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会急?”皇后笑了笑,笑意淡到了极点,甚至是厌恶的,只是一晃而过,夏侯沛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听皇后又道,“她最擅的便是一不做二不休。”
夏侯沛总觉得皇后话里有话,只是她没有多想,温柔而专注地看着皇后,笑一笑,道:“满宫上下,没有阿娘不知道的。”
在她心中,皇后就是一个完美的人。谁知,皇后却摇了摇头,少见地显出一丝懊恼:“宫禁内外,始终握在圣人手中。”皇帝对宫廷的掌控着力之重,哪怕她苦心经营多年,也不能撼动。
夏侯沛却笑了,有些调皮地道:“这不奇怪,他是‘圣人’啊。”圣人二字被她咬出怪异的声调,显然饱含调侃。圣人就是无所不知的,没有无所不知的能力,哪儿称得上“圣人”?
皇后让她逗得笑了一下,只是很快,便严肃道:“不许你如此议论你的父亲。”她从来不会在夏侯沛面前说皇帝的坏话,引得她对皇帝不敬,她从来都是教导夏侯沛要做一个孝顺的人。
夏侯沛是知道的,当即便乖乖认错:“儿知错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可以想见,明日晨起,怕是连开门都有困难。
夏侯沛干脆就赖这不走了:“雪天路滑,儿若是摔着了,阿娘就该心疼了,儿不舍得阿娘心疼,让我在这留一宿吧。”
皇后心知杜明她那点儿小把戏,若是真担心雪天路滑,这时就该趁路上还没积起雪,赶紧回去才是。
她就是想在这儿赖着。
见皇后没说话,夏侯沛恬不知耻地装起可怜来,抱住皇后的手,泪眼汪汪地道:“阿娘,摔倒了会疼的。”
皇后无奈:“我总不能永远惯着你。”
夏侯沛呼吸一滞,瞬间便如常,她敛下眼中的哀伤,笑道:“为什么不能?你是我阿娘,永远都是。”后面的四字,她说得极轻,像羽毛一般轻柔,让皇后听了心软,让她自己心如刀绞。
皇后就是拿她没办法,只得允了她。命人去含章殿取夏侯沛的书本笔墨与换洗衣物来,明日便直接从长秋宫去太学。
夏侯沛暗自在心中雀跃。
与小时候不同了,她原来的住处与皇后的寝殿太近,是不好去住的。长秋宫中房舍多,皇后便新择了一处朝向好,又温暖的殿宇与她今夜暂居。
到了睡前,令人取被褥来。皇后亲自为她铺设床榻。
夏侯沛站在帷帐旁,看着皇后弯身,双手在锦衾上划过,被褥被抹得整齐平滑。她心中的感动就像要满出来一般,眼睛也有些湿润起来。
铺设床榻毕竟是一件简单的事,皇后不常做,也做得极好。她直起身,修长的身形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出一层女子的温柔光芒。
夏侯沛在皇后转身前便收拾好了情绪,她笑眯眯地上前,道:“又让阿娘费心了。”
皇后眉眼间的宠爱如此明显:“多与你置了一床被褥,安心睡吧,不会冷的。”
这是让她早些安置的意思。夏侯沛却不知怎么拉住皇后的衣袖,道:“阿娘,你再陪我一会儿吧。”
她的话来的十分突兀,但她丝毫不怕被拒,她知道,只要她想要的,阿娘一定会给,哪怕在她预料之外。果然,皇后道:“去躺下,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夏侯沛想要汲取皇后的好,又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她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的身份。
殿中温暖得令人昏昏欲睡,夏侯沛脱下外衣,只剩了一身中衣,钻到锦衾中去。她躺好了,闭上眼。皇后替她掩了掩被角,坐在榻旁。
她的气息是熟悉的,她的身体很温暖,处处都是致命的吸引。夏侯沛躁动不安,想要靠近,又不能靠近,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规律平缓,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皇后始终未发一言。然而她的的确确就坐在那里,这件事,让夏侯沛不知不觉的安静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才睡着,但在她真正入睡前,皇后始终都在,如她所言。
这场雪一直下到第二日中午,京郊的一些农舍都让积雪压塌了,朝中又是忙着救灾,忙着视察距更远州郡的受灾情况。
偌大一个国家,哪儿能一直风调雨顺?皇帝处置了灾情,又召了几个皇子来说一说对此次雪灾的见解。他现在时不时就会召见皇子,问问学业,问问日常状况。这在从前,是只有太子才会享受到的待遇。
而太子,正忙着组织人手往民间施粥施药,不论如何,也不能让百姓饥寒交迫才好。
这场雪灾并没有造成大的影响,到底是京郊,百姓多富庶,朝廷亦不会眼看不管。在正旦前,便都踏上正轨了,损失是有的,却没有大到逼得人活不下去,百姓的生存力十分顽强,只要挺过了这一阵,很快便能恢复生机。
到来年三月,薛美人的胎稳了,宫中皆道美人的肚型,看着便是个男胎。薛美人极是高兴,更是巴紧了皇帝,她觉得自己眼下惹人注目,唯恐受了人害。
皇帝只道她是孕妇,会莫名紧张,为安慰她,便晋了她的位,让她做了充华,又从掖庭搬了出来,选了一处还算舒适的小宫殿给她养胎。世人对幺儿总是格外疼宠,哪怕并不会寄予厚望,皇帝也是想看到这孩儿平安降生的。
可惜,这孩子究竟与世间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