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年只端着酒杯站于他面前,并未言语。
“我说的正是前几*你调查的那人。
那位曾权重望崇,人心所向的女驸马。”
这一字一句她听得仔细,便不由愣了神,寻着万花丛中那一抹粉色望去。
惊蛰时节,虽已入了仲春,寒气仍是猖獗的,几杯热酒下肚,指尖的凉意也未曾褪去,偏还一阵一阵风儿袭过,引她不由得一哆嗦,便急忙饮了小半杯酒去。
纸醉金迷间,她是以如何心情穿梭其中的呢?
张绍民虽是解开了她心中的迷,却是徒乱人意。
“我也不管你是否另有所图,天香这般信任你,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辜负她分毫,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即便你是女的,亦然!”
林景年知晓他话中暗有所指,也听出他对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是颇有微词的,该与不该,她不好言说,便只点了头,再敬一杯酒,也进到了宴席中去……
相思催人老,愁思夺人命。
——一切皆是应了这个道理。
若是换作以前,谁能想到,闻名天下的刁蛮公主有朝一日也能如大家闺秀一般端庄文静地坐于案前抚琴,举手投足亦如那般淡雅如水,明媚如花。
今一早,天香向她讨要了把琴,她自然是欢喜不已,想弹便弹吧,即便《湘江怨》也认了,总比不茶不饭,不言不语好得多。
说是这么说,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这曲《湘江怨》,嗯,这么说把,现在要是给她张纸,她估计都能把谱子默出来。
“公主,都来了妙州,你要不要考虑让冯素贞再教你一曲?嗯?”借着其中一瞬的间隙,她忙殷勤问道。
“听腻了就直说。”
“嘻嘻,我可不敢。”
这古琴的弦是蚕丝线所制,她无聊时摸过些,丝弦绷得紧而坚韧,若只闲来无事抚弄抚弄倒也无碍,可若是长久地拨弦,像天香,指尖平平,还不带义甲,像以往再流出血来,假使冯素贞还恰巧这时过来,又该受其冷眼了。
“我这池鱼可是无辜的。”
“你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呢?”
“我说公主啊,你还要在我这赖到几时啊?”
天香呷一口茶,鄙夷睨她一眼,“翅膀硬了,敢给公主下逐客令了?”
“你我什么时候聚都行,但不是现在。”
“一刻千金呐!就这么浪费了?”
林景年渐渐说急了眼,起身几步跨坐她的对面去,情绪激昂得煞有传销宣传的架势,可这人儿却只一点动摇,几番启唇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这次出行是你千求万求从你皇兄那儿讨来的,可是只这一次了,你确定不做点什么再回去?”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天香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垂下去,没等来她的回答,楼下张绍民的呼声便传入了她的耳畔。
“嘿!说曹c.ao曹c.ao到!“林景年趴在窗口,向外探着身子,大力地挥手。
第14章 惊鹿
(一)
林景年高扬的欢呼方才散去。
心中还未想得明白,回了神,天香已是跌入了那人灼灼的墨瞳之中。
霎时,窗棂应风撞上了灰白的壁墙,猛地一声,像极了儿时于宫墙内听闻的迎送将士出征的重重旗鼓之声。
每一声落下,她的心脏便骤然地跳动,强烈地,似是要挤着咽喉而出。
楼下,那人一手微微执袂于身前,立在三人的左侧,其身姿挺拔如松,亦如儿时印象中父皇高大伟岸的身影子。
虽只一袭荆钗布裙,却是身姿绰约,更甚透出了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君子之气来,轻风过膝,鹄峙鸾翔,其清俊模样亦如“飘飘任公子,爽气欲横秋”一般。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不过一瞬之前,天香也曾稚嫩如孩提,想着,在未来某一日,她将会尚着喜服,于闺房内等着那心上人骑白马前来迎娶她,而“他”定是一位亦如她父皇一般顶天立地,值得让她用一辈子时间去崇拜的男子汉。
虽天香从不稀得冯素贞真如初见般在她面前摆出男子气概,那显得太过刻意,她觉得难堪。
可当下,那人不经意流露出的轩昂却是不同,虽百般告诫自己,却是心不由己,她不光看失了神,且实实在在地感到悸动。
十载光y-in逝去,眼前,这位倾城女子竟出乎意料成了她的心上人。
绿杨堤,Cao色浓。
对面的画船儿破了水梁,正撞着一帆风赶上来。
约莫半时辰前,张绍民携冯素贞与李兆廷以及一位面生的公子来到了她临时落脚的客栈楼下,打着“大好时光浪费不得”的理由,便要游湖去。
而那人也站在其中,落落大方模样,直直望向她,笑得极浅极淡。
天香正心乱如麻,还未整理妥当的心情一瞬间便又被搅得稀烂。身后林景年催促着,没了法子,只得硬着头皮下了楼去,面对她,仍是说不出得怪异。
现在她哪还体会得到游湖的乐趣,不过就是把船往湖上一放,然后就一直飘着嘛,飘腻了再拉回岸边。
天色渐迟,那日光跌宕而下,不知不觉已入了夜。
望去,满湖,几点红色,波影摇曳。
只可惜了这好天良夜。
“我说公主大人啊,你能不能坐过去点,很挤的。”林景年推推天香的肩膀,小声提醒。
这儿位置多少宽敞,为了躲一个冯素贞两个人猫这角落,挤得变形至于嘛。
游船内两排位置,中间放置方桌,林景年着女装,便与坐在天香冯素贞坐一排,其余几位坐于对面,游船内尚且宽敞,再加些带刀侍卫,与几位机灵的侍女,算是尚可,只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空隙,让天香实在是无措,挪一挪,不知不觉便挤到了另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