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里面叫:“姐……”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有了点温度。
……
“钱大有说协会有人要心理辅导,这是那个人的官方资料和钱大有的要求,你看一下。”尹执心坐在弟弟的办公椅上,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为什么叫你传达?”尹挚对姐姐温柔地笑,“我是受雇于协会,不是姐夫。”
“别叫他姐夫。”尹执心的声音忽然冷漠,淡淡的笑容好像瞬间结冰。“他这次要你通过催眠,问一些事情,但是不记入官方记载,直接告诉他。问题在里面。官方记载你另外制作。”
尹挚翻开资料,先看了钱大有手写的便条,冷笑:“姐,他在利用我,利用我的专业资格,逼迫我为虎作伥。”
尹执心不说话,把玩尹挚办公桌上的小小地球仪。
“姐,我也是法科毕业,他就相信我会帮忙?”
“他一直相信。尹挚,我们全家都欠他的。他以为。”
“欠他的是妈妈,你也跟了他……”
“别说了!”尹执心冷冷地打断弟弟,声音轻微地抖动。手把地球仪重重一放,面孔仍是冷的。
尹挚深深看了姐姐一眼,低头翻看资料:“姐,你看过钱大有的要求吗?”
“看过,感情的部分,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写。其他的,照钱大有说的做。”
“姐,”尹挚抬头看尹执心,“你不忍心?那为什么其他的部分不一起隐瞒?”
尹执心漠然说:“她们已经没缘分,何必。至于其他的,我不管。为了名利种种,是她们自己找的麻烦。再说,钱大有……不是人。
尹挚神情恻然,继续翻看,忽然一凛:“姐,这个人的资料,你看过吗?”
“看过,你的校友。”
“不止如此,我见过她。”
尹执心和弟弟对望。
“姐,这个苏航,和小杰,同届同门,”尹挚说起某次集体相亲的经历,“小杰对她,似乎多有关注。”
尹执心白皙透明的手忽然微微发抖。
……
郁杰正在和师弟妹开会,手机忽然震动,几乎习惯性地要挂掉,看见来电显示,却叫会议暂停。
一众小朋友识趣回避,各忙各的。
郁杰走出院办,站在草坪中央,满眼的绿微微荡漾。
“执心?”
“我要见你,今天,马上。”
“好,地点?”
“我开车来接你。一个小时后。”
郁杰匆忙结束会议,坐上尹执心的车。
“什么事?”郁杰看着尹执心白皙冷漠的侧脸,似乎专注留意着路况,但明显地,有一种情绪。
“有一个人,我本来打算小小地帮忙,但是现在,不一定会帮。”尹执心冷淡的语调有些许受伤,车开得飞快。
郁杰明艳的脸渐渐哀戚:“执心,到底什么事?你在难过?”
尹执心把车停在僻静的路边,转头看牢郁杰,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却透着审视:“有一个女人,叫苏航。”
郁杰微微有些意外,但是点头:“我们认识。”
“只是认识?”
“有些交情。”
“只是交情?”
“朋友交情,她的爱人我也认识。”郁杰心有些乱,鼻尖冒汗,在尹执心的审问里,她有一种被虐的快感。
“爱人?”尹执心微微放松,仍然审视郁杰。
“执心,你怎么知道她?你说本来要帮忙,是帮她?”
“小杰,你很关心她?”
“执心,她帮过我,也原谅过我。”
“原谅你?”
“我……可以说害过她,几乎令她和爱人分手,为了项目。”郁杰说着,也觉得当年自己幼稚。
尹执心认真地观察,终于确定可以相信郁杰,把原先给尹挚的材料递给她。
郁杰仔细看完,脊背发寒。“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明白苏航对粤然的深藏是为了什么,余佩文这个名字,也让她想起跟粤然的第一次交锋,她对尹执心说:“执心,她的爱人,你也见过,或者说,听过。”
“我?她的爱人?”
“我第一次在L大附近和你见面,那个和式小餐馆,隔间两个女人的吵闹。”
“是其中一个人?”
“对,那天我们反复听见两个名字——粤然,就是苏航的爱人,佩文,我猜,就是这个死者。”郁杰脑中慢慢组织出一个关系链条。
“这么说,事情跟钱大有想的不一样?苏航可能为了爱人杀了死者?”尹执心恢复没有波澜的冷淡。
郁杰苦笑,难怪苏航怕极了人家发现粤然,连执心的思维也不能放过情杀,何况他人?“不,执心,苏航不会杀人,也没有必要。她和粤然感情很好。”
“但她们跟死者始终有纠葛。”
“至少这么几年,她们还在一起。没有人能影响她们,何况一个不算情敌的情敌?”
“你凭什么肯定,苏航不会杀人?”
“执心,如果她杀了人,公安不会放人。”
“哼!未必!”
“牛正把她捞出来,我经手的,牛正一直是在自保前提下才帮人,所以,不是我确定,是精明的牛正确定。”
尹执心专注看郁杰:“小杰,你很在乎她们?”
“执心,我们已经不幸。”郁杰双眼写满疼痛。
“她们幸福?真心相爱?”尹执心躲过郁杰的眼神,看向车窗外树影婆娑,嘴角微微发颤。
“是,她们比我们倔强,也比我们幸运。”郁杰话语里透着感慨,无奈和自嘲。
尹执心回头看她:“小杰,你希望我帮她们? ”
“执心,至少,她们一直让我相信还有可能。是,帮她们,如果你有能力。”郁杰看向尹执心的双眼闪亮。
“好,小杰,我有能力,举手之劳。”尹执心伸手抚上郁杰脸颊,却在触碰的一刹那停止,把手垂下。
郁杰轻笑着扭头看窗外,婆娑的树影在眼里蒙胧浮动。
☆、第五十五章 醇——归去
收拾行李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尤其在心绪烦乱且目的地是并不想前往的一处的时候。苏航只觉得那个小小的袋子装不进任何她想要带走的东西,完全不似来时一般顺遂。
她干脆放弃,将一切撒开,托着粉红色的水晶苹果发呆。外面日光游动夜幕轻垂,一切也与她无关。
这个行业对经验和资历的讲求使人踏实,也令人疲惫。在人丁凋零的作战室枯坐一天,粤然给自己画了张图,要能独立担得大任,做到董宇口中所说“完成个人资本的积累”,似乎还须三五年。
但她已经有些着急。
孩子也好女人也好,她不想让她再身处江湖,虽然她有矫健身手,却没有放声吆喝的天然心性,那些累正在淹没她的心,那些勉强铸就的冷硬在包裹她天然的柔暖。即使她舍得失去她的柔暖,也不舍得她经受冷硬浇铸的痛太久。
现阶段,她仍然必须认真地累积,小心地守护,用所有的细腻来弥补能力的不足,幸好她们都是女人。
可她很快怀疑她只能是孩子,不会是女人。
“你干了什么?”粤然捧着特地打车去买来的热辣辣生煎馒头,一进房间,看见星球大战的遗址。
苏航捧着冰凉透亮的水晶苹果,侧过脸来朝她笑,“捧着苹果等虫子。”
她也只好笑。
“都想带走吗?”粤然看见床上所有自己给苏航买的东西都有收拾好又折腾乱的痕迹。
“当然,我的东西都要带走。”苏航看着爱人,意味深长。
“那怎么不收拾好?”粤然在读着孩子眼中的寓意,那些不舍,占有的欲望,和不信任的威胁,她心疼又沾沾自喜。
“收拾不好,装不下。”苏航手一指来时带着的小旅行袋,看着粤然的眼神依然。
粤然笑:“你来的时候才带了多少东西?现在想小蛇吞大象?当然收拾不好。”她把装有生煎馒头的饭盒放在茶几上打开,整个房间都是白面混着红肉的火热香气,“你先吃吧,我下去商场给你买个箱子。”
她轻轻握她的手,笑着出门,想像着大箱子回来,小饭盒已经空荡荡。
但事实出乎她的意料,再进门,饭盒里仍然满满当当,所有原先凌乱的一切已经井井有条,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做了女人。
“怎么只收拾,不吃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浪费我特地去买的心意。”粤然看见苏航脸上还是有着复杂深邃的表情,暗暗地心疼,要拉她坐下吃东西。
“先收拾吧,我怕装不下,再大的箱子也装不下。”苏航却把她拉到床边,指着她买来的大箱子,脸上有怀疑的笑。
粤然略微地意会那笑里的内容,忍着不去提,只是轻轻说:“装得下,你想带走的都能带走。来,我们一起收拾。”她拿起一沓衣服预备放进箱子。
苏航伸手阻止,把粤然拿起的衣服放回床上,认真地指着打开的行李箱,对粤然说:“你先进去!”她命令着,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现不是常人,却怪异地无法笑出来。
粤然不动,只是轻轻地摸孩子的头。
苏航用力地拉扯粤然,朝箱子的方向,强硬地说:“进去!我的一切我都要带走!”一瞬间已经泪流满面。
粤然也鼻酸喉涩,只是勉力忍着,拥住苏航说:“不用把我装起来,我会回去,放心。”
苏航抹一把眼泪,只是沉默。她想让她回去,又怕她回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怕!”只有这点是清楚的。
“不怕,我只比你晚三四天回去,到时候,你给我开门,好不好?”粤然吻着爱人的耳垂,希望用爱的酥软融化她心里的惶恐。
苏航犹豫着,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僵硬地沉默。
“不好?”粤然敏感地皱眉。
“我没有家的钥匙。”
“我的给你带走。”
“家里太乱,很久没有人住过,会很多灰尘。”
“你稍微收拾一下,我回去再大扫除。”
“我懒……”
“苏航!”粤然沉着声音打断企图蒙混过关的孩子,“你还是不敢回家?要去哪里?”
“我们已经撑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我要弄清楚情况无害再回家。我去明敏家。”苏航发现,自己在粤然的逼问下,竟然一瞬间整理了思绪。
是了,就是这样,谋定而后动。
“那如果,我回去了呢?你也不肯回家?”粤然几乎就要继续逼问事情的原由,如果不是苏航脸上思索的冷硬给了她明显的距离感。
苏航在思虑中醒转,看着她心里最珍视的爱人,不确定却真挚地说:“粤然,我会跟着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