉奖他们?少主胡安生已死,那么“少主”之位是否便能落在他们三人头上?——也亏得三人心底略带些勾心斗角,否则光凭远不如当年的玄生和尚又岂能支撑这么久?
王丹霞、薛琉儿那头亦不好过,得到邪王教亲睐的孙大好武艺早已今非昔比,哪怕以二敌一,待得这位眼盲心不盲的剑客抓住二人剑势来路,局势顿时逆转,全然是以一人之力,将王、薛二人打得全无还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