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六婶正巧端着两个汤碗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当着六婶的面,有天大的脾气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好心留你过夜啊。
唉……
扶额轻叹一声,得……
“来,快来吃点汤面,热乎着呢。”将碗筷放在桌上直盯着二人瞧。
两人闷头吃面,牧倾雪一抬眼,就能看着六婶乐呵呵的盯着自己,想了想,与其等她开口,不如先发制人。
“六婶。”
“哎?”乍一听牧倾雪开口,这六婶一脸惊喜。
“你们平日在这山中,如何营生?”
“哎,这你就不知了,你别看这山荒凉,这山上可遍地都是宝!我年轻时学过医,懂些药材,天好时去山里采些草药卖钱,再加上小凉惦记着我,常常送些东西来,我这日子过的油水着呢。”
“只你一人?”
“还有个小孙女与我一起,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说话间,便听着屋外开门声。
“是不是凉婶婶来了?”
几人扭头看去,就见掀帘进来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容貌精致,比起初心洛雪竟也不遑多让,衣着朴素,倒也平添几分纯真。
小姑娘一脸喜色的看着安凉,眼中却是再容不下旁人了。
“凉婶婶!”身后的背篓都不及放下,忙走到安凉近前细看她。
安凉轻笑,脸上难得见着一丝慈爱。
“菱儿回来了。”
“凉婶婶可好久不来了!”
“嗯,菱儿又长高了些。”安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婶婶,菱儿想你,菱儿有话要与婶婶说。”伸出小手拽着安凉的袖子轻扯两下。
“你这娃儿,越来越没眼力!你凉婶儿前脚才进屋,你好歹容她歇一歇。”六婶斥了一声。
“不碍事,说来我也想菱儿了。”安凉笑着,回头看了看状态外的牧倾雪。
“你吃好了先歇下吧,我一会就回来。”
牧倾雪微怔,琢磨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啧……别扭……
菱儿眨着眼睛好奇的看了看牧倾雪,便随安凉一起出去了。
牧倾雪皱皱眉,正欲再吃几口面,余光便扫到那六婶暗搓搓的挪腾到她身旁落座,脑中立马想起安凉说过,这六婶曾做过媒婆……
心道不好……
忙将碗筷放下。
“六婶。”抢在六婶张嘴之前开了口。
“哎。”六婶笑盈盈的看着她。
“我听安凉说,您曾救过她的性命?”
一提这个,六婶脸上笑容一滞,上扬的嘴角也塌了下来。
半晌,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啊……”
看牧倾雪不解,六婶也没打算卖关子。
“哪里是我救了她呀,是她救了我们整个村子啊!”
牧倾雪一怔,“此话怎讲?”
“唉……”六婶一声长叹,脸上写满沧桑。
“我们这些人,原本都住在沧澜城里。”
“那年,战火四起,翌国的军队攻陷了沧澜城,他们的统帅入城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屠城。”
“屠城?”牧倾雪心头一凛,这事她知道。
当时虞国建国之初,内忧外患,安骆城率部长驱直入,兵至,城破,毫不费力便拿下了这最为重要的一座城池。
“我们这些人,又哪有能力去与军队抗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孩子,甚至自己,像牛羊一样被宰杀……”
“一批一批的百姓有去无回,我们也只能期盼着早点赴死,以求解脱。”
六婶顿了顿,眼角泛泪。
“可就在当天晚上,有个孩子突然闯进囚营,打晕了看守,把我们救下,让我们到山中暂避。”
“安凉?”
六婶点点头。
“之后呢?”
“之后我们在山中躲了几日,也没有追兵来搜捕我们,我以为风头过去了,想着去山下探探消息。”
“去城中的路上,就遇见了小凉……”
六婶闭眼轻叹,摇了摇头。
“怎么?”
“她也不知是被谁打的,遍体鳞伤,全身上下都是血,晕倒在路边,奄奄一息,吊着半口气,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牧倾雪愤然,指节捏的啪啪作响,还用想么!必是那安骆城干的好事!
“也亏了我年轻时学过些医术,小凉身子结实,大半个月,便能走动了。”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她醒来的时候……”
“我问她,这一身伤是如何落下的?”
“她说……战场上,刀剑无眼。”
“我问她怎么会晕倒在路边?”
“她说,行军时掉了队。”
“当时我们都心知肚明,她就是那个冒死放走我们的孩子,可她从始至终,对此事只字未提,反倒对我们救了她的性命感恩戴德……”
“之后,她留了封书信,便悄悄离开了。”
六婶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凉儿这孩子啊,很重感情,这么多年,也没忘了我们,一有机会,就来看我们一眼。”
“只是总也是这副中规中矩的样子,不常与人亲近。”
“我倒真希望,她能再像那次一样……”
“那次?”
“嗯。”六婶点点头。
“那是她离开后,第一次回来。”
“她一进家门,我还没看清是谁呢,就抱着我哭,哭的像个泪人,怎么也劝不住,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她那么伤心难过。”
“我抱了她一夜,睡梦中,她只说对不起,也不说是对不起谁,等我睡着,再一睁眼,人便又不见了,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牧倾雪面色微变,急忙询问。
“我想想啊……嗯……应该是十五年前了……”
十五年前?那不正是三人惨死的那年吗……
“唉,凉儿啊,是个好孩子,可惜啊,命苦。”
第六十章 雪狼
大雪下到夜里便停了,只是山中易积雪,这两日,村民们自发帮着二人清理山路上的积雪,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可离去了。
安凉拍了拍身上的寒意,抖了抖下摆的雪块,掀帘进了屋,一眼便瞅见坐在桌边发呆的菱儿。
“在想什么呢?”
“凉婶婶。”菱儿忙起身过来挽着她。
“山路疏通了?”
“通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了,这次出来的匆忙,再不回去,家中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哦……”菱儿低了低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看她这副模样,安凉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等家中安顿好了,婶婶再来看你。”
“嗯……”低应了一声,便落寞的回房了。
牧倾雪后脚进来,也听了个大概,倒了杯热茶。
“也是怪了。”上下打量安凉。
“你这动不动就打孩子的大恶人,啧,怎么会有孩子喜欢你?”
“我……”
……
晚上吃饭的时候,菱儿竟也没有出来,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里,安凉本想去看看,却被六婶催去休息,这几日清理山路,也确实疲累。
夜里,安凉总觉心中不甚踏实,菱儿一向粘着自己,眼看着明日便走了,这孩子竟也没有来找自己,晚饭还避而不见,实在不像她的作为。
扭头看了看牧倾雪,背对着自己,已然睡下了。
想了想,悄然起身,点了根蜡烛,披了件衣服,便出了屋。
桌上还摆着一碗白粥,伸手摸了摸,已经发冷了,一皱眉,走到隔壁菱儿屋前敲了敲门。
“菱儿?”
“菱儿?六婶?”
低唤数声,屋内却无动静,忙推门而入,床铺上空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四下瞧了瞧,耳朵一动,听到屋外有动静,忙跑出去,正与慌忙跑进来的六婶撞了个满怀。
“六婶?怎么了?”
六婶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菱……菱儿……”指着菱儿的卧房。
“菱儿?菱儿不在房中,我还想问你,她去哪了?”
六婶一听,本就苍白的面庞又白了一分。
“出了何事?您且慢慢说。”看六婶喘的急,安凉拉着她坐下,倒了杯水与她。
“菱儿……菱儿不见了!”
“不见了?”
“嗯,才刚我想着煮些东西给她吃,可进到屋里才发现根本没有人,这孩子,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是不是去谁家玩去了?”安凉稳了稳心神,暗道冷静。
“我本也这么想的,可刚才挨家挨户的问过了,都说没瞧见啊!”
“这几日,山中可不太平着呢,你说这死丫头她,她怎么就……”
“山里怎么了?”
“有狼!”
安凉眼皮一跳。
“前几日那李家娃儿去上头的林子里采药瞧见的,说是有半人高呢,一身白毛,那爪子锋利的,都透着寒光呢!”
安凉点点头,起身将衣服穿好。
“菱儿平日可有常去的地方?”
“唉,这孩子乖巧的很,从来也不自己往外跑啊!”
“嗯,那她最后一次上山,去了哪里?”
“我想想我想想啊。”六婶早已乱了阵脚,拍着脑门慌乱的回忆着。
“想起来了!”猛地抓住安凉的手。
“就在林子外边,就在林子外边!林子外面有不少药材,我上次教她辨药材来着!”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找,你先在家等消息。”
“你可小心着点。”
“嗯。”
点了个火把便出门了。
……
转眼便是半个时辰,六婶坐立不安,在屋中来回踱步。
牧倾雪本是睡着,蓦地一阵心悸,胸口发闷,猛然睁眼,深吸一口气,强稳心神。
翻身一瞧,安凉竟是不见了,侧耳一听,屋外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皱了皱眉,拽过披衣披上,起身下地。
“六婶,出什么事了?”一出来便看见六婶急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