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渝州州府?”牧倾雪低头打量了一眼。
“正是下官。”
“怎么如此狼狈?”
“大人您……”何敬亭一抬头看到安凉的伤,吓得脸都白了!
“无妨,城内出了何事?”
“大人有所不知。”何敬亭说着,没好气的瞥了瞥一众灾民。
“从两日前开始,便陆续有灾民来到渝州城,下官起初并未阻拦,开仓放粮,布棚施粥,原本一切井然有序。”
“可不想从前日下午开始,涌入城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渝州一带今年夏天才遭了灾,城内的存粮本就不多,不少灾民吃不到粮食,便到各家各户去讨粮,甚至动手抢粮!”
“城内不少好心人家拿出自家的存粮分发给灾民,可奈何灾民人数众多,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算到前日夜里,已经有差不多两千灾民进到城中,大批灾民四处抢掠,行径与土匪无异,与城内不少无辜民众发生争执。”
“可有伤亡?”安凉忙开口。
“伤了不少,暂无人死亡。”
安凉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人,下官也是迫不得已,才狠了狠心下令关城门,如今我城中已无半粒余粮了,实在安置不了这么多人了!”
“那粮行呢?”
何敬亭摇了摇头。
见安凉在一旁沉吟着,一名衙役噗通跪在她面前。
“钦差大人,我家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城中那粮行行长为人最是小气,为了向他借粮,我家大人都给他跪下了!还写下了借条凭据,保证日后原数奉还。”
“哪里有你说话的分,还不退下!”何敬亭忙瞪了那衙役一眼。
“大人,还不止如此呢!”那衙役势要给自家大人鸣不平。
“一一道来。”
“那些灾民不领我家大人好意倒也罢了,昨日竟是纠集了一伙人闯了粮仓,见没有粮食,便恼羞成怒,砸了官堂不说,还闯了我家大人的宅邸,能抢的全都抢走了,还把我们毒打了一顿!”
“今日一早,大人便领着我们在城中挨家挨户的讨要一口吃食,就是为了给你们这群刁民填肚子!”
衙役说着,转身怒视着那些灾民。
一些靠前的灾民听到这些,羞愧的低了低头,可后面大部分没听到的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人群。
“好,我知道了。”安凉点了点头,缓缓道了一句。
“你辛苦了。”
何敬亭忙摇了摇头。
安凉深吸口气,转身缓步走向灾民,灾民忙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
“各位,你们说,我不懂得体恤你们,不知道你们的疾苦。”
“可你们如今经历的痛苦,我最是了解,因为我也曾经历过。”
灾民们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牧倾雪皱了皱眉,与文曲对视一眼。
“我的父母,家人,朋友,玩伴,全都死于一场灾荒中。”
安凉顿了顿,父母一词于她早已生疏,如今骤然一提,心中未免感伤。
“如今我既主动请命前来赈灾,就是不愿这样的痛苦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你们既想进城,我可以放行,但只有一点,城中如今已是混乱不堪,再经不起任何动乱。”
“你们若要进城,须得有序进入,不能擅闯民宅,更不能劫掠生乱。你们若是相信我,粮食的问题我来解决,只须应了我这点,我即刻下令打开城门。”
“大人,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吃?”
“大人,我们相信你,只是这外面太冷了,让我们进城去避避风雪吧,我们不作乱便是!”
“是啊大人,太冷了……”
“不生乱,让我们进城吧……”
有人起头,便自然有人跟着应和,没一会,灾民们便纷纷承诺不作乱。
“何敬亭。”
“下官在。”
“你去与城中住户交涉,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让大家借宿,另外,城中的客栈、酒楼、算上赌馆和妓院,还有你的府衙,所有公共设施一并征用,收容难民。”
“是,只是……即便如此,也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何敬亭左右瞧了瞧,面露难色。
“城中可还有帐篷?”
“还有一些。”
安凉点点头,转而看向灾民。
“大家既然相信我,愿听我一言,那现在便请何大人打开城门,只是城中容不下这么多人口,所以请大家让老人,孩童,病患和体弱之人先行入城。”
“剩余的人,我与你们一同在城外安营扎寨,稍后我会去城中征些棉服衣物分发给大家,大家觉得是否可行?”
灾民们互相看了看,听安凉一个女子都愿在外面陪着大家住帐篷,一些个想着进城的汉子不禁脸红。
“全听大人的!”
“对,听大人的,就让老人孩子先进城吧,我们还扛得住。”
安凉点点头,“何大人,开城门。”
“是。”
“啧,难怪陛下如此器重她,如今连我也有些欣赏她了呢。”文曲看着安凉指挥忙碌的身影,砸了咂嘴。
牧倾雪挑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也不能老让她一个人忙活。”
牧倾雪说着,回身又瞅了瞅渝州城的大门,左右看了看,“我道这地方怎么有些眼熟。”
“将军来过?”
“嗯,不过那时候,这里应该还不叫渝州。”
“你且去问问那些衙役,这附近可是有个君山?”
文曲一愣,忙找了个人问了问。
“将军,确实有个君山,听说是君家别苑,何大人还派了人去借粮。”
“嗯,得劳你去君家走一遭了。”
“将军吩咐。”
牧倾雪喊人拿来纸笔,草草写了几笔,便将纸塞给文曲。
“君家家主君如玉,与我是故交,你去君山寻她,只须提我名讳,再将这个交给她。”
文曲打眼一瞧,就见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借粮’……
“将……将军……我……我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我还能坑害了你不成?”牧倾雪大眼一瞪,甚是不满。
“好好好,那我这便去了……”
“哦对了,这个给你。”文曲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牧倾雪。
“干什么?”
文曲指了指安凉,“人家昨日照顾了你一天,你怎么也得帮人家擦点药吧。”
“……哦。”
第二十章 燃眉之急
知道文曲已然去了君家借粮,安凉这颗心也终于放回到肚子里,不等稍微歇一歇,便跑去与士兵们一起搭建帐篷。
见安凉不顾自己的伤势,依旧与士兵们一起搭着帐篷忙碌着,不少还有些力气的灾民们纷纷赶来帮忙,人多力量大,没一会,这几十个帐篷便搭好了。
期间那个打伤安凉的大汉还特意跑来道歉,安凉只是让他若有心便与大家一起帮忙。
城中的灾民交给何敬亭了,也不用自己再多费心,让大家捡了些树枝生火取暖,何敬亭又送来了不少征来的棉衣分发给大家,忙忙活活的,已是过了正午。
难得今日没有下大雪,中午也没有那么寒冷。
“大人,您的帐篷搭好了,快去帐中歇歇吧。”一名士兵见安凉坐在火堆旁烤火,忙端了碗热水递给她。
走近了才发现,安凉面色发白,额角伤口的血水已然凝固,面颊上还有一道血水流过的印痕,在她那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突兀。
“嗯,谢谢。灾民们都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好了,发了棉服,分了帐篷,煮了些热水给他们驱寒充饥。”
“嗯,衣物和帐篷够吗?”
“够,大人您就别再操劳了,这里有我们守着,不会出什么乱子,您就去帐中歇歇吧!”
“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嗯!”
掀帘入帐,就见牧倾雪正坐在席上,盯着手中的药瓶发呆。
“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城里休息吗?”
安凉说着,走到近前,伸手探了探牧倾雪的额头。
牧倾雪一愣,目光落在安凉额角那骇人的伤口上。
“难怪天侑那么懂得照顾别人,却不知道爱惜自己,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安凉皱眉。
牧倾雪命人拿来热水和毛巾。
“将军,我自己来就行了。”安凉这才反应过来。
“这又没有镜子,你看得到伤口吗?”
安凉四下瞥了瞥,一脸歉意,“那有劳将军了。”
也不再矫情,坐在席上。
牧倾雪用毛巾浸了热水,拧干之后先替安凉擦了擦脸颊上已经凝固的血痕。
而后又小心翼翼的清理了一下伤口的边缘,就见这伤口附近红肿不堪,越靠近伤处,附近皮肤颜色便越深一分,受伤的地方已然是结了一块黑色的血痂。
牧倾雪皱眉打量了半晌,“忍着点。”
安凉闻言一愣,从未听她如此轻柔的对自己说过话……
当下心中直如小鹿乱撞,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就这样直盯着牧倾雪的面庞,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专注的眼神,还有因为担心而抿起的嘴唇,不由得,痴了……
“好像有些淤血,你忍一下啊。”牧倾雪道了一句,试探性的将毛巾敷在伤处,这安凉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疼吗?”牧倾雪习惯性的询问一句。
然而还是没人应。
牧倾雪一愣,低头看了看,就见安凉这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见自己看过来,才慌忙的移了视线。
“呃,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疼不疼?”
安凉一怔,疼?
疼……疼!
“啊……嘶……”安凉这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探去,不想又碰疼了伤处。
“哎哟……”
“噗……”难得见安凉如此窘态,牧倾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凉见她笑了,也尴尬的笑了起来。
可笑了没两声,两人便都愣住了,牧倾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总觉得帐内的气温未免高了些。
“那个……将……”安凉犹豫许久,正欲开口。
“将军,我回来了。”文曲掀帘入帐,一眼便看到在席上促膝相对,四目相望的两人,忙一捂眼睛。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安凉老脸一红,忙往后坐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