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小心的。”叶结蔓温柔地笑着点点头,将衣衫穿了上。
“夫人,少夫人到了。”
叶结蔓低着头,顺着丫鬟的领路踏进门槛。房间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与上回一样带着不可知的威压,自堂前端坐着的妇人身上散发出来。叶结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有些别扭地唤了一声“娘”,弯着腰等着对方开口说话。
“吱呀——”
房门被阖上,房间里的光线随之黯淡下来,带了几分压抑气氛。丫鬟已经退出了门,只剩下叶结蔓与裴夫人、珠姨三人。随着叶结蔓的声音落下,房间里顿时陷入沉寂。叶结蔓不敢抬头去看裴夫人,视线里只有对方规整地搁在膝上的手。那十指葱嫩,显然保养得极好,一点都不像四十出头的模样。
这样也不知等了多久,叶结蔓的汗略微打湿了背,难免有些紧张不安。片刻后,才听身前的裴夫人的话语落下:“听说,你认识纪小姐?”
“是。”叶结蔓低低应道。
“噢?”一声略扬的语调,牵扯出一抹怀疑,“我倒好奇,之前也没听你提过。你一个普通私塾先生的女儿,家住城北,是怎么结识的城南纪家小姐?”
叶结蔓抿了抿唇,想起纪西舞与她说的话,柔声应了:“去年十一月份,纪小姐来城北替纪老爷处理水运事宜时碰巧遇见了,发现彼此投缘得很,因此有些交情。”
“那也不过几面之缘罢了。”裴夫人声音低沉,“你身子弱,需要好好调理,就别到处奔波了。你之前与纪川提及的事,我会帮你推掉的。”
听裴夫人这般说,叶结蔓暗道果然纪西舞所料没错。她想了想,随即略微抬起头,拣了措辞道:“我身子并无甚大碍,过几日也就好了。我与纪小姐虽没见几面,但缘分一事着实奇妙,两人可谓一见如故……”顿了顿,“如今她人死如灯灭,若不去纪府拜祭,结蔓心里实在难受。还望娘恳许。”
“不用勉强,”裴夫人淡淡地接道,“你前日才溺了水,受了惊,连家规都没办法抄写不是吗?既然身子虚弱,便多休息下好了。瞧瞧你的脸色,哪里可以出门?否则难免别人误会。莫要被人嚼舌根,说裴府亏待了你。”
叶结蔓强压下心头的紧张,勉强稳着声音道:“这几日我会注意调养。不过是去趟纪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与纪小姐有缘相识,如今她出了事,最后一面都不去相见实在说不过去。何况我已经同纪少爷知会了……”
“我说了,纪少爷那里我会帮你推掉。”裴夫人语气强硬地打断了叶结蔓的话,视线扫过来,“纪府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那里人多嘴杂,你出身普通,哪里晓得应对?指不定一句话错,就坏了我裴府的名声。我说了不许你去,就不许你去。你还有什么意见?”
闻言,叶结蔓抿着唇没有说话,眼底神色有些抵触。她并不喜欢眼前这位裴夫人,只觉得对方言语行动之间都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那强硬的态度也令人心觉不喜。
瞥见叶结蔓的神色,裴夫人沉默了会,忽然道:“珠儿,我想起一件事。少夫人自入门后,还没去过家族祠堂罢?”
“是。”身旁笔直站立的珠姨低声应了。
裴夫人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随即道:“既然家规没有抄写,那你便带她去一趟家族祠堂,好好想清楚这件事。”
“是。”
珠姨应完,便踏步朝叶结蔓走来。叶结蔓心里不安,下意识稍稍退了半步,对方却已经走到了她身前,不带感情地丢下话来:“随我过来。”
第23章 清白危机
叶结蔓心里有些忐忑,见裴夫人颇有些压迫地望向自己,踟蹰了下,还是转身跟着珠姨往外走去。她暗忖这时候裴夫人让珠姨带她去家族祠堂想必没什么好事,难道当真是想软禁自己?
身前的珠姨一路都没有说话,背影疏离冷漠。叶结蔓的视线环顾过四周,不时见一些下人的余光偷偷落在自己身上,被自己发现后才佯装若无其事地移开去,其中多半是看热闹。叶结蔓愈发不安,下意识瞄了一眼挂在天际的日头。不过午后时分,离落山还差好些时辰,也不知万一遇到处理不来的事情,该如何是好?纪西舞她应该要天黑后才能自如出入房间才是……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叶结蔓连忙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忍不住暗啐自己,怎么会想到纪西舞?那人……不,那鬼凡事都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典型的jiān商气质,算计来算计去,自己怎么能去依赖她?她可比裴府的人可怕多了。反正要真发生了什么事,大不了自己不去纪府就是了。自己是裴家新入门的媳妇,裴夫人应该也不会真的将自己怎样。
在两人没注意的地方,一双眼睛幽幽落在叶结蔓背后,眼底有思索神色。
叶结蔓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除了几个窃窃私语的下人,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只得疑惑地正过身,快步跟上了珠姨。
这般大约行了片刻,两人所及之处渐渐有些荒凉。叶结蔓还在沉吟间,身前珠姨的脚步已经不知何时突然停了下来。低沉的声音跟着响起:“到了。”
叶结蔓连忙顿住脚,望向面无表情的珠姨,随即抬头将视线投向两人眼前。房前屋檐下悬了两卷香火,有燃完的香灰落在地上,香气悠悠飘散。珠姨看也不看叶结蔓,兀自上前几步,伸手推开了门。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敞开。叶结蔓正要打量,耳边已经落了珠姨的声音:“进去。”
叶结蔓神色犹豫地往前跨了半步,方至门前,背后突然被用力一推。她冷不丁地趔趄着摔进门去,脚一软膝盖便磕到了地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叶结蔓额头冷汗都下了来,还顾不得揉,身后已经响起关门的声音。她猛地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珠姨的面容在门缝里一闪而逝,随即传来锁门的声音。叶结蔓心里一惊,挣扎着站起来身来,挪着脚步走过去,口中慌乱道:“珠姨?珠姨?”
“你方入门,有些道理还不懂,夫人的意思是让你先在这里反思。”门外传来珠姨没有起伏的声音,“等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好裴家儿媳了,夫人自然会让你出来。”
话落,隔着门,珠姨那抹身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而祠堂里的叶结蔓一颗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明白对方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己去纪家,压根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叶结蔓尝试着喊了几句,外头已经无人应答。思及之前一路行来所见此地的荒凉,只得放弃了徒劳的呼喊,缓缓转过身子,打量起四周来。
只见偌大祠堂里空寂寂的,桌案上点着燃香,淡淡烟雾在房间里氤氲开来。视线里除了灵牌,还是灵牌,密密麻麻地置放在头顶不远处的台板上,自上而下一字排开。黑底红字,一副阴森森的模样。当瞥见离得最近那块牌位时,叶结蔓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入目正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裴尧旭。
没站多久,叶结蔓的腿就酸疼得厉害,额头都是虚汗。她身子本就尚未恢复,加上方才被推得摔了一跤,膝盖都直不起来。叶结蔓不知自己要在此地呆多久,见地上放着一个蒲团,只得先趔趄着脚步挪过去坐了下来。想到自己平白为了替纪西舞争取去纪府遭这种罪,叶结蔓胸口便忍不住憋了一口气。她伸手揉着自己摔青了的膝盖,只能打算等天黑纪西舞来了再想办法。
房间空旷,加上祠堂这种地方,本就人气少,房间里的温度都比外面要低上些许。虽是春日,时间一长,叶结蔓还是觉得地面上的寒气一阵一阵地袭来。她咬牙熬着,尽量让自己想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也不知这样过来多久,外面天色有些昏暗下来。叶结蔓双手环臂,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安静得疹人。如今已经亲眼见过女鬼纪西舞的叶结蔓,早已相信鬼怪的存在,她的思绪不知不觉便容易飘到这上面去。想到白日纪西舞提及裴府的游魂孤鬼,愈发让人忍不住怀疑祠堂里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叶结蔓抱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心思安慰自己不需要怕,就算真的有裴家鬼,也与自己没什么干系。
随着天色渐暗,这祠堂里的一切也变得愈发诡异。不知哪里起了风灌进来,吹得身子凉飕飕的。叶结蔓虽不觉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但对于鬼魂这样的物事,难免也如其他人一般觉得畏惧。
直到过了晚膳时间,都不见有人过来搭理。叶结蔓惊讶于裴夫人的心狠,怕是铁定心要给她一点苦头尝尝,估计是要饿肚子了。想到这,叶结蔓忍不住暗中叫苦,只能缩在蒲团上,等待着纪西舞的到来。
这样又等了半个时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叶结蔓心里一喜,正欲站起身,突然想到若是纪西舞,应该不会有脚步声才对。念及此,叶结蔓皱了皱眉,试探道:“谁?”
透过门扉,人影贴近,并没有说话,只有开锁声随之响起。叶结蔓琢磨间,便见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背着手悄无声息地将门重新阖了上。门闩的“喀嚓”声落下。与此同时,看清了来者是谁时,叶结蔓的一颗心猛地一提,望着出现眼前的人,眼底滑过一丝恐慌,失声道:“怎么是你?”
裴之平手中折扇在掌心一敲,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笑意:“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还多亏有人提起。”
叶结蔓在裴之平指间的钥匙上扫了一眼,心里惊疑,强装镇定道:“你怎么会有钥匙?还有,你来这里作甚?”
“钥匙哪里来的,你便别管了。”裴之平将钥匙收入怀里,缓步走到叶结蔓身前,随即蹲□来,平视着叶结蔓,唇角笑意愈发大,望得叶结蔓忍不住想后退。对方手里的折扇却已经率先探过来,触到了她的下颔,视线打量一圈,油腔滑调地开了口:“啧啧,两日不见,表嫂好生憔悴。瞧这小脸白的,真是看得我见犹怜,让人心疼得紧。”
叶结蔓皱起眉头,难耐得偏开了头,下颔滑落折扇。她眼底有了怒意,沉声道:“我是你表嫂,你……莫要放肆!”
“我当然知道啊,表嫂。”裴之平向前倾了倾身,折扇滑过叶结蔓的脸颊,语气里颇为惋惜,“表哥去得真不是时候,连这等艳福都没来得及享便走了,徒留表嫂一人独守空闺,想必也是寂寞得很吧。不如让之平好好疼你……”
虽然之前便听纪西舞提过裴之平的风流品行,但叶结蔓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觍着脸想对自己下手,气得脸色有些发白:“你别乱来。你可知若是此事让别人知道了,是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