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心望着叶结蔓的背影,略一踟蹰,还是跟了进去,顺手又阖上了门。
当纪西舞的闺房景象映入视线时,叶结蔓心底涌过莫名的复杂情感。她细细地扫过布置精致的房间,有些忐忑地缓步朝里走去。
纪西舞的闺房比之前叶结蔓住的新房还要大上些许,分成内外两出。方踏进门口,便能瞥见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一幅雪地白狐画,上头那白狐栩栩如生,貌美而灵动。房间中间则摆放着一张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细致地刻着淡雅纹路。靠近竹窗边有一方书案,上面笔墨纸砚齐全,正整齐地摆放着,案上还有几张书信。叶结蔓走到案前,低头打量而过。
“那些书信都是一些贵公子寄给小姐的。”身后宁心见叶结蔓的注意力放在了书案上,解释道,“多是与纪家世交的少爷,与老爷有不少商业上的来往。”
叶结蔓点点头,眼底神色有些复杂,犹豫着探出手去,抚过纸质光滑的信封,作势想要拿起来。
“想看?”正专注间,一声轻笑落在耳边,惊得叶结蔓猛地趔趄了一下,所幸有一只手很快扶稳了她,同时一具柔软冰凉的身体贴上后背,“小心些呀,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出来了都不知道。”
叶结蔓的脸腾地烧起来,手指一抖,几封信当即重新散落在书桌上。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绕过她的腰际,自身后探出来,随手拈了信封一角,淡淡道:“这些大抵都是邀我出去游玩的罢了,喏,这封是龚家二公子的,”说着又点了点下一封,“这是许家四公子的,然后知府家小公子的……说起来情话写得最好的嘛,还是这封了。”
叶结蔓的视线随着纪西舞的手指落在那封信上,脸色猛地一变。只见那淡黄色信封上字迹潇洒地写着一个叶结蔓并不陌生的名字:裴之平。
“早就同你说了,这人风流成性,仗着裴夫人的宠爱,也不知糟蹋了苏州城里多少女子,啧。”
自起伏的情绪里缓过来的叶结蔓稍稍回了神,只一细想也就不觉得惊讶了。以裴之平那人的好色性子,自然不可能放弃对纪西舞这般姿容女子的追求。若非因为对方是纪家千金,怕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弄上手的。即便如此,想来也用了不少法子。不过谁让纪西舞不是寻常女子,对付起那人应当还是游刃有余得很的。
“不过你竟然能说服宁心进来我的房间,倒也令我颇为惊讶,我本以为你会唤我出来帮忙。”这边,纪西舞已经收回了手,笑着撑在书案旁,歪着头睨着叶结蔓,“没想到最后竟然用了那样的理由……”
触及纪西舞揶揄的目光,叶结蔓想起之前说的话,脸色不由更红,又碍于宁心在无法开口辩解,只能尴尬地偏开头去。
所幸没等纪西舞再开口,身后宁心已经走到书案旁,打破了沉默,低声道:“小姐离开纪府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她与我说要去办些事情,三日后自会回来。没想到三日后,回来的却是……她的尸体。”宁心的话语低下去,几不可闻。半晌,她方苦笑了下,又继续道,“小姐心思慎密,并不会告诉别人她在做什么,我也从不过问。那次我本想同她一道前去,不曾想身体出了状况,到底还是没能跟去。”
“身体出了状况?”叶结蔓闻言一惊,“怎么回事?”
宁心脸上浮现出愧疚:“之前家族里的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烦,小姐让我去打探一个人,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一个年轻女子被地霸欺凌,我看不过去就帮了一帮,很快就将地霸赶了走。本是一件举手之事,我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回来那天晚上就头晕得厉害,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大夫说虽无性命之忧,却是有传染性。听到这话我哪里还敢与再与小姐接触。碍于小姐的事等不了我痊愈,最后她只能自己先走了。”
听到这,叶结蔓心里疑惑更甚,下意识转头望向纪西舞,见她眸光深沉,看起来早已猜到这一环的巧合令人疑虑,只是不知为何竟也没与自己提。还是说她早就料到自己会与宁心接触?
纪西舞瞥见叶结蔓探究的目光,看出她的不解,平静道:“你也觉得事有蹊跷,对么?暗杀我这件事想必对方也是深思熟虑后布的局,宁心那一环出现在此刻肯定有所牵扯。之前很多事瞒着没有与你提,只是因为你并不愿真心帮我。”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抿了抿唇。她虽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知晓对方所做的确有道理。想了想,她望向宁心,试探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巧合了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宁心的声音有些沉下去,“得知从城南传来的小姐死讯后,我思来想去,也曾怀疑过此事,还去找了那个地霸。只是不管我如何责打,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也还是一脸茫然表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看起来不像撒谎的样子。”
“那……那个女子呢?”叶结蔓沉吟道。
“地霸说她也是路上闲逛时看到那女子生得貌美,一时起了歹意,见四下无人,才起了邪意,想占点便宜,并不认识她。”
“你可有找过那女子?”
宁心点了点头:“试过,但毫无头绪。地霸混迹那一带,说他以前也没见过那女子,否则这般容貌必定有所印象。只是我与女子也是萍水相逢,赶走地霸后就走了,实在也找不出什么线索。”
闻言,叶结蔓也感到有些茫然,难得找到一条线索,难道就这样断了不成?
“让宁心再去将地霸带回纪府。”身旁纪西舞忽然开了口,叶结蔓微微一怔,瞥见对方的眼睛危险地半眯起来,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不过叶结蔓还是依照纪西舞的话同宁心说了。
“再带来吗?”宁心听到叶结蔓的话也有些诧异,“你想怎么做?”
“你先别管,带来你就知道了,”叶结蔓依着纪西舞的嘱咐,又补充道,“记得,暗中进行,不要让纪府任何一个人知道。到时候再悄悄通知我。”
“好。”宁心目光一沉,坚定地点点头。
第45章 不能说的秘密
待叶结蔓回到自己房间时,外边的日头已是高高升起,时近正午了。
“你们先退下罢。”叶结蔓有事想要问纪西舞,挥挥手意欲屏退两个丫鬟。安儿应了一声,正要离去,瞥见身旁的舒儿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神色闪过一丝惊讶:“舒姐姐?”
“少夫人。”舒儿蹙了蹙眉,没有理会安儿的催促,而是恭敬地朝叶结蔓行了个礼,直视着对方开了口,“容舒儿逾矩问一句,你当真要趟纪家这趟浑水吗?”
叶结蔓见舒儿没动,心里也料到了她想说的话,沉默了会,方点下了头:“嗯。”
“少夫人,休怪舒儿多事,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你这般做,若是给裴老爷和裴夫人知道,怕在裴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舒儿眼底神色担忧,柔声劝道,“毕竟你如今在外是裴家四少夫人的身份,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代表着裴家。纪家不是好招惹的角色,莫说裴家了,连官府都要卖他们三分薄面。我知道你与纪小姐可能情谊深厚,但此事水太深,一不留神便会给你带来祸患,少夫人务必三思啊。”
“我懂舒儿你说的这些都是为我好,我也仔细想过,但此事我决心已定,莫要再劝。”叶结蔓目光柔和地望着舒儿,顿了顿,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算不来什么利益得失,对我而言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我无法做到看着朋友被人害死,凶手却还逍遥法外,纪西舞的在天之灵必定也不愿安息。”
是啊,纪西舞成天在自己身边打转,时刻想着念着的都是给自己报仇,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而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帮忙找出凶手报仇雪恨了。只是……若是报完仇之后呢?念及此,叶结蔓心里忽然微微一震,涌上不安。等报了仇,纪西舞是不是就会安心离去,对尘世再无留恋了?
舒儿闻言静默下来,半晌方叹出一口气:“少夫人,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既然已经嫁入了裴家,有些事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少夫人因此受到不该你承受的痛苦,毕竟这后果是你与我都不能预料的。就算我与安儿不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事情总会传到别人耳朵。到时候老爷和夫人知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到时候再说罢,以后的事谁又知道?我顾及不了,也不想去顾及。我只知道若我不这么做,这一生都寝食难安。”叶结蔓说着抿了抿唇,随后朝两人温和地笑了笑,“我只希望你们两个暂且对此事保密,为我多争取一点时间,便当我求你们,可好?”
“少夫人……”安儿闻言有些动容,插话道,“少夫人放心,我与舒姐姐肯定会站在少夫人这边的!”说着,安儿转头望向舒儿,连忙拉了拉对方的衣袖,“对吧,舒姐姐?”
见舒儿沉默着没有说话,安儿眼底闪过一丝焦虑:“舒姐姐?”
舒儿却依旧凝视着叶结蔓,缓缓道:“恕舒儿直言,少夫人身单力薄,又不通心机,舒儿不觉得你能为纪小姐做什么。恐怕到时候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找到真相,先搭了自己进去。”
闻言,叶结蔓敛了眼眸,半晌方定定地望着舒儿道:“你说的没有错。但若是从一开始就畏惧这些什么都不做,那么结果必定一无所获。就算失败,我也希望是努力过后,纵然搭了自己进去也会自己承担。因此,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我知道了。”闻言,舒儿似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应了下来,“少夫人既如此坚定,此事舒儿也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少夫人好好休息罢,我与安儿先行告退了。”
言罢,拉着安儿一同离开了房间。
等房间里只剩下了叶结蔓一人,她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低垂的眼底思绪万千。前路之事尚弥漫着大雾看不到结果,但就算报了仇于自己而言依旧没有未来可言……这样的想法令叶结蔓不禁有些绝望。
直到胸口一凉,叶结蔓才动了动,随即缓缓抬头望向出现在身旁的纪西舞,扯出一个安静笑容:“出来了?”
纪西舞凝视着叶结蔓脸上的笑,忽然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捏了捏叶结蔓的脸颊,嫌弃地撇了撇嘴:“别笑了,比哭还丑。”顿了顿,“方才的话不是说得挺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