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应声抬眼望去——来人是冯素贞,踏满地的落叶,身姿端正款款而来。
“公主,我先回房了。”
林景年与冯素贞相视,颔首道一声“冯姑娘”,便离去了。
“这人,真是多事。” 那人规避得太过刻意,天香窘迫地埋怨。
冯素贞迎上前来,坐到她身侧,却是面色凝重,且久久不语,也不看她,只是这么坐着,似事态严重,天香心中发怵,抓着甘蔗正了正坐姿,小心瞧她一眼。
“有用的,你怎么了?”
“天香,你白天说的话可是当真?”
“我白天说什么了?”
“你说,”冯素贞稍一顿,侧过身子去正视天香,眼神却是炙热得很,不争气的天香心跳瞬间便漏了一拍。
春末的夜风迎面,s_ao过颈边细发,引得她心痒痒,不过片晌便隆隆声响入耳。
她该是庆幸这儿灯光昏黄不明,不然被冯素贞瞧见自己赧然的模样可是丢脸了。
“若是花信年华前再没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便求皇上赐婚,与林公子成亲。”
“嗯?”天香一愣,转过脑筋想来,不由生出了些恼怒来,讪笑道:“怎么?你该不是还不死心地想撮合我跟张大哥吧?”
“不是。”她摇摇头,拒绝得果断。
“那是什么?”
“那位林公子,”冯素贞面色肃然,厉色道,“你不能喜欢他,更加不能与他成亲。”
她说得决绝武断,不留一点余地。
视其眉目冷冽,通透如玉,似能看穿她心事一般,天香愕然了一瞬,既而便窒闷上涌。
她是知晓的,那人向来如此,善良体贴,却尽是引她误会,亦如当下这般——
一个不足月便要嫁作人妇的闺秀,偏是c-h-a手了她之私事。
怨她么?怨不得。
不过一句贤的是她,愚的是我罢了。
“那不过玩笑话,不必在意。”
遂即饮下樽中茶水。
而一旁那人听闻了这话语,便卸下了浑身的警戒,笑意爬上唇畔,柔声叹喂道:
“好,那便好,你便打消了与林公子成亲的想法。”
世人常道女子的笑魇如花,若是昔日美丽的菊妃娘娘笑魇如富贵的牡丹,眼前这人的笑魇便是池塘中央遗世独立的莲。
天香愣了片刻,只恍恍惚惚看着她模样。
“缘何?”
“天香,你只需知道我是为你好的,其它一切,日后你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
这夜风愈发冰冷了,天香心情不佳,而后也只是敷衍地应付了冯素贞的寒暄,不过一会儿她们便散了,回了各自的房间。
冯素贞她,十有八九是猜到了吧……
林景年是女人这事……
院外树梢仍稍有摇曳,点着些银辉,似春水波皱,刹一瞬黑影闪过,良晌,便风平浪静。
原来那人不过是不想她这可怜的长公主重蹈覆辙罢……
开门声如虫鸣绵长。
“可回来了!”闻见声响,林景年迫不及待迎上询问:“怎么样?她都说了什么?”
天香拉开椅子落座,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是不是有深情告白告白之类的?”
“没有。”
“没有?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不准你我成亲。”
天香答得低落,林景年却应得高昂,拍桌子道一声“果然”。
天香本就兴致不高,见那人兴奋模样更是来了气,不悦睨她一眼,便背过身去,托腮打发道:“本公主要睡了,回你房间去吧。”
“这难道不就是告白么?我不亏神机妙算!”她得意得很,摆出大爷模样,往太师椅上一靠,“公主,洗脚盆在那儿,你可以去了,我在这儿等着你。”
这一出是因某日烦闷的天香与那人喝酒,酒劲上头却成了互诉衷肠,不想第二天醒来自己忘得干净,那人却是知道了她压在心底已久的秘密。
从此,她便来了兴致。撮合她和冯素贞成了她的新游戏,不仅死皮赖脸跟来妙州,还压下赌注——只要事成,天香,这个当朝长公主便要为她洗脚一次。
当然,这只是她片面的赌约,天香是绝不会认的。
天香也并不服输,扬声驳道:“你那些小伎俩我早就用过了,根本没用,最后她甚至还祝福我与张大哥早生贵子!”
且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天各一方。而那一遭,便也成了两年时间里,一道她如何也挥散不去的蠢事,好引以为戒。
“我劝你还是放弃你的小算盘罢,她无意于我,不想我跟你成亲大概是……”
“是什么?难不成是看出了我的身份?”
“这很奇怪么?她可不光是个女人,还是个当过丞相的女人,女扮男装且是她旧日用过的老手段。”
“她这般厉害?”
“你玩不过她的……”
望去,是天香空落的侧脸。
女人总是有些口是心非的,林景年一直这么觉得,尤其是古代这些迂腐的女人,而天香却是不同的,她如此坦荡清明,在她看来,实在是位比珍稀物种还要稀有的人物。
而竟是连天香这样一位人物,也躲不过一个情字的纠缠,变得心不由己。
看她这心死的模样,似是灭了最后那一株火苗,她即是心疼,又是惋惜。
说到底,她只是希望天香快乐罢了,却并不是非冯素贞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