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熙眼睛眨了眨,正准备开口随便编个理由蒙混过去,长公主便已立即说道:“别说慌。”
“我想去城内见华夫人。”楚云熙顿了顿,便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实话实说。
“她未必会给你解药,要是不放你回来这军中该怎么办?不如等战事结束?我吩咐人活捉她强取就是。”长公主的语气已不自觉的带着祈求,手也握着楚云熙的手不松。
楚云熙叹了口声,点了点头。长公主笑了起来,双手握着楚云熙微凉的手,为她取暖,将之前发生的事和提心吊胆的心都闭口不言。
十二月初一,大雪纷飞,兵临城下,京城再经战火。
楚云熙在战车上观战,望着远处撕杀震天的战场,面色冷清,对身边的长公主说:“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我入京寻华夫人要解药,正月初一离开去徽州找你。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踏入的城,一年过去,竟又回到了这。”
长公主并没回答,而是远眺城墙之上,一抹红衣鲜艳夺目,却只一晃而过,虽相距甚远,但那人的目光,望的正是她这边。长公主看了身边的楚云熙一眼,楚云熙并没看到城墙上的人,看长公主脸色不好,只以为是对这血腥战场不适,安抚的握着她的手。
再回头,才发现京城内火光冲天,楚云熙看的一惊,仔细再看,就愣在原地。长公主也看见了那火光,辨过那方位后,面沉似水,掐着楚云熙的手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怎敢?”
东西城门在那一刻同时打开,城内兵马疯涌出城,开始突围。
“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长公主闭上眼,深吸口气,又睁开后才恨声说道。
楚云熙点头,示意令旗兵下令,让攻打东西二个城门的将士全力阻截缉拿叛军。
战争从清晨持续到夜幕降临,死了的士兵被清点掩埋,活着的也已人倦马乏,华夫人已远逃无踪。
楚云熙站在烧的残垣断壁的宫殿前,兵卒正举着火把四处来回巡逻,官吏将领正按照先前的吩咐负责各自的区域人数清点和治安,各处都忙忙碌碌,街上只有持刀穿甲或骑马举着火把的士兵来回穿梭不休,照的战火之后的京城一片凄惨冰冷。
“哪来的兵戈之声?”楚云熙在去临时设的议事厅的路上,忽听远处传来兵器相交和喊杀之声,便问身边的张寒,张寒支支吾吾,回答不回来。楚云熙心里忽然猜到了些什么,一把抢过一旁士兵的火把,向声音传来之处跑去,张寒反应不急,只感觉楚云熙身上的银色披风刮起一阵风,举着火把的她就跑出好远,犹豫了一会,一挥手,示意属下跟上,也忙追了过去。
楚云熙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只见长公主的贴身侍卫正和李墨的亲兵缠斗在一起,地上杂乱的火把和尸体横七竖八,惨叫和刀入肉的声音能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楚云熙呆站原地,看着面前惨烈的一幕,比白天的一场血战更让她胆战心惊,全身冰凉。
张寒追上楚云熙,看着眼前一幕,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拿眼睛看着楚云熙,等她命令,而楚云熙却只静静的看着这些人撕杀,也许准确点说是观看,面无表情的观看那百十人你死我活的搏命。
这场战斗以李墨亲兵死尽告终,长公主的侍卫也付出了近双倍的人数作代价,双方终于暂停了下来。
“李墨放跑叛贼皇甫旭,还敢领兵造反,以下犯上,罪不可赦,来人,给本宫拿下,压入死牢。”长公主怒喝一声,侍卫便要持刀上前拿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墨全身染成了个血人,握着滴血的刀,怒火和杀意让他面容都显的有些扭曲狰狞,有种英雄末路的凄凉和疯狂,他冷笑道:“皇甫明月,为了权势,你这个男女不忌的**!心如蛇蝎,卑鄙无耻的变态,老子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不用你动手!”说着刀自横在颈间,却转头面向远处的楚云熙,癫狂的笑着说:“楚云熙,我在地狱等你!”
楚云熙面无表情,看着李墨狂笑着自尽而亡,鲜血从他颈间喷涌而出,呆站良久。
“云熙?”长公主走近轻轻喊了一声,想开口解释,楚云熙已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长公主紧走几步,用身体拦在她前面,有些苦涩的说:“云熙,你信我吗?”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知道。”楚云熙似喃喃自语一般,眼神也没了焦距,说完便绕过人继续走。
长公主脸色僵硬,看着楚云熙的背影远去,紧紧握拳,被人如此辱骂的难堪让她没勇气再上前。而楚云熙的表现更让她失望,有什么能敌的过爱人的冷漠敷衍伤人?而且就凭李墨最后的一句,她杀他只恨杀迟了!
其实长公主并不知道,楚云熙也并非是敷衍,只是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李墨算是含冤屈死,而让楚云熙心惊体寒的是长公主的手段,太过狠绝,让她心中迟迟不愿相信的楚家血案真凶形象清晰的化成了她,刻入脑海深处,非一句扯平便可就此抹去。也更不能接受,那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竟是自已同床共枕的爱人。
☆、第59章 决战之前
文十二年的除夕,莫名冷战了许久的二人聚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的还有同样孤身一人的武王皇甫泽。三人吃喝到半夜,楚云熙和皇甫泽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皇甫泽趴在楚云熙肩上,自以为小声的说:“喂,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皇甫家的人骨子里都是专情的,可惜往往因为太过霸道,适得其反,鸳鸯成怨偶。不过,丞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好你,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还能收服妖精做新娘。”皇甫泽前半段话像是劝人,到后半段却说的兴高采烈,那个豪气万丈,颇有楚云熙真是‘男儿大丈夫’的与有荣焉感。却没看到坐在楚云熙身旁的长公主,看他的眼神已从隐忍不耐到了如刀似箭,就差直接赶人的地步。
楚云熙也已喝了许多下肚,正努力使劲捂着自已额头,好让眼前的桌子不晃,听了他话,迷糊的接话:“什么霸道?丞相?新娘?哈哈,你喝多了,瞎扯。”
“胡说,你才喝多了,谁瞎扯了?皇甫家王道即霸道,祖宗定的,不能改,来,再喝!”皇甫泽酒量比楚云熙还差,举着空酒杯要和楚云熙碰杯,说话时口水却不自觉往下淌。
楚云熙嫌他恶心,伸手就把他头给按桌上了。把对面看着他俩耍酒疯的长公主看的又气又笑,看守夜时间也差不多过了,起身去殿外吩咐了几声,一会便有二个小丫鬟端了二个托盘进来,上面各放了碗醒酒汤。
长公主示意二个小丫鬟给皇甫泽灌下去,她自已端了碗到楚云熙身边,正准备哄她喝下,哪想,楚云熙一挥手不仅把碗给碰地上了,还‘哇’的声吐了一地。长公主干呕二下,顺手把人拉离那些呕吐物。
看了看皇甫泽,他已经乖顺的喝了醒酒汤昏昏欲睡,长公主无语的看了狼狈的楚云熙一眼,令人把皇甫泽移至不远的延庆殿去安歇。自已亲自照顾着已如烂泥的楚云熙。
楚云熙是真的喝多了,呕吐浊物,胡言乱语,直折腾到了四更鸡鸣,最后吐出血水,脸色苍白如纸,才算停了下来,沉沉睡去。
长公主让人熬来参汤,含着泪给她嘴对嘴喂了进去,又为她擦拭清理身体,守在身旁一夜未眠。到了天明,看楚云熙睡的还算安稳,才去翊坤宫带着皇上去见那些清早进宫贺拜新春的众臣。
楚云熙醒来已过了午时,长公主在旁矮桌上批阅奏本。因为战事关系,新年也过的匆促忙碌。因担心楚云熙身体,更不想假手他人来照顾,所以也只是强撑着。
“醒了?洗漱下先喝些清粥吧。”长公主察觉到楚云熙的目光,偏头说着,示意门外随时听候差遣的宫人去准备。
冬日的暖阳透过门窗照在殿内,长公主坐在窗前,偏头笑望着她,莫名的温馨醉人。楚云熙将披散的头发随意挽到耳后,揉了揉眼睛,就走了过去,她宿醉后头疼,手脚无力,便直接盘坐在长公主旁的地毯上,专注的看着长公主,二人默默对视,一个眼神明亮平静无澜,一个深邃如星空却温柔溢散。
“新年快乐。”良久,楚云熙先笑了起来,手心朝上,向长公主伸出手来。
长公主一愣,手却已不自觉的回握了上去,笑看着楚云熙,睫毛弯弯,柔情似水。
可坐地上的楚云熙却不笑了,把嘴一撇,又伸出一只手,看着长公主说:“压岁钱你还没给!”
温柔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长公主好半天才回过神,挣出手来,‘专心’去看桌上奏本,懒得搭理她。
楚云熙无声笑笑,双手交叠垫头,趴在桌案上,透过窗看外面屋檐滴答成排的水滴。屋顶积雪消融,阳光照耀下,那水珠晶莹剔透,宁静美丽,映着这青砖红瓦的深宫寂寥。
“对不起。”殿内寂静,楚云熙的声音轻柔却认真,说完看着长公主突然僵住的身形,无声的叹息。
长公主听到这三个字,提笔的手良久未动,心中五味杂陈,眼睛莫名湿润。她们之间存在的隔阂还有误会太多太多,偏偏一个冷情孤傲,一个矜持沉默。楚云熙能说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对长公主而言已经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误会也许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开,但心中的伤痛却会被一句道歉而抚慰。楚云熙的道歉虽然晚了些,但这也是个好的开端,至少她并没有看错爱的人,无论发生何事,楚云熙并没选择放弃这段感情。
气氛有些沉重,长公主压下心中万千思绪,努力扬起抹笑揶揄楚云熙:“为了你的压岁钱就道歉了?”
“你给的压岁钱最后不还是由你帮我保管吗?”楚云熙笑了笑,眸子明亮的看着长公主,看她眉间阴霾终于消散,才爬起来准备来个温柔的熊抱,偏那准备洗漱的宫婢正端着各色器皿进来。
长公主看着张开双臂僵立的人,挑眉偷乐。楚云熙也不在意,又恢复往昔冷清模样。长公主边处理政务边派人搜寻华夫人,楚云熙毒入五腑,则以修养身体为主,二人默契的不提往事,共同等待着未知的解药。起居相伴,形影不离,虽总无言,却也依依。
积雪化去,暖阳醺醺,冬季的严寒终于退去,迎来百花争放的春天。
建文十二年八月,二岁的皇七子皇甫涵登基为帝,沿用年号建文。次年年初,改年号元启,史称夏徽宗。
而在建文十二年十二月初一,一把火将京都皇宫给烧了大半的华夫人,在逃脱追兵渡过龙江之后,穷尽手段汇集二十万人马,收编逃兵,强征壮丁,在龙江以南的宿安一带聚集了近三十万人马,亲上战场指挥,于元启元年正月二十,递来战书,指名要与楚云熙一较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