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得洞中众人俱是一愣。愣罢唯唯退得两步。绝心见了哈哈笑了一阵,笑毕只道:“聂风,前番我唯是封得你身上大穴,却是不忍伤你。如今看来,是我体贴太过之错。今日既是赤火大典,我便以赤火神功破你风中神话!聂风!我能囚你一次,便能囚你一世!到时将你双腿齐齐打断,我看你还能逃往哪去!”
绝心这边说得狠厉至极,奈何师弟唯只得闲回他惨淡一眼。因着前时风云自有一番计较,师弟出手牵制绝心,步惊云从旁暗来便将石像毁去。不想绝心言至半时,师兄听得眉上袖底横得竖得都是怒愤。聂风于前但觉云气煞意一晌惊破,照他将将更把神魂剐得一窒,遂是垂目悄来且将师兄瞟得一瞟。
师兄彼时神容俱往面具之后藏罢,该当无从来觅。然则聂风与他心意通得剔透,一瞟之下便已着卷读了千回万回,读过师兄衣上寒来色浅,更有凉意侵人,譬是新叶一淡,纵是未落却也知秋,遂低声唤得一声:“师兄。”
步惊云垂目没甚言语,唯把身畔凶煞之气稍来一敛。聂风轻叹半声道:“那便多让师兄揍他两回。”
也是风云台下相交切切,绝心言毕多得聂风半瞥,以为此等威胁都捞不得师弟来听,便也颤得几颤,愤愤道:“聂风!你到底听见没有!”师弟闻了低咳半晌,肃然只道:“你要打便打,何必总是这样多话!”
绝心便叫聂风一句扇得额角绿得一绿,正低头思忖这个“话多”。念得几回还是怒道:“我何来话多!”
师弟笼袖且将绝心袖底青火看过一遭,说道:“绝心,你这招青烽绝境,我师兄从前也曾战过。到如今你已甚有增益,现下就由我聂风来试你赤火绝学。”
师弟此话说得凌厉,绝心拿眼瞧着,看他容色冷得皓白,眉间横了几笔初雪新声,弄得衣下霜风盈袖,正将其人乌发素裳拂得一拂,显见已是动得真火,遂咧嘴又笑:“好极,好极,聂风,你前番不是欲与我再拼一次么!如今老子就在此地成全你!”
言罢行前更欲一掠,却觉身后邪意一瞬凿凿透骨。心下无由竟有几回惊动,遂退步敛身拧眉一望,望得黄衫青年不知更从哪个天外赶来,正且拽刀将他瞥过一眼,冷道:“绝心,你,且拿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百年遗命(下)
师弟甫见易风,亦是一惊。草草寻前几步拧眉疾唤风儿。易风听唤回头,且把他爹望过一遭。半眼之下瞧他云容半点未老,衣衫素则素罢,却仍旧飘逸妥帖,并不如何多有新伤旧血,想是未曾再受什么折磨。无由心底稍有一安,更向唇边噎得两遭,本欲相问一声你可还好,不意总叫邪心煞气一抔一抔频来倾往喉头齿间,竟让他无解得将此中真意传与他听,唯拼命嘶得一句。
嗬嗬之声入耳,若要真切来听,总还是两字依稀。
——聂风。
师弟既得易风转眸与他一瞥。一瞥时候都把浑身魔性戳往聂风眉上衣下,叫他好自更有一愣,却不知只得几日分别,何以爱子竟做这般境况。如今易风邪魔之气,较以前时已不能共语。
师弟一晌也是无语,但觉此番孤注之势他似曾凿凿亲见,见得有谁不忍瞧着岁寒无端神州久困,遂来剔骨为灯捧心成火,捧得沥沥新血犹热,燃了中宵白早江湖霜雪解老。然则纵把一腔情怀焚尽,火烬时候仍是尚有微温,彼时一一添在聂风怀中。师弟仓惶那般将他揽罢来望,望得其人还横着眉目如刀似冰难消。
许是至今犹是未消。
聂风这一番追思,思不及片刻弹指,却无故添得半生心事,平白遂有一叹。抬眼又将易风望过一回,便甚有疼惜。师兄听他一叹叹得百年世路劫灰,更来着意相看,看得师弟眉上曾来几多年少意气,如今逐得衣下清寒去去渐无,徒剩得沧海桑田万念千情,惹得聂风更含情,当是方有一惊,只道:“风师弟,你可是已想起——”
步惊云未及言尽,便见易风拽得邪王出鞘却向绝心夺去。聂风眼见却是不能袖手,踩得神风腿出,欲要相助易风。不意易风横来邪王一劫,刀锋堪堪掠过师弟鬓边,削了三两发落,更叫聂风愣得一愣。
一愣过后且得易风哑声切齿嘶一句道:“聂风,你,你,我不要你帮!你给我让开!”
话毕再揽邪王衔往绝心衣前。因着无天炼狱实是赤家先祖埋身之所,洞中剑意本就奇盛。现下更得易风邪意扰得一扰,破得三山十里数番剑心遂来一惊。但见无数锋刃只向易风身后聚若有形,操持钢身厉爪便着绝心面门噬来。
绝心却见易风刀势奇绝,也便不敢更有大意,并得两指为锋为剑,撩起一撇青火以挡邪王刀意。唯是两相拼过几回,拼得绝心却来一惊。只道易风前日五次三番皆是败于赤火之下,未知今时何以竟至凶悍得如此。也得一念转瞬更往天外渺然,未几收了一收,不意收得邪王怒齿横在喉间。横得绝心性命交关,当即蓄劲于掌,攒来青烽绝焰勉力抗得一抗。
易风此番攻势虽则已为绝心摧散,却更不来退,反倒旋身于前,堪堪投往绝心火气之中,翻手便将邪王锋刃稍来一转,刀上魔气为他一晌催发,竟有怒意冲霄而起,成指成爪夺往绝心目下。绝心未料易风决然若此,亦也仓惶变招,旋即拂袖揽得一堵火墙于前,欲再拼过一回。
不意易风得了逆道乾坤的天大助益,一身魔性陡至颠峰。彼时人刀已作得浑然,更有易风满心怒恨愈加催持,只化得囫囵一只邪王异兽夺向绝心身前,不斩其人绝无空还。绝心眼见易风孤注一往意铁如刀,半时也得多有顾忌,遂来疾运掌指以扛。奈何易风来招快绝无伦,转瞬便与火墙撞与一处。
局外众人只听得轰然一响,响得三山震彻,十里草木鸟兽纷纷怒飞遁走。天地一晌皆寂无语,都为此番魔气骇得半日魂散。也在两相劲气掠散之时,四围崖壁且有几回惊动,动得尘泥一瞬纷纷俱落。洞中诸位站立未住,左右扶得一扶,神魂尚未来定,已见岩上石块囫囵更往目前砸下。
众人抱头护脸四蹿而散。
聂风眼见洞中情势已是乱成一团,匆匆嘱了神锋近前道:“锋儿,如今风儿正共绝心缠斗。无天炼狱恐怕就要崩塌,你快些护了洪家父子和连城志一行出洞。想来现下人人自危,赤家门众亦也无暇拦你。”
神锋闻言只道:“聂前辈,你也需同我们一并退走才是。”师弟容他这般关切,甚有欣慰道:“我与师兄毁去赤红石像便走。”
言罢且与步惊云顾望一眼。目色两相交叠之处,已未须低声说与,便有灵犀更往心上道得分明。双双撇了神锋掠往石像侧畔。那厢绝心眼见聂风此番行径,早通师弟一回计较,仓惶怒道:“聂风,你!”
易风此时本为邪王凶煞魔气左右驱使,烧得满腔肺腑成灰成雪,也是无他,徒剩得怒怨砍杀,却在懵懂昏然之中听得绝心如此一言,眼底无由哂然一赤,殷殷却要落血兮兮,显见已将一腔深恨焚得极致,匆匆才向额角眉上燃尽,挥刀一瞬只往绝心身前吼得一句:“你怎敢喊他名字!”
绝心得此莫名一言,也是怔愣半晌。
半晌之中便叫邪王凿在肩头,添就几回斧钺剐身之痛。痛得绝心哈哈一笑,只向喉中扪出半口血来。吞罢又笑一遍,揽得神夺横挡邪王来势,稍稍抢得半点生机,更旁退三尺道:“哈哈哈!好个易风!好个聂风之子!嘿!他是你爹!你姓易姓聂都好,你便是姓步,也是聂风第二梦的种!任你再是罔顾亲缘,他也是你爹!”
易风闻言但觉脑中铮然一响,响得刀剑戟戈都往五内浑来搅得一搅,伤得血骨飞乱,俱痛在无人见处。唯剩得一点清明半衔谁人将晓未晓,匆匆都误在邪王心下。也不怪武林籍籍声名何其繁多,他却半生胡乱只往风云二字之上热闹。昔日凌云窟前归得赌坊,邪王闲了一回竟往院后堂前来种竹桃。嫣翠瞧着稀奇来问,他彼时亦也难来寻得稳当因由,只垂眉囫囵应过。一应应至如今,竟是可得解了。
奈何早是未能再解来说与谁听。
聂风亦是不曾得揽两人战中乱语来听。只见着易风正与绝心缠斗不休,砍得绝心无暇旁顾。师弟但觉易风此时凶煞至极,颇得聂家疯血入魔之势,当是更有一虑。却仍是没甚奈何撇了易风,且与师兄掠至石像跟前。赤雪尚于他爹身畔跪坐不起,既瞧两人来者很是不善,草草敛袖起身拦得一拦,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师弟见了拱手便待与她劝过两番。却得师兄翻掌一拂,已将姑娘从旁推开三步有余。赤雪这般站犹未稳,踉跄几回还欲上前相阻,不意竟叫连城志身畔更往后颈袭来,当下阖目躺倒情郎怀中。连城志抱得赤雪,尚与两人施了重礼道:“两位前辈勿怪雪儿。请快些动手。至于雪儿,于后我自会与她请罪。”
言罢揽得赤雪且向洞口掠去。
聂风瞧他虽则负得几日囹圄,却仍是一身倜傥气度,竟连折也未折,不由叹得一叹道:“此子当真不凡。”步惊云“唔”得一声应罢,却道:“风师弟,你我速破石像。”
风云那厢并得腿劲掌风将将而起,绝心易风业已斗至极楚。两方罡风劲气扫得洞内沙石俱落,众人早往穴外逃得命去。因着易风前番竟为绝心堪破半生底事,一时怒愤痛苦竟往无可复加之境。痛得聂家疯血共了逆道乾坤借了邪王此回魂惊深来蠢动,便是信流引往易风心脉深处,烧了邪王神智直往刃上焚尽,只合拽得凶兵迎面砍落。
绝心虽则临敌老到,奈何易风一入疯魔,横刀挂招全然未有形迹可寻,撩他阵脚几遭大乱,唯是捞了神夺仓促挡得两回。
不意易风愈来战得峻悍无匹,刀锋胡乱挟得吞天之势更向绝心劈来。绝心眼看此回来势来得甚是凌厉,遂急揽神夺横挡。却见易风赤眸深血未消,更是捉了绝心笑得一笑。笑罢忽有旋身变招,双足急勾神夺,借力更来合衣一转轻撩,撩得邪王料峭刀势一改。便也弹指之间,易风已是堪堪落于绝心身后,倾身与他道得一声:“绝心,你受死来!”
话与之时已作冷然挥刀一横。一横横得绝心胸前一点冷凉,复又辗动几番,竟叫邪王刃锋捅得一个对穿。绝心垂眉更把淬血刀锋看过几回,哈哈笑道:“老子也未曾料想,这许多年来,老子的心头居然还是热的!”
易风哼得一声再往绝心背门补上一掌,轰得绝心于前踉跄几步。邪王现下但叫绝心之血染得一身乱红,厌弃拧眉拂罢,抬首亦来同他哈哈笑道:“现在是热的,待会便作了冷了,哈哈哈——”
绝心昏然之中却闻易风大笑忽得一窒,已是怔愣在前,竟未知是何因由。现下他已是命途湍险,便深以为今日合该且与无天炼狱相葬相殉于此,不意逢得易风忡怔,也无暇来作别想,只敛衣咬牙拼得一身气力更向洞外急掠。方至*口,却觉魂脉之中一晌惊动,浑身剑意弹指未老,已是堪堪泄尽。
当下莫名回眼瞟得一瞟,便见赤家百年不动尊像已往聂风身畔碎得一地。也是着得晴日依依相映,映了满山艳色去留无意,转瞬将欲散尽。然则易风见此惊世之景,仍也动亦未动,更未得闲来顾绝心,唯瞪眼且把他爹看着。绝心瞧了咬牙切齿恨过一回,再不多留,只匆匆愈往山中逃去。
剩得易风望定聂风,莫名却来笑了一声。
一笑笑过万分凄楚惊痛,譬是方才一刀捅罢绝心,转势又往邪王胸前伤过一遭,伤得其人七情五内竟一并作了烟飞。
如此易风早把一世命途站成尘灰,半晌握罢邪王没甚言语。衣前腥膻透骨得很,偏偏叫他闻着已无况味,堪堪只往满地艳冶之间染得一身离恨,又将他爹身旁赤衣仆从瞟得一瞟,温声更与聂风来道:“好个排云掌,好个风神腿,这便是摩诃无量了?聂风,聂风,你骗我。”
师弟垂眉听罢,竟也无话相对,唯是眼见血色冉冉欺得易风霜衣,无由心下一痛,拧眉唤声风儿。欲要行前看他,却为师兄半步拦阻。步惊云从旁摘得顶上面具抛往身侧,拽得聂风便将易风瞥了半眼,道:“你知道了。”
易风却也不来顾他,仍与聂风絮絮说道:“你竟是骗我的。你与他决裂,竟是骗我的。妄我,妄我当初三分校场还欲劝你护你。聂风,你——”
话至此处,易风垂眉且叫鬓边血水更往邪王刀前凉得一遍,唯是扪袖拂过,又抬眼与他道:“聂风,我,我早该知晓。那日凌云窟外,我奔下山去问得村民可有其他进洞之法。我千难万难寻得一个小道入去,却不见麒麟,也不见你,更不见多有打斗痕迹。还有,步天不叫惊云道滋扰神风盟,自然,哈,自然也因着风云决裂便是假的。你,你便是失忆,也是骗我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