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片子,能参演就是一种荣幸,片酬要不要无所谓。
助理小妹实在心疼晏怀章,学会了拎着菜篮子跟房东大婶一周走二里山路赶集,割点排骨回来煲汤给他补一补。
吴省每次来探班,就看到晏怀章比上一次瘦一圈,皮肤被日光晒得黝黑。
他担忧地咋舌:“这可麻烦了,拍完戏你可怎么见人?”
“大不了转型做硬汉,衣冠禽兽的形象好像不怎么流行了。”晏怀章炫耀着自己新锻炼出来的胸肌。
除了背台词,他的娱乐活动就剩下跑步和举哑铃,虽然瘦,可剩下来的都是肌肉,体型反而不太显单薄。
吴省来的时候,除了一些工作安排,还有就是张享的消息。
“接戏了?”
“对,刘导的戏,时装剧,男三号,是个反派,跟男主角抢媳妇,炮灰了。”吴省三句两句便把那个听起来很复杂的剧情解释完了。
“慢慢来吧。”晏怀章疲倦地撑着额头,“帮我跟崔岩打个招呼,接剧本多把把关,别接太多烂片。”
“这你还不放心?崔岩很有分寸的。”吴省不以为然。
“分寸?”晏怀章冷笑,“他有分寸会把张享带到那种地方去?”
提到这个他就生气,明明之前打过招呼,不能把张享往不干净的地方带,可崔岩还是干了。
也就是张享没出问题,不然他肯定先炒了崔岩的鱿鱼,让他混不下去。
吴省悄悄翻个白眼,心道:“也就是你把张享当块宝,也不想想,他都快三十的人了,长得又不是特别出色,谁会这么重口味看上他,也就是你这个怪胎没眼光吧!”
“看样子《旧年》的院线发布会你去不了了?”
晏怀章头痛地说:“不好请假,反正不是首映式,不去了。”
“那等一个半月后杀青,你再去录Eric的节目好了。”
晏怀章好像没有听到吴省在一边的念叨,可他还是牢牢地把这个日程记下了。
不能错失任何一个见面的机会,先混个脸熟。
吴省走后,留下了一个下载好最近新闻视频的电脑。这里原生态得连网线都没有,只通了电,还时常停电。手机信号勉强有点,想上网是不可能的,除了晚上看只有四个台的电视节目,演员们基本与世隔绝。
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发现电脑屏幕的壁纸被吴省恶意地修改成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晏怀章与张享一明一暗对峙,身上穿着学生服,头顶是绚烂的彩虹,正是怡悦放出来的剧照之一。
晏怀章出神地看着,手指触碰着屏幕轻微摩挲。
这一幕当真令人怀念,如果可能,真想回到过去。
不料,《旧年》正式上映那天,晏怀章在山沟沟里拍戏出了事。一组人到一个山坡果林上拍外景,谁料天气突变,暴雨倾盆而下,爆发了山洪。整组人被困,无法下山,只能找了一个比较坚实平缓的高地躲一躲,望着从山上奔涌而下的洪流心有余悸。
要是他们腿脚再慢点,就已经葬身在下面了。
更糟糕的是,暴雨来的突然,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尽管带了一些雨伞雨衣,可数量完全不够,摄影的仪器又贵重,不得不把防水的东西都裹在上面,至于人就只好淋雨。只有晏怀章头顶还撑着一把伞,现在全组人就数他金贵,出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晏怀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手里的雨伞递给全组唯一的场记小姑娘:“女孩子体弱,你撑着。”
“啊,晏哥,不用!别淋着你!”小姑娘一脸受宠若惊,连忙推辞。
“反正已经湿透了,你用就好。”晏怀章不介意地干脆把衬衣脱下来,在暴雨中捋了两把头发,把衬衣搭在头顶上,乐观地说:“你看这样。”
小姑娘原本惊魂未定,看到全组都捧着的大牌也这样,心不由地宽了。
剧组其他大老爷们也纷纷豪放地光了膀子,要不是碍着有异性在场,只怕裸奔的也有。
然而,没乐观多久,天色渐渐晚了。
山里不比山下,一旦太阳落山,气温立刻会降下来,堪比秋天,而且大雨没有要停的迹象,肯定会更冷。他们都穿得单薄,一直被淋肯定会生病。就算人能受得了,他们娇气的摄像机可受不了。
已经有人自告奋勇去周边转一转找地方躲雨,晏怀章一脸凝重地扣了电话。
在手机信号断了几小时后,终于能打通了,可消息不容乐观,山下大部队驻扎的村庄虽然没有受到山洪影响,可暴雨已经阻断了上山的道路,没有人敢冒然上山。
看来,只能先盼着雨停了。
天黑之前有了一点好消息,他们找到了一个能容身的小山洞。七八个人挤进去,再加上机器设备,连转身的空也没有。
不过总算不是最糟糕的境地。
一场大雨仿佛拉近了大家的关系,互相之间不再客套,对晏怀章也不是毕恭毕敬了,在晏怀章贡献出了他藏在裤子口袋里的一盒烟后,大家对他更跟好哥们一样勾肩搭背起来。
这盒烟还没拆开,除了有点潮湿无可挑剔,在征求小姑娘的意见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吞云吐雾起来,山洞里烟气缭绕。
这一天又累又惊魂,的确急需抽根烟压压惊,当然要是来点小酒就更好了。
此时不管身上全是污泥,都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有劫后余生的感慨。
道具和摄影师检查完机器后稍微放了心,虽然最开始淋到了,但后面保护的很好,不会出大问题。正事忙活完,他们听到彼此间肚子都传来诡异的咕咕声,不禁面面相觑。
忙的时候不觉得饿,现在反而饿得发慌了。
食物倒是不用太发愁,临行前道具带足了两天的干粮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泡了水,可好歹是能吃的。几个人也不讲究什么卫生不卫生了,伸手接了雨水胡乱洗洗手,便直接伸爪子去抓泡了雨水的面包饼干。
吃饱后,又在黑暗中说笑了一阵,笑声也慢慢沉寂下来,最后只能听到洞外淅沥的雨声,正发着呆,那个小姑娘忽然挤到晏怀章身边,低声说:“晏哥,咱们能出去吧?”
晏怀章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他不敢说,因为他也害怕会出现最坏的后果。不是他自己吓唬自己,来之前,剧组就已经告知他这次拍戏危险性比较大,晏怀章签合约的时候,顺便签了生命保险。
稍微眯了一会儿,他偷偷拿手机,试着编辑了几条短信发出去。
信号非常不好,出去又怕手机淋雨,按了好多次发送键才成功。
收到晏怀章的短信时,张享正在卫生间躲着。无他,不过跟剧组朋友吃个饭而已,就又糟心地遇到了赵西亭。
放着好好的美女不陪,巴巴地跑来跟他们挤一桌,呆坐在张享对面,也不说话,只拿眼睛含情脉脉地看他。
张享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但当着朋友的面不好发作。只好闷头吃东西,当这货不存在。
可他存在感太强,搞得朋友也觉得怪异,使劲戳张享问这是谁。
张享不停筷子,无动于衷道:“他欠我钱。”
朋友心有戚戚焉:“难怪,哎,欠你不少吧?”
“唔,不少。”张享扁扁嘴。
“这世道,借钱的穿得人模狗样,债主却抠得吃饭也得AA!”
张享无语:“好好,我请,行了吧?”
原本美味的食物,因为有了个糟糕的旁观者也索然无味起来,张享像被两颗探照灯直视着,说不恼怒是假的。忍无可忍之下,他干脆尿遁到卫生间,打算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吃完先走,自己则能拖则拖,找机会溜走。反正已经大半夜了,旁边还有个美女被赵西亭干晾着呢,看俩人穿着打扮活像相亲的,难道不得发挥下绅士风度送人家回家?
张享蹲在马桶上拿出手机,发现有两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第一条的内容是:
“张享,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当面跟你讲。如果一周后,你听到了什么消息,就拿着后面的账号密码去找吴省。我求你, 一定答应,行不行?”后面跟着一个账号和密码。
不用想,号码肯定是晏怀章的。
张享又打开第二条短信,是一长串奇怪的数字:
“852 74123 741236987 426978974123456 7412369”
这是什么鬼?
张享满腹怀疑,鉴于晏怀章这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两个人又没有什么关系纠葛了,谨慎起见,他决定先等一周看情况再说。
打完电话,又在卫生间蹲了半小时,外面吃饭的人似乎也少了很多,张享这才出来,谁知一推门,就看到赵西亭守在门口跟门神一样,欲言又止。
张享又烦又头疼,决定无视他,径自走出去。
“阿享,阿享。”引得整个饭店的人都对他俩行注目礼。
叫魂呐!
张享越走越快,赵西亭只能小跑跟上。
“阿享,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赵西亭提足一口气,超过他,伸臂拦在他面前。
张享不耐烦地皱眉:“赵先生,你还要说什么?”
“我想跟你说,当初我是真的不得已才离开,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真的。”
赵西亭一连说了好几个“真的”,可张享只是冷漠着脸,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赵西亭一激动,伸手抓住他的肩膀:“阿享,我现在有能力了,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
张享神色一凛,大力拍掉他的手,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掸了掸衣服,道:“说完了?”
没想到张享没有一丁点感动的迹象,赵西亭有点傻眼。
直到张享从路边拦了出租车走人,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要追。
可车已经走远了。
赵西亭双腿一软,无力地蹲坐在马路边,又是伤心又是委屈。
他的阿享从来不会这样把他抛在身后。
回到家,张享洗去酒气,照例往脸上拍了一张面膜,拿出俩哑铃,打开电视,一边看深夜档电视剧,一边锻炼。
赵西亭的出现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可张享从来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他更相信一切都要往前看。
他心里有一杆小天平,恩怨情仇算得分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自然而然有自己独特的评价体系。
他虽然喜欢男人,可毕竟不是女人,没有必要更不可能跟女人一样为感情的事痛苦不堪。
说起来,他年少的时候,当真是为了赵西亭对父母出柜离家出走,更因为赵西亭不得不辍学离开。
赵西亭和晏怀章几乎改变了他整个人生。
然而,张享嘴巴上说得怨毒,可他心里却想得开,不然也不会好好地生存到现在。
恩仇要分明,一旦算清就要快刀斩乱麻,不能拖拖延延没完没了。
所以,他自觉晏怀章欠他的还清后,便不愿跟他有往来。就算他刻意示好,也只是无动于衷。
这种灾星沾一次就毁一次,他可不想下半辈子也毁在他身上。
同理对赵西亭。
张享一边举哑铃,一边盘算赵西亭欠他什么,他又欠赵西亭什么。
感情的事情远比其他来的复杂,他想来想去发现算不清,便干脆撂到脑后。
心宽大概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临睡之前,他看了一眼手机。
手指在删掉短信和不删之间徘徊了很久,虽然不知道晏怀章要搞什么名堂,但看在他一直对自己颇多照顾的份上,就先信他一回吧。大不了明天打听打听,他又发什么神经来这么一出。
还账号密码,还一串不知所云的数字。
玩什么文字游戏,闲的蛋疼。
挨过一夜,唯一的好消息是雨正在慢慢变小,山下的短信说最迟明天就会停。
可情况依旧危险,上山的路已经被彻底封死,就算立刻有人来救援,也得是两天以后的事了。
有了点盼头,大家低落的情绪又恢复了一些,左右下雨没事做,有心思灵活的甚至还自制了一副象棋消遣时光,在地上画个棋盘,剪几张硬卡纸写上棋子名就能来一盘,
有意思的是,最后大赢家竟然是晏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