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然冷眼旁观,这个男子的一身行头加上这浑身的傲慢劲儿,显然不是个普通来头。长得也还不错,虽然称不上英俊,但也算得上清秀,可为什么性子这么讨厌?陶嘉然相信“相由心生”,这男子浑身透着股子跋扈纨绔气息,没准是哪家的富二代在这儿耍威风。
富二代陶嘉然不是没见过,她家小闺女就是,可岑萌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更不会跋扈;还有盛世的大小姐盛之樱,虽然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调|戏了,不过她却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性格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讨喜。想到之前安顿齐洛之后接的那个酷似盛大小姐声音的电话,陶嘉然也忍不住腹诽:这俩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吧?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如今齐洛是齐洛,她是她,桥归桥,路归路,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吧。
这边厢,那个颇有原则的小护士已经和那年轻男子争执起来了。
“你没看那儿贴着‘禁止吸烟’吗?亏你还穿得人模狗样的,啥素质!”小护士鄙夷的眼神上下扫了几眼男子,更不屑了。
“你特么说谁‘人模狗样’呢?信不信我抽你啊!别以为哥舍不得打女人!”男子歪叼着烟,暴怒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小护士有点儿哆嗦,可还是梗着脖子不服输。
眼看那男子就要发难,两个护工阿姨显然是不敢惹他的,都躲得远远的,一副唯恐崩一身血的样子。陶嘉然看不下去这男子的跋扈,一个箭步挡在小护士身前。
“这是医院,能不能安静些?”
居然有人敢数落自己?男子更来劲了,正要跟来人理论,忽觉眼前一亮,一个高挑英气的女人挡在眼前,皮肤白皙,五官很是精致,往那儿一站,不似娇花,却如一杆修竹,正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男子脸色立马软|下来,“见笑了,妹子。”半截烟头扔在地上,皮鞋使劲儿碾了碾,又一扭头冲着小护士:“滚!别让哥废话!”
陶嘉然皱眉。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招人厌恶。
“小昕!”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透着不耐烦,“进来!别在那丢人现眼!”
男子嘴不服气地一撇,无奈地冲着拄拐杖的老者应道:“知道了,爷爷!”灰溜溜地进了门。
陶嘉然犹豫着要不要也进去,人家是不是说什么机密的事啊?她这会儿进去合适吗?
薛锦昆瞧见了她,冲她招招手:“嘉然,快进来!刚到吗?”
那男子回头,面露欣喜:“你也是来看江董的啊?我们真有缘!”说着,还自以为很萌地眨眨眼睛。
陶嘉然决定无视他。这个人从里往外透着招人烦的劲儿,各种。
挺宽敞的vip这会儿倒是满档,大概有六七个男人吧。有白发苍苍穿着唐装派头十足的老头儿,还有西装革履小头型梳得倍儿板正的大叔,倒是热闹。江法言倚在病床上,似乎很疲惫,看
到她立时有了精神头,那双浑浊的眼睛跟瞬间充满电似的。
“来,来,嘉然,爸爸给你介绍下公司的这些长辈。”
老老少少几个男人闻言神色都是一凛,病房里的温度骤降。陶嘉然感同身受,那几道犀利的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穿出几个洞来。
“这是你钟爷爷。”江法言费力地指着拄拐棍的老者。
老者下巴微仰,不屑,正眼都不瞧她。
陶嘉然囧。她真没兴趣认识这些“公司里的长辈”,她只是因为亲情来照顾她这位亲爹,公司什么的和她有关系吗?能吃吗?
江法言也不以为意,跟托孤似的,挨个介绍顾命大臣:“这是你黎叔……这是你匡伯伯……”
这些男人几乎都是下巴微仰,正眼不瞧她。
陶嘉然汗。这是在“保持队形”吗?
她亲爹的面子她总不好驳,即使人家个个不待见她,她都努力微笑着挨个冲着点了一遍头。
“江董!您忘了介绍我!”之前和小护士争吵的男子贼笑忒忒的举手,满屋子人齐刷刷斜眼瞧他。这男人估计也是被这帮长辈鄙视惯了,也不在意,摆摆手:“没事没事,您不用麻烦,我自
我介绍。”拧头冲着陶嘉然一伸手,“妹妹,我叫钟昕,是你这位钟爷爷的孙子,长房长孙。”
陶嘉然真不想认识他。这男人不仅招人烦,对她那点儿小心思更是昭然若揭,还“长房长孙”,你直接说你们家财产地位以后都是你的不是更痛快?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自我介绍,她总不好不管不问。
陶嘉然回了他个外交式的微笑,“你好!”压根就无视他晾在风中凌乱的那只手。
钟昕讪讪的,那只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丢人!他爷爷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开了腔:“法言,你这是怎么个意思啊?这小姑娘我们可不认识!”言下之意,甭跟我们套近乎。
江法言费力地支起身体:“钟叔,这就是我女儿陶嘉然。之前说得很清楚了,我死之后,董事长就是她了。”
钟老爷子大手一挥:“不可能!我们不认识她!何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董事长谁来当是董事会和股东说的算,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
江法言冷冷一笑:“钟叔,您别忘了谁是大股东……”
钟老爷子挑眉:“怎么着?法言,你还想拿大股东说事儿吗?”
旁边的黎叔说话了:“法言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当初选你当董事长,可不光是看你们家是大股东啊,这《公司法》可没规定董事长就是大股东当啊。”
“可不嘛,”她匡伯伯也应和道,“这小姑娘是谁啊?我们可不认识。”
其他几位董事也七嘴八舌地附和:“我们公司现在确实你是董事长,还兼着总经理,那是因为你原来够格儿,以后的事儿啊,可不好说……”
薛锦昆见这局面,眉头紧皱,她并不同意江法言这么草率地决定把公司交给陶佳然。现在不是封建社会,那时候讲究的是“子承父业”。现代企业讲究的是资合、是人合,尤其是像“大江”这样的有限公司,股份不对公众发行,只是靠着人脉和互相信任维系着股东间的关系。就算江家股份比例再大,那也不是独资,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怎能董事长一个人就说的算了?
可眼前这个消瘦得不像样的人又让她心疼,病魔已经快把他的心智磨没了。薛锦昆怀念那个意气风发、魅力十足又不失理性和头脑的江法言,那个人再也寻不到了,如今剩下的只是一副残躯。她心中难过,如今能做的,只能是由着他的性子,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他开心,开心一天是一天吧。这个人,又能有几个一天了呢?
江法言眉一挑,眼一瞪,倒是颇有几分年轻时挥斥方遒的气派。
“当初要不是我爸挑头打天下,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干吗呢?会好车开着,好房住着,大把钞票赚着吗?不是靠我们江家,你们现在有什么!”
他情绪激动,瘦弱的身体都不由得颤抖。
陶嘉然皱眉。这话说的太过跋扈了。常言道“众人拾柴火焰高”,韦小宝说过“花花轿子人抬人”,若这些年没有这些股东和高管的支持,江家人就算浑身都是铁,又能捻几根钉?何况,他们在争吵什么?让她当“大江”未来的董事长?笑话!这么大的事,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竟然没有人问问她这个当事人怎么想!当她是空气吗?她的人生,什么时候任由别人摆布过?
她抿着唇看着激动的江法言,还有七嘴八舌纷纷表达不满的众人,这真是那个印象中作风彪悍硬朗的“大江”的董事们?
陶嘉然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冲着众人说道:“各位,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钟老爷子拐棍往地上重重一拄:“你算哪根葱!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儿,你个外人没说话的份儿!”
“爷爷,人家陶小姐是女士,您这样太没绅士风度了。”钟昕讨好地替美女说话。
“滚!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在这儿跟老子扯淡!看着个漂亮女人就找不着北了!钟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他爷爷大口啐他,把对江法言的怒气一股脑地撒在这孙子身上。
陶嘉然不理会他的辱骂,接着说道:“不错,这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我只是个外人,所以——”她对着江法言,“我照顾江董只是因为他在血缘上是我的亲生父亲,仅此而已。我有我的事业,有我的人生,请各位,别把我强扯进来。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罢,扭身,关门,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第75章 梦想
c市人民医院的主楼很高,十二楼的vip病房走廊尽头,是一个开阔的阳光大厅。镶满一面墙的高大落地窗让冬日的阳光毫不吝惜地全部倾泻进来,映得这里就像是个巨大的观景天台。
陶嘉然胳膊支在落地窗边的不锈钢橫柱上,倾身看楼下的风景。
医院主楼后侧是一个不小的人工湖,上面点缀着些小小的亭阁游船装饰,已经入冬了,湖面不复波光粼粼,而是结了层薄薄的冰。温暖的阳光投在她的身上,让她心情转好了些。这里宽阔亮堂,除了偶尔路过的,几乎没有人打扰她。
有钱就是好啊。
陶嘉然不无嘲讽地想。
看楼下普通病房已经挤成什么样了?这是本省最好的医院,很多外地人来这里看病,专家号更是被炒得抢手,大批黄|牛党因此不会失业。这还不算,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普通病房的环境。因为病人太多了,病房里已经安置不下,连走廊里都被安了一个又一个加床,落个脚都费劲。那里孩子哭老婆叫,从大夫护士到病人家属,似乎每个人都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怨气亟需发泄。像个菜市场般喧闹。哪里像这里?安静得不像医院,像教堂?也对,医院、教堂都是救人的。只不过一个救赎的是人的肉|体,一个救赎的是人的灵魂。
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的命运吗?
陶嘉然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现在成了唐僧肉了,谁都想来分上一杯羹。她舅岑子实想培养她,她爹江法言想把公司给她。岑子实倒还好,还问问她的理想,问问她想要什么;她亲爹呢,硬生生就要把个公司塞给她,还不管不顾地要和董事们闹翻。如果江法言不是她亲爹,陶嘉然倒是很想点着他脑袋质问他:“你傻缺吗?凡事不会动动脑子吗?就算是我答应了做那个什么董事长,你就这么和公司里大咖们闹翻了,让我以后怎么在公司里开展工作啊?让我怎么跟他们相处?”
她知道江法言是想对她好,是想给她能给她的一切。但是对他的种种作为,陶嘉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感动,反倒觉得这种行事方式幼稚得很,和她心目中父亲的形象相距甚远。她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也不赞成冲动的人。这世间能让她容忍冲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岑萌,因为她爱岑萌,会无条件地接受她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无论她的观念是否认同。
刚刚病房里对她不屑一顾的那些人,她并不怨恨,因为她清楚得很,她的出现触及了他们的利益。换位思考,如果她处在那个位置,知道自己辛苦打下的天下将要被不负责任地交托给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她也不会淡定。即使不去兴师问罪,怕是也要暗自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