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千里临走之时与她下了一盘棋,胜负不是关键,关键是在于,天下平定,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饱受战火硝烟的侵扰。
百里晴迁最佩服的人就是醉千里,她曾经喝过他亲手酿的醉生梦死。
那时的她太年轻了,因父母的离开而对这个世界厌恶,渐渐变得浮躁。但改变了这种状况的原因就是醉生梦死。
她喝了之后才深刻的体会到,生与死的界限永远是平行的。
百里晴迁微笑地扔下棋子:“想要与你下这盘棋的人已经走了,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她说的人是秦松子,醉千里感叹这山河风光,只要站在这里,仿佛能够俯视天下,指点江山。
他最终笑了,笑的有点释然:“他应该走的,若他不走,你可就有麻烦喽。”
“我能有什么麻烦啊,再说了,他能给我造成什么麻烦?”百里晴迁目望远方,她眼中的世界有着水墨画一样的风情,静宁。使她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好个大好河山,风光万里。但她终究,是这万里墨画中的过客。
“当时那一剑,有多么风光?”百里晴迁举杯至唇。
醉千里陷入回忆,他眼中仿佛闪烁了一道光。光华辗转,如同飞逝的流年。
风逐云的剑太过温柔,不愧他这么多年修身养性。连他的剑,也跟他的性格一样了。这是不是就是真正的,剑与主人灵魂契合,真正的融为了一体?
是不是融为一体,要试一试才知。
弗元清不愿承认,天下第一剑神的剑光是那样的璀璨夺目,那样的漂亮,那样的光辉万丈。
丹田气息微弱,他无法再继续调度内气支撑了。但那把剑却比他的思绪还要快,当他的眼神亮起比天光还要灿烂的明光时,他的灵魂也被那把穿透他心脏的剑带走了。
恍然间,风逐云始终执着他的无量剑。
人们仿佛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剑,收剑。他的剑自始至终都在手里,仿佛没有脱离半分。
尽管谁都没看清楚方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但南王弗元清猛然倒地,这一下,却惊惶梦破。
风逐云的剑化作一片气液消失天地间,他转身的一刹那,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场特别的较量,似乎是他与醉千里事先商量好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到来,看似巧合,实则,却在计划之中。
谁能够请来那第一剑神呢?还有酒魂醉千里,他行踪缥缈,世人根本无法追寻他的身影。而醉千里,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来。
那坛惊魂,也许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醉千里平淡地讲述,那一代剑神,已经消失了行踪。
百里晴迁疑惑:“消失了?难道他连天一阁都给搬走了吗?”
醉千里噗嗤一笑:“当然不是,天一阁那么大,怎么可能拔地而起。只不过人去楼空,永无相见之日了。”
百里晴迁想了想道:“也好,这世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他们就再也没有了麻烦。”
“你说的这个麻烦是不是呈王啊?”醉千里眯眼瞧着她,“需要我酿酒吗?”
百里晴迁笑的云淡风轻,“不需要了,前辈还是云游四海去吧。如果想酿酒的话,我自己也可以亲自来。只不过我希望,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喝。”
目送醉千里离去之后,百里晴迁回到长歌亭,将风逐云的心意转达给长歌。
柳长歌内心不舍:“早该是这个结局,可我依然不愿接受。因为从此之后,我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百里晴迁心疼地揽着她,轻柔劝慰:“放心吧,他们会幸福的。而你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皇姐!”柳融枫站在她两身后,小小的人,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神仙般的女子亲密的搂着自己的姐姐。
他心中在想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柳长歌似乎吓了一跳,她从这声皇姐里听懂了融枫的心。
柳融枫还那么小,他才三岁啊,却能有这样清澈的目光。
饶是见惯了世间百态的百里晴迁,也在心中暗吃一惊。
柳长歌蹲在融枫面前伸手抱了抱他,融枫很自然地贴近她的怀抱。他闭着眼,心里一直在想,我不能让这个温暖的怀抱离开自己,千万不能。
可是长歌去意已决,她也不能辜负晴迁对她的感情。于是轻声对融枫说:“姐姐不能永远陪着你,你要学着懂事,学着孝顺自己的母妃,长大了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知道了吗?”
柳融枫不懂,什么爱民如子,他听不懂。他眼里全是茫然无措,只是眼底的不舍却是真情流露。“不离开。好吗?姐姐。”
他的小手紧紧抓着长歌的袍子,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见姐姐不说话,便将敌意的目光瞪向百里晴迁:“你,走!”
百里晴迁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讨厌过,且被一个三岁小孩子讨厌!她是有多失败啊?
就因为她拐走了他亲爱的姐姐吗?他就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柳长歌皱眉轻斥:“不许这样和百里姐姐说话。”
柳融枫眼泪汪汪地看着长歌,这可怜的小样儿看的长歌又心软了。
百里晴迁却来了兴致,他越讨厌自己,那自己就越想挑逗他。
一个三岁小孩子,心智终究是不成熟的。
百里晴迁此刻特别的想玩,于是她也蹲在融枫的面前,手中的杯子里还有一半的酒没喝,她将酒递到融枫的唇边,笑道:“你把他喝了,我就不跟你抢姐姐,如何?”
柳融枫闻了闻杯子里的味道,顿时呛得咳嗽起来。好辣!
百里晴迁大笑了一阵,长歌颦着眉将酒杯推开一边:“你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百里晴迁不以为然地说:“男人喝酒是正常的呀,只要他喝了,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只有做一个这样的人,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呀。”
柳融枫哼了一声,好像这味道第一次闻了有点呛鼻,第二次闻了也就没什么了。喝了姐姐就能留下来了,他一把抢过酒杯,将这半杯酒喝个精光。
红扑扑的小脸愈发的滚烫,他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整个人都昏呼了。“姐姐……”
柳长歌抱着醉倒的融枫,瞥了眼那个事不关己的女子,无奈道:“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你何必这样呢?”
百里晴迁双手一摊,一副无辜的样子,“最终是他自己选择的。况且,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一个三岁小孩的眼神,是最纯净最清澈的,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将他内心的想法全部袒露无疑。
百里晴迁只得感叹,原来自己的情敌一直在身边啊,而且是今天才发现的。
柳长歌只当她是开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于是抱起融枫送他回寝宫。
遥望天际的云霞,他们执手立在山巅上。今晨他陪她看了日出的美景,多少年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呼吸新鲜空气了呢?
在这无人的山巅,观日出之光彩。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她的温柔,她也可以安心的靠在他的怀里。
如此软玉温香,而且是他的亲妹妹,风逐云掩饰不住激动,轻轻抬起她的脸,“我们一起奔走天涯,实现你最初的心愿。若有一天累了,我们就回家。好吗?”
风馨儿微笑地点头,“好。”然后伸手抚上哥哥的脸庞。
自从她清醒之后,便已知哥哥的心意。但这些年,她与哥哥一直都没有逾越那道鸿沟。哥哥一直都为她着想,等了她四十年啊!他还有多少个四十年可以等待?
她心疼地亲吻哥哥的脸,清晰地感受到哥哥的身躯在颤抖,下一瞬间,整个人已经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
稀薄的迷雾里,光线投射。
他们都专注地感受彼此,没有任何人打扰这份宁静而唯美的时刻。
融枫睡醒之后发现自己在母妃的怀里,他大声叫道:“姐姐!”
萱妃也很无奈,那夜醉了一宿,醒来时她也这么叫过。但那让人魂牵梦绕的人儿,早已离宫多时,再也无法回应她了,或许她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回应。
一觉醒来不见姐姐,柳融枫哭喊着跑遍所有宫阁,最后累的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姐姐!”
郊外马车里的长歌心忽悠一下,好像听到了弟弟的呼唤。“融枫……”
百里晴迁掀开帘子看了她一会,平淡地说:“你若不想走,咱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恐怕一回去,她就再也没有决心走了!长歌摇摇头,问道:“我们去哪?”
百里晴迁早已将行程计划好,“咱们先回百里山庄拜祭父母,然后去一趟云海山庄,云海来信要咱们去一趟。然后下一站,等到了云海山庄再议。”
司马云海不愧是晴迁的“好朋友”,连她的心都猜到了。
柳长歌撇着晴迁的侧脸,语气酸酸:“司马云海还真是有心人啊。知道你这次与我浪迹天涯,紧怕再也抓不住你的踪影,于是赶紧让你去一趟。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你和他见了面,不许喝酒。”
第 45 章
百里晴迁无以反驳,叹笑道:“这还没到云海山庄呢,你就管起我来了?”
柳长歌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司马云海是怎么想的。最后一次告别他肯定会拉着你一醉方休。这醉酒啊总是会误事的,我提醒提醒你有什么错呀?”
百里晴迁装模作样地对她作了个揖:“好嘞,公主殿下的吩咐,小人遵命喽。”
“去你的!”柳长歌轻嗔着捶了她一下,然后躺在车内小息。
百里晴迁专心驾车。这一来回的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京城距离蜀州有千里路程,她们在路途中也不寂寞。偶尔观山望月,偶尔泛舟湖上,倒也快哉。
光阴飞速流转,半个月过去,她们终于回到了百里山庄。
门前的牌匾都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她走之后这里再无人打扫,她也不允许有外人来打扰父母的清静。
柳长歌提议:“咱们两个把山庄收拾一下吧,也许过些日子还会回来住呢。毕竟这里是你的家,现在也是我的家了。”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都屈尊了,那小的只能配合啊。”百里晴迁觉得还是要从这个结了蜘蛛网的牌匾开始擦起。
此时她才深刻的体会轻功的好处啊!
一连五日她们都在欢乐的打扫中度过,虽然做不到一尘不染,但收拾完之后总比之前看着要舒坦许多呀。
柳长歌轻轻地擦拭墓碑上的尘埃,她腰上挂着的是父亲送给她的长久玉。她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恨不能永远也不离分。
“父亲母亲,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晴迁。”柳长歌握着长久玉,安静地跪在墓碑前,看着碑上百里墨和凤舞子的名字。恍然心伤啊!但前路依然要走,她们不可能永远滞留在过去的回忆里。况且这回忆总是伤痛的,痛彻心扉的痛苦是会让人窒息的。
百里晴迁走过来跪在长歌身旁,“这些天过的好快啊,我们该走了。”
“和父母告个别吧。”长歌不想晴迁留有遗憾,万一回不来,或者……
百里晴迁哪那么脆弱啊,这次告了别,恐怕就没有下次了。所以她不想告别,牵起长歌的手:“说不定哪天还回来呢,我是不可能会扔下父母不管的。走吧。”
这次出发去云海山庄,柳长歌提议还是骑马吧,能够快一点。要不然云海啊,又三番五次的飞鸽传书来催促。这些日子每天三封信,早中晚来来回回的,那只鸽子都飞瘦了。
柳长歌不得不佩服司马云海,到底是有什么急事啊非要这么催?
两个人,两匹马,飞奔在山路上,击起一片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