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二皇子已趴桌上了,林弃看了他们一眼,起身去让人熬醒酒汤。
“不知道,京城没消息到我手。”楚云熙老实回答。
“前几天的事,医死了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明奚县主,小唯已经押进牢房了。”史则说完叹了口气。
楚云熙沉默良久才说:“小唯今年才十五吧?”
“你这当师傅的还不知道?”史则看了眼趴桌上的二皇子,自己独斟独酌。
“你知不知道,人生的三大不幸?”楚云熙神色平静,反正现在想急也急不来,朝廷召她回京的圣旨还在路上。
“怎突然说这个?”史则停住看她。
“其一少年得志,其二中年丧妻,其三老年失子。”楚云熙也倒了杯酒,一口饮尽才继续说道:“以前我学医很快,十二岁便看尽医典古籍,自以为学医已成,为人把脉治病,针灸开方,也无有不手到病除的,当时便被人称作小神医,自那后,我开始娇傲自满起来,医书置放一旁,杂七杂八的倒学了不少,医术却再无长进。一年之后,教我医术之人便对我说:他错看我了,古人云,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才艺。我有学医的天分,却还没有达到相应的器量和见识,少年得志不如大器晚成。”楚云熙说到这儿眼神飘忽,似已穿越时空,到了前世。史则静静的听着。
楚云熙接着幽幽的说道:“若非他谆谆教导,一番提点,我也不会翻然醒悟,继续努力学医。但也说不定没有后来的事,我也不会有今天。我记得他对我说过:不到秋天,树叶不会变红,万物有它自然法则。人在少年时,要踏实,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取得了成绩以后,扎实,虚心,把持住自己,不盲目,不冲动,不自我陶醉,方能致远。我一直都记着。”
“教你医术的是哪位高人?若有机会我倒真想见见。”史则问道。能有这般医术,又有如此远见卓识的应当听过名字才对,可是楚云熙的从前早在高中状元,琼林宴露出身份后被各方势力查了多遍,从未听过有什么高人在旁指导。
“你当然见不到,我也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楚云熙说着,一脸追思化作平淡,无喜无悲。
“大人,朝廷圣旨到府外了。”青竹走近行礼相禀。
“嗯,我们去接纸吧,也该回京了,这小孩就让他先在这趴会吧。”楚云熙一笑,起身对史则招呼一声,先离开。
史则拿着酒葫芦跟在她后面,一起向外走,待脚步声远去,趴在桌上的二皇子睁开眼扭头看他们去方向,眼神清明的看了好一会,才重新闭上眼,一个人小声又断断续续嘟囔着:“你才小孩……看你回京咋办……娶谁不好娶那可恶女人……傻乎乎的…后悔去吧。”
☆、第22章 再进京城
当看到城门上龙飞凤舞的’京都‘二字时,楚云熙端坐披甲战马之上,一身银白明光铠甲,头盔护耳上翻,顶竖长缨。护颈以下纵束甲带,到胸前横束至背后,胸甲中分为左右两部分,上面各有一块圆形甲板。腰带下垂膝裙、鹘尾,下缚吊腿,披膊作龙首状。后披挂银白披风,和身旁二皇子穿的纺织轻巧美观的绢步甲成鲜明对比,没有防御能力的绢布甲显然落了明光甲一层。纵二皇子身板笔直面容严肃的高坐俊马,而楚云熙塌腰拧眉着也被冷晃晃的铠甲衬得威风凛凛。
不是十五岁的二皇子不能’胜举衣甲‘,在边疆时,不上战场的二皇子也是一身善防箭袭的锁子甲,铁链衔接,互相密扣。而怕寒的楚云熙却总是衣穿紧身窄袖活动便利又厚实保暖的胡服圆帽去战场指挥。至于朝廷亲命统领六州十万兵马的楚云熙为什么不上阵杀敌?这个史则的解释是楚大人是儒将,再说主帅怎能轻易以身涉险!也有将领提议让楚大人前线杀敌鼓舞人心,楚云熙淡淡一笑,反问那人:区区十万胡兵,就需要我这个状元郎弃笔从戎,那天下武将何用?还是你觉得你无能担任此职?本都尉可以找人替你!
楚云熙自称都尉,是拿长公主驸马身份示威,而且昭义节度使于她只算地方官职,她现在身份是长公主驸马和朝廷的巡抚大臣,身上还兼有驸马都尉和朝散大夫二个中央官职在,至于以后具体情况等战事结束,回京看长公主意思。
但现在六州之中,她手握兵符,全权指挥六州兵马,十万将士中近半数是她湖州兵士和招募的灾民,至于其他五州,有长公主这座靠山,幽州平卢节度使和青州北庭节度使自然是支持于她的,送来的下属将士当然也听令和拥护于她。而属华夫人一党的雍州有二皇子在一旁震慑,也不敢造次违命,其他持观望态度的嘉州伊西节度使和靖州宣武节度此次出兵最少,二州节度使综合实力也最弱,虚兵弱将难成气候。所以现在的楚云熙再不似从前挂个虚职,无权无势,只能依附于长公主庇佑之下。而是直接执掌十万藩镇军,管理一切调动和任命,可以说一不二,下达命令,定人生死。
那将领已哑口无言,自古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前线军营,军令如山,不服从命令?斩立决!而且历来驸马多在六部任职,少有在军队中任实权的,楚云熙年少高位,万一狂傲想耍耍轻狂,立个威风,弄个’杀鸡儆猴‘砍几个不听话的,若无权无势,死了也白死,而楚云熙最多被御史大夫参几本,能换回命吗?
故边疆近半年来,楚云熙并未前线杀敌,但回京路上她却被人送了个’战神‘的名号。后来才知道,华夏百姓爱给有点名气的人乱安名号,比如她刚刚闯出点名声的小徒弟楚小唯,竟得了个’医仙‘的名,现在在牢里呆着。而她莫名得了个’战神‘这招仇恨的称号,还不知道后面等着她的是什么,索性就弄了套防护性好又酷帅的明光铠甲给穿上,还给马也弄了套护甲,反正现在不冲锋陷阵,马能走就好,慢点就慢点。而铠甲刚穿上重是重了点,但能穿的起来,还很合身又威风,和身后三百亲卫兵,那气势也不比带有一千兵马的白家军的平西将军白烈差,只是二方被中间头盔铁甲的一万京卫营兵隔开了,而百姓只见官道上大旗招展,马蹄如雷,正所谓’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动地来‘,如今数万大军凯旋而归,路人百姓夹道欢迎,争相观看,看大名远扬的楚云熙,看皇子亲王,看白家兵和平西将军。
太子一身正式的四爪的蟒袍,领百官出城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
“呵,城门那里人挺多的,胡人十万精锐落得个白骨如山,确实算得凯旋而归。”楚云熙说着,侧头装不经意擦了把额上的汗。八月份的天气,她一身厚厚的明晃晃的铠甲,只是信马由缰的缓行,也出了一身的汗。
“你在战场上也没穿这一身铁甲,怎么到京城反而护这严实?怕了?”身旁二皇子皇甫泽没看城门那些人,只冲身旁的她勾唇冷笑道。
“一想到身后的白家,心里确实有点怕。”楚云熙神情已疲惫不堪,恹恹欲睡的回了二皇子一句。
近一个月的回京路程,可把楚云熙折磨的够呛,天天像挂了沙袋在身上,甭提多难受,心里个悔啊,偏一路还得忍受身旁由冷酷变话痨的二皇子。按理说,白家是二皇子母舅家,如今平西将军白冽是他的亲六舅舅,他们应该亲近些的,可是一路,二皇子仍守在楚云熙身旁,倒是齐王,二不得罪,对楚云熙客气礼待,但也一直陪在那白冽旁,跟在队伍后。
二皇子看了眼身后,侧头看了眼楚云熙道:“喂,你打起精神来,反正也快进城了,装也要装到进府再睡,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你这样整天没精打采的?本皇子是为你好。”
楚云熙扫了他眼,呵呵的笑,不搭话了。
她身旁还有半路上遇到的探望完父母要跟他们一行一起回京的李默。初遇到时楚云熙看着李默意味深长的笑笑,对于这次李默说的一路同行却是痛快同意,还把那只叫白眉的狐狸亲自抱过来玩耍。
那李默本是跟着楚云熙一块出京的,说回湖州探望父母,然后就一直没露面过,后又突然出现在大军回京的路上,要一起回京,怎不奇怪?同行的史则对李默的突然出现有大惑不解,看了眼骑马跟在楚云熙之后没任何反应传来的青竹,心中不安,他知道李默是和楚云熙一块出京来湖州探望父母,后来梁王被灾民暴动所害,他受命暗查李默行踪,竟查无踪迹,紧跟随后的是李默他父母全家也了无音讯了,而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出现?他便暗自观察李默,一路也并未发现什么,眼看要进城,便想找楚云熙提醒一下时,却被旁边的林弃暗中拉住,冲他缓缓摇了摇头,史则小心扒开他手,小声说:“我去找云熙有正事!”
“你那’兄弟‘心中有数,不用你多言,那李默我怎觉得有几分眼熟?”林弃淡淡的说。他去京城,一是陪史则帮他兄弟楚云熙查案,二便是湖州初见楚云熙时因心中惊诧,一下说出了她二个秘密,本以为能取得楚云熙信任,能帮他早点拿下史则,结果祸从口出果真不假,最后被楚云熙反将一军。那楚云熙看史则回京,便顺理成章的要挟让他也跟着,虽然他不反对跟史则入京,但心中还是不爽,他家史则为楚云熙如此涉险,她竟要挟他,太没良心,而且他还不能把这些告诉史则,史则不信事小,万一认为他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又是一桩是非,真有如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说。
“眼熟?你以前在哪里见过?”史则诧异而焦急的问。史则没留在湖州做安稳刺史,而是非跟着楚云熙上京帮忙查理案子,他给楚云熙和林弃的理由是:案子结后,他便辞官,陪林弃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凑合过下辈子。林弃知他重情义,没强留他,纵知前路险阻,陪他一块就是。而楚云熙,虽相识短暂,但既和史则是知交好友,便能帮就帮吧。
“我以前见的人多了,等想起来再告诉你。”林弃没他那急躁,慢条斯理的又看了那李默一眼,暗拧眉不语。
史则也不敢再催他,也不语,只看着李默背影思索。
“诸将领一路辛苦,孤受父皇之命来迎接各位,诸位将领将士为国效力,劳苦功高,宫内已设宴为诸位洗尘,有功之士论功行赏,诸位请……”太子首先说者迎向楚云熙。
楚云熙一看,朝太子使了个眼色,朝身后的齐王和白冽一瞥,太子一愣,半途便不动声色的转向队后方迎上来的齐王和平西将军。
齐王一脸和气的和太子寒暄,白冽国字脸,络腮胡子站在齐王旁,礼节性的行礼敷衍几句。
楚云熙见状方上前向太子见礼,二皇子在一旁沉默不语。
太子好脾气又随和,只言诸将辛苦,将人迎入宫内就算完成皇上交的任务了。一行人表面上兴高采烈的进城,城里百姓围观,也算热闹非凡,只是一行人各自心中对凯旋回京的喜悦有几分就不知了。
☆、第23章 世事难料
大军凯旋,将士归来,皇上在御花园大摆庆功宴。八月末,桂花飘香,菊花含蕾,宴上清澄浓香的烈酒,欢声鼓乐的大臣,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