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听见,你自己克制一下声音就是了!”粤然说着,忍不住埋首在她胸前大笑,“不过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不忍也罢,我们家门隔音很好……”她听见小小的呻吟,不想再说话,专心地吻。
“你……”也许是羞怯,也许是爱,苏航的声音软而细小,“走开!”她说完,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
她们都记得在上海说过“说走开,就是在要求进去”……
“不用给我指令,我很愿意进去。”粤然咬着爱人的肩膀,探进她柔软的身体。
她钻进她怀里,忍耐着体内痉挛带来的冲击,安静而用心地做她的女人。
☆、第六十一章 醇——家园
“不知道Yona今天上不上班啊?”“你的头发真的该剪了!”“啊!家里的床铺肯定也要换了,席子上都是灰啊!”……
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时候,苏航一直不停地说话。
“啊!家里的钥匙我都不知扔哪了……”苏航看着粤然把自己的两盒鞋子绑上行李箱,想起一个新的话题。
粤然把绳索结好,停下来看苏航一眼,缓缓说:“钥匙在我这里,饭桌上找到的。”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钥匙交给苏航,“收好吧。”她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苏航默默接过,发现粤然在翻看她装有相框拖鞋之类随身小物品的小包,又想起了一个新话题:“啊!……”
“你有这么多话说吗?”粤然冷不丁打断她,“回家再说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该说。这些东西不带了,以后我们来住你可以用。”
“但是……家里没有。”苏航有些难过。
“我给你买新的。太多行李我拿不动。”粤然不由分说把小包拿出去交给妈妈收好,在外面命令:“苏航,我们走了。”
跟父母道别,她们回自己的家。
“充电器是新的?”下了楼,在等出租车的时候,粤然看着路面问。
“是。”苏航看着粤然的侧脸,心里越来越怕。
粤然回头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爱人,没有再说话。
她看见了行李箱里一年四季的衣服,自己给她买的鞋子,拖鞋,护肤品化妆品洗漱用品,连相框和她平日里习惯用的小摆设都有——这些装备,像是一个心思缜密却很累赘的通缉犯,把所有能体现个人生活痕迹的物品都带去另一个人家作装饰,这用意,她能猜到八九分。
她知道她猜到了,于是很慌乱;她知道她慌乱,所以一直沉默。
“走吧。”粤然拦下一辆出租车,拉着苏航的手上车回家。
……
推开家门,客厅中间是粤然昨天搬回来的行李,加上苏航的行李,像有两个客人第一次来到这个屋子。
苏航有一个多月没有进过家门了,像第一天搬来的时候一样,她站在窗边看着白玉兰花树顶发呆。
只是,要入秋了,树叶有些嫩黄,花也没有了。那种淡淡的清香,也许是树本身散发的吧,花开花谢,树叶嫩绿枯黄,一年四季不变的,是一直矗立原地的树。
粤然收拾着两个人的行李,对苏航自己怎么把这许多东西搬来又搬去觉得很好奇,她从上海带回来的就一箱子,原本在明敏家的就有两箱三袋,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 做到的?
“你一个人,怎么把这些东西搬来搬去?”收拾停当,粤然站到窗边,轻轻拈起苏航额上一绺碎发。
苏航咬了一下嘴唇,轻轻说:“一样一样地搬,下了出租车,请司机帮我搬。”
“去明敏家的时候也是?”粤然看着爱人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增加,但是里面的内容太多,她一时无法分辨。
“是。”苏航吐出一个字,眼前忽然浮现那天晚上的灯光——她开了家里的所有灯,急切又冷静地分析需要带什么,然后匆忙地收拾,关了灯,看着幽黑的家关上门,在楼道昏暗的灯光里一个人拿着许多行李艰难地挪到楼下,在小区大门一盏惨白的孤灯中,保安帮她把行李搬上出租车……路上洒满冷黄的光,每隔一小段会有一片死寂的黑暗。明敏租住的房子是老式小区,没有路灯,她在出租车的车头灯猛烈的光中请求司机帮她把行李搬上楼。司机比她还怕,怕楼上是一个劫财的陷阱,一叠连声地拒绝,在她不断地请求中不得已地答应,还要收多一倍车费,才帮她把行李搬到了明敏家门口……直到明敏开门,满室亮白,她才觉得死亡离自己远了一点点……死亡,是因为那一场死亡……僵硬挣扎的双手,割裂的脖颈,反白的双眼……
粤然看见爱人眼里的神光忽暗忽闪终于定格,她终于明显地察觉,那是恐惧,深重的恐惧——“中午吃什么?”她轻轻地抱住她,转移了话题,身体贴在一起的时候,她感觉到她极力掩饰的颤抖。她后悔了,为自己对她的试探诱导。
苏航不说话,在粤然怀里睁着眼睛,两手抓着粤然腰际两侧的衣服,不知道该靠近还是该推开,也不知道这种犹豫是怎么出现的。
粤然感觉到怀里人一种僵持不肯信任的状态。她稍微用力地靠近两个身体,柔声说:“我们出去吃,好吗?吃完散散步晒晒太阳,然后去美容院做头,回来你睡一个下午觉,我打扫卫生,晚上我们再出去吃饭,然后看电影,好吗?”
苏航眼里有薄薄的雾霭,她明白粤然把时间都安排满,是因为察觉自己的不安。可是,能每天都这样过吗?能每天都用填满时间来逃避吗?
“没关系,我有时间,有时间等你。林雪莉说了,我可以申请休假一段时间,只需要回去办一下手续。不着急,我会等你,慢慢来。”粤然是对爱人说,也是对自己说。爱人眼里有这么长时间也消退不了的恐惧,她已经明白,事情非同小可。
苏航慢慢在粤然怀里闭上眼睛,呼吸只属于她的氧。
……
夏末慵懒的午后,对懒洋洋的Yona来说,才是一天的开始。午饭后开工,是大部分美容院不成文的惯例,她这里也不例外,唯一例外的是,其他的美容院都巴不得客人烫发染发,但是她不欢迎,因为那些烫染的药水太伤手,伤她的小跟班的手,她会心疼。
小跟班又在往手上涂抹厚厚的好几层护手霜,Yona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笑:“别抹了,如果有要烫染的客人来,我们就说:‘对不起,本店不欢迎!’,或者,我自己给她们上药水。”看着小跟班白皙的脸上俏丽的嗔笑,她觉得自己变成这样二十四孝有太充分的理由。
然后她看见了值得“欢迎”的客人。
“恭喜!”
粤然和苏航看见盘着一头乱发的Yona从沙发上站起,对她们露出浅淡真诚的微笑,说了两个莫名其妙的字表示欢迎。
“为什么恭喜?”粤然微笑问。她一向很少跟Yona说话,只是今天,苏航有些异样的沉默。
“半年不见,还能够一起出现,就值得恭喜,不是吗?”Yona满不在乎地说。稍微打量两人的头发,她笑看粤然:“想必你不是因为依赖我的剪刀,才把头发留成这么糟糕的样子吧?分叉分得可以晾衣服了。”
苏航忍不住笑,粤然回头看她,沉默。
Yona意会地转向苏航:“今天有什么指示?”
“我们俩都剪齐肩吧,形状你看着办,她的要能盘起来。我只是剪,她的需要做一个护理。”苏航清楚地安排着。阳光照进这间叫“牵手”的小美容院,她觉得生活似乎可以如常。
……
“现在不赶时间了?”粤然看着在餐桌边期期艾艾半天的爱人问。
“面包店的老板娘,有没有问你这么长时间去哪了?”苏航注视着还有小半个的红豆包,小口小口专心地吃着。
“没有,她只是说,看见我,就看不见另一位面容和善的小姐,看见那位小姐,就看不见我。”粤然语调里有小小的心疼,面包店的老板娘嘴快,说告诉过那位小姐自己请她隔夜留货之后,那位小姐就没有再来。
她明白,那些不在身边却无比眷恋的关怀,对当时的苏航是种折磨。“我回来了。”她轻轻对她说。
苏航抿嘴,浅浅地笑,“我知道。”她站起身,“抱我。”
她们又可以在上班前吻别。
“今晚可能要应酬。”苏航在粤然怀里说。她想起梁听和徐局。
“不要喝太多。我回家等你。醉了给我电话。”粤然柔声说。虽然心里有点担忧,但她明白她的不得已,尤其这不得已中,有自己的原因。
“你回去,只是请假?”苏航没有抬头,她眷恋这个怀抱。
“对,请了假就回来。”
“可以休假多久?”
“15天至一个月,看所里任务和人员安排。”粤然亲吻爱人的耳垂。
“一个月。”她在蛮不讲理,自己也知道。
“好。”她纵容。
……
“粤律师,欢迎归来!”
粤然回到所里,发现已经没有人叫她小粤。从别人的眼光里,她才明白,那些令她半年不能回家的细小数字和繁琐程序,所构建成的,是一个业界瞩目的项目,而林雪莉和她两个人完成这一个项目,实际上是在所里战线铺得太宽人手不够的条件下,一个难得的机遇。她虽然痛苦,却抓住了,并且成功了。上海的客户愿意长期聘用本所,并且带来了境外分支机构的连锁合同,林雪莉慷慨地将一半的功劳归在她名下。
她的地位现在甚至高于胡巍巍,连岳崇山也来恭喜她。
“小粤,粤律师,成功得很踏实!”岳崇山和粤然握手。
粤然礼貌回应:“谢谢前辈提携,都是林组的功劳,我只是沾光。”
“哎!”岳崇山摇头摆手,对粤然的谦虚不以为然。“年轻人,是自己的功劳就要抢要认,我们这一行的人,眼光毒,你没有能力没有本事,决不会有人奉承你,有了能力有了本事再谦虚,可就假了啊!”
粤然不置可否:“多谢岳总教诲。”岳崇山同时负责外联组和内部分析一组,又是几位合伙人中唯一男性,在所里地位比林雪莉高,仅次于董宇,大家都叫他岳总。
“客气客气,好好努力。”岳崇山挥手离开。转身琢磨着,粤然的冷淡和交际的老练很适合外联组一贯的工作风格,既然董宇答应了林雪莉留人一年,自己倒是可以再等等,等年轻人再成熟老道些,再收入麾下开拓市场。
一个月假期申请手续办妥,粤然接受胡巍巍的邀请共进午餐。
“今天带的饭怎么办?”粤然笑问,胡巍巍是不结婚的贤妻良母。
“知道你今天会来,没有做。”胡巍巍毫不讳言存心结交。
“呵!多谢盛情。”粤然也爽快接受好意。既然大家都意会,直接一点好,她今天也有接受的资格。
于是午饭的聊天很轻松。
“唔,你是L大的吧?”胡巍巍忽然问。
“是。”粤然有一点预感,会听到一些比较接近真实的传言,胡巍巍是个实事求是的精明女子。
“你们L大出名人了,据说还是跟你同一届的。”胡巍巍说起来颇有些感慨同情。
“噢?”粤然很擅于倾听,引起别人诉说的欲望。她知道,所谓“名人”,是她的苏航,但不明白胡巍巍的情绪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