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满满的都是人,大家都在挥舞着钞票买快乐,热闹的气息悬浮在一切空间,许多沉淀在生活里的不快被暂时掩盖,舒展不得。苏航被挤得烦了,“有没有人少一点的地方啊?”她噘嘴撒娇,对着一路大红大绿的人群不满地注视。
被宠着的女人总是比较爱娇。
粤然把她拥进电器城。
“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悠闲地踱步,空气变得令人畅快,看着许多簇新的电器,苏航眨着眼睛问。
“这里人少啊,我们随便看看。”粤然温柔地解释,松开怀抱,牵起她软嫩的手。
苏航发现,她们一直在冰箱的区域转悠,粤然看得很认真,特别对熟食的保鲜功能尤其在意,而且也一直征询自己的意见,“好看吗?方便吗?觉得用起来麻烦吗?”……苏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忍着、跟着、等着,不想去猜测和证实。
“我们买这一个吧?”粤然最后决定要一个国产品牌的三开门家庭型号,小心地征求苏航的同意。
苏航温婉地笑,“家里这些事,一向是你做主的。”
于是,晚上,她们家的客厅多了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大家伙。
“这么大这么空,拿什么来填满?”苏航拉开其中一格,打量着雪白的分隔层。
粤然从后面抱着她,两臂在她胸前交叉,那最柔软的地方这么脆弱无依,恰可盈握。“她瘦了”,她想。“我们去买东西把它填满,好不好?”如果自己不在,她该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吃外面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快餐……她要为她准备好,至少不要饿着经历最初难熬的思念。
苏航安静地笑:“好啊,我最喜欢买吃的,我们什么时候去买?”
“明天。”粤然亲吻她的发际。
苏航默默地闭上眼睛,一种已知的忧伤慢慢攀上心头,她在想,自己大概猜得没错。
她们在床上静默,却卖力地演出,互相温暖着对方,已经分不清楚是自己害怕,还是怜惜对方的害怕,不顾一切肆无忌惮地,希望在对方身体上留下更多自己的印记和回忆,让对方记住自己,永远记住。
一声声喘息交错,她们在呼吸彼此的灵魂。
……
“你要出长差了,是吗?”
苏航突然抱住正在一点一点把食物往冰箱里填充的爱人,脸贴着她的背,忧伤地问。
粤然停下来,看着半满的冷冻箱,轻轻说:“真聪明,我的老婆。”她的心在发抖,为苏航的忧伤疼痛。
“所以你给我买冬眠的粮食?难道你忘记了,这是春天?”苏航隔着衣服啃噬她的脊背,衣服很厚,牙齿酸软地无法用力。
“我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
“……”粤然无法回答。她所知道的,是所里曾经有人孩子未满月就出差,半年以后才回来,老公和孩子都变成了别人的,只等着解除婚约。但为她守在家里的是女人,对她一心一意的女人,情况会好一些吗?可是让娇惯的孩子这样孤独地守着,她更心疼。
她心疼她孤独,也害怕她离开,与信任与否无关,是生活的变数和分别的时光令人害怕。
粤然急切地转身,把苏航收进自己怀里,“只要能回来,我就一定回来,哪怕是一天,哪怕是半天,等我,好不好?”
苏航沉默。
粤然扔掉手里的东西,捧起她的脸,吻她的唇,吻她的眼帘,“好不好?”粤然的声音在发抖。
苏航仍然沉默。
粤然双手扣住她的背,深深地往自己怀里按,咬她,咬她的唇,不可自控,又怜惜地抑制,“好不好?” 颤抖的声音里渗着泪水。
苏航依旧沉默。
粤然在这声音和应承的空白中惶恐,她用力地亲吻苏航的脖颈,久未曾汹涌过的泪水决堤,她在饮泣中低声呼喊:“等我,好不好,好不好?”拥抱的双臂混乱地用力,越来越紧。
“好。”
苏航温暖柔软的声音终于说,“你明知道,我一定会等你。”她了解她的工作,早就知道实习期一过,就会成为轮流外派的人选,四处出击,是陆战队较高薪资和稳定编队所需要的对价。她知道迟早会面对短暂分离各自忙碌的时刻,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也许,永远都不会准备好。
她们更渴望彼此的身体,和身体里炽热的爱,谁知道,要等待多久呢?她们都一样了解这充满诱惑的世界,都一样害怕失去对方。
“什么时候走?”
“初十。”
“真早,”苏航从粤然的怀里抬起头,重复:“真早。”
“对不起。”粤然看着爱人,揪着心。
“嘘……”苏航吻她皱着的眉,“不要道歉,我们还有两天,你要加油……”她在她耳边轻语,“把情人节,元宵节,所有的,都补给我!”
她们互相侵入对方的身体,最直接地回答和承诺。
如果爱人在身边,就好好爱,尽情爱。
……
“东西收拾好了,如果缺了什么,就自己买。”
苏航把行李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叮嘱爱人,“钱包里的是你以前给我的零花钱的卡,不够花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会给你转帐。”
“为什么不直接把工资卡还我?”
“老公有钱就变坏,如果你在外面乱来,我就断了你的财路。”
她们的调笑仿佛苦中作乐,粤然认真地看着苏航:“相信我,我不会乱来。”
“我知道。”苏航柔软的声音温暖,“我只是怕你太忙,忘了给我电话。”
“傻瓜……过来。”粤然拥着苏航打开冰箱,她收拾了很多菜,只要她蒸或者煮就能吃的,还有一些速冻食品,也一样一样地告诉她。
家里所有的碟子和密实袋都装满了食物,整齐有条理地排列在冰冷的储存空间里,一日三餐,荤素之间,安排得妥妥帖帖,似乎很长一段日子,都可以这样简便地度过。如果不够,还有速冻食品,那些硬邦邦的食物,保质期限最少半年……
“不要说了!”
苏航突然尖叫着逃开,背对着粤然毫无预兆地大哭。“要准备这么多吗?要走这么久吗?”她看见冰箱里满满当当塞得缝隙都没有的一切,也看见了绵延的分别时日,只觉得害怕——粤然究竟要走多久?
“不是,不是!”粤然跟过来抱住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让你有更多选择。不哭,我很快会回来,一有机会就回来!”
实际上,也许冰箱都空了,她也未必能回来,但她不忍心说。
她愿意让自己和苏航的心里都存着盼望,很快能再见。
粤然真的要走了,苏航不能送她去机场,家门口,她把她的唇咬出了血。“记得回家,记得我!”她含泪叮嘱。
粤然自己到了机场,会合一众前辈,在热络的应酬中煎熬心里的思念和担忧。
但她很快没有时间再多愁善感,在飞机上已经要整合资料,下机到了酒店就要和客户代表开会,往后的时间,常常加班到深夜,满脑子数字和法规,睡觉也成了奢侈。金钱被时间拉扯着滚雪球的商业个案,不会留给他们周末。
粤然和胡巍巍一个房间,第十五天,她听见胡巍巍在电话里对男朋友说:“分手?随便!”是夜,粤然不敢睡觉,半夜里趁着胡巍巍熟睡,她到洗手间打电话,听见苏航柔软温暖的声音说:“你怎么才打来……我想你!”
那份带着哭腔的思念,令粤然安心,又让她心疼。压抑着自己涌动的思绪,粤然用平稳的声调宽慰爱人:“我只是在忙,亲爱的,每天越忙,就能越快回到你身边。我爱你!”于是,每天,她主动加大工作强度,希望缩短工作长度。
然而一次一次和客户的会议却令粤然绝望地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一方面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方面又是人为地设置障碍——政策三个月之内微调了四次,她们的估算结果和方案一改再改;外联组不能协调权力部门对利益的觊觎,被许多条框限制,粤然参与的内部分析不得不暗水逶迤一般不断平衡——项目完成之日,遥遥无期。
各自身边都有许多人许多事,来来往往,她们只能借助短信电话诉说爱和想念。
苏航从粤然离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恼恨自己——原来她除了粤然,什么盼望都没有。忽然这个人不在身边,苏航觉得生命都是不真实的。
早晨离家,没有人吻别,孤独地出门,一向对工作的紧张担心也没有了,她反而向往办公室里的闹哄哄。
上班时间,开始她只要有时间就看看手机,看看粤然有没有短信或者电话,可是粤然太忙,根本很少在上班时间找她,次数多了,害怕失望,苏航连听见手机响也不敢去看。
晚上下班,她甚至不敢离开办公室,害怕回家,害怕自己开门、自己脱鞋、自己做饭——难吃极了、自己洗碗、自己洗衣服,勉强在夜色里回家完成一切生活程序,在那个屋子里安静地独自加班,累极了回头,看不见那个挚爱的身影和回应的眼神,苏航常常对着电脑和案卷无声流泪。
却更不敢上床睡觉,被窝里死绝的空寂,常常让深夜的她惶恐地以为,粤然不会再回来……
最好的时刻,是忍着眼泪在电话里说:“我很好,我爱你!”然后粤然会用最熟悉温暖的声音告诉她:“我也爱你,很快有假期,我会回来。好好地,等我!”
☆、第二十八章 月与灯依旧
“请你不要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苏律师,要知道,你们收了我的钱!”
监狱里,会见室中,被告人张自有冷笑着警告苏航。
而十几秒以前,苏航不过对他说:“请你说说事情的经过。”
张自有对苏航冷淡严峻的口吻不满,对她的用词也不满,“女人说话,应该笑!”他的脸上是邪气的神情。
也许监狱里卫生设施不佳,也许是天气还有些寒冷,这个人的身上传来阵阵腥臭气息,瘦骨嶙峋的脸上,两排獠牙雪白,一双眼睛晶亮,威胁地注视苏航,身体渐渐前倾,仿佛要认住眼前的女人,无论将来要报复或者感恩。
“张自有!坐下!”门外的狱警简短地呵斥。
张自有瑟缩进椅背,等到狱警回头,又慢慢地坐直,示威地斜睨苏航。
苏航真的笑了——她见识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另一种人生的态度。“张自有,我是来帮你的。”苏航提醒对方,也提醒自己。
她的语气诚恳,张自有些微地放松戒备,轻轻摇摆被剃了光头的脑袋,“随便!小姑娘,想知道什么,问吧!”
其实他们是同龄人,没有人天生坏蛋,苏航忍不住同情这个生命。薛晴枫要她来做一份会面笔录,却没有告知要谈什么。她只好自己琢磨,应该是想知道一些线索。
“现在对你的指控有二十多项,我们逐项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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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项,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
“我们没文化,就觉得那些是兄弟,什么性质不性质的,不明白,跟性有什么关系?”张自有恶作剧地笑,满意地看苏航瞬间涨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