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侑一喜,忙起身相望。
却见洛紫依推门进屋,立马一阵失望,连脑袋也耷拉下来。
“干娘……”低唤一声。
洛紫依风尘仆仆,面带疲色,一进屋看到天侑这般,忙走来俯身将她抱在怀里。
“天侑乖。”抚着天侑的小脑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望向牧倾雪。
牧倾雪只摇了摇头,却是不愿再提。
“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就算不为你自己,也想想天侑啊,你明知道天侑离不了她!”
看着怀里低声抽噎着的孩子。
“我拦不住。”一脸不耐。
“奇了怪了,你若想拦,自有一千种方法让她走不了。”
“倾雪,安凉的心意,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你不会不明白吧?”
牧倾雪闻言,将头撇向一旁。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到现在你还在顾及着你那该死的面子?稍微说一两句软话就那么难?”
“干娘,不关娘的事,师傅态度坚决,我求了她好几天,都没有用……”
洛紫依一怔,看了看天侑。
“天侑乖,先出去玩一会,干娘有些话想单独跟你娘说。”
天侑回头看了看牧倾雪,点点头。
“倾雪,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坐到床边,认真审视着牧倾雪。
“你到底,爱不爱她?”
牧倾雪闻言一怔,微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唇,半晌未有回应。
可洛紫依却明白了她的心意,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拉着牧倾雪起身,帮她穿好衣服,披上披风。
“去追她。”
牧倾雪微一失神,犹豫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她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大义面前,儿女私情又算什么?”一声轻笑,眸中尽是失落神色。
“她糊涂,你也糊涂不成?”洛紫依急道。
“哼!”却听门外一声重哼。
二人一愣,忙扭头看去。
国主面色不愉,由叶鸢搀着,俩人进屋后,齐齐看向牧倾雪,均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亏你还敢说爱她,竟是连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也分不清。”
“娘,婶婶。”二女忙行礼。
“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国主一瞪眼,“有你什么事,出去陪天侑去。”
洛紫依撇撇嘴,无奈告退。
“娘,您刚才说……”眼见国主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牧倾雪不得已发问。
“嗯。”国主应了一声,便又没了下文。
“您到底是何意?”
“嗯,这个倒不急。”国主摆摆手,招呼牧倾雪到自己身旁落座,无视了她那一脸的焦急。
“娘想,先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
“嗯。”国主面色一肃。
“安骆城此人,你不陌生。”
“安骆城!?”牧倾雪一惊,看了看国主的表情,忙乖乖坐好,侧耳聆听。
“想当年,我二人同期为将,她在翌国不过是个小小的前锋,而我,已是三军的主帅。”
“可不出两年,她安骆城的名号便压了我一头,时至今日,世人还记得安骆城,早已忘却了洛清远。”
摇头轻笑。
“你们都知安骆城名声之响亮,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如何打响这个名号的。”
长叹口气。
牧倾雪哪懂她此话何意,皱眉不解。
“小时听您提过,安骆城击杀了九邬战神,方才一战成名。”
“哼。”一声冷哼,满眼不屑。
“可怜风老将军,一生纵横沙场,呼啸往来,用兵如神,未尝败绩,无数将士心中敬仰的战神!”
“一世英名却是毁于她手,九邬一族也就此没落……”
“娘您此言何意?”
侧头深深的看了牧倾雪一眼。
“你可记得娘跟你说过,对待兵士,要像对待自己的手足至亲,你诚意相待,她们才会心甘情愿,与你同生共死。”
“一刻未曾忘记。”
国主点了点头。
“风老将军重情重义,对待手下的兵士更是如此,她的兵,各个都甘愿为她抛头洒血。”
“安骆城深知这一点,便拿此大做文章。”
“先后设计诱捕了风老两员爱将,而后放出风声,欲与九邬族休战言和,为表心意,约于落雁坡,释放二将。”
“风老救人心切,信了她的话,率人赶至落雁坡,可看到的,却是两员爱将的头颅,和残破的尸身!”
“安骆城竟如此不守信用!?”
“何止如此。”国主扭头看了她一眼,又道。
“风老率部刚至,安骆城便下令围剿,翌军早有埋伏,人数更是远胜九邬族人,老将军浴血奋战,整整三天三夜……战至最后一人……”
长叹口气,眼中隐现泪光。
“事后,安骆城拿到老将军的兵符,假传军令,骗开了城门,假意安抚九邬族人,犒赏军士,与她们一同庆祝两国和解。”
“可,却在当天夜里,九邬族人放松戒备,以为终于可以平息战火,安稳度日,在她们香甜的睡梦中……”
国主一阵沉默。
牧倾雪面色阴沉,恨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卑鄙!”
良久,国主竟是一声轻笑,侧头看看牧倾雪。
“咱们母女,竟能得安骆城如此重视,同风老一般殊荣,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第七十五章 安骆城(二)
“您……此话何意?”牧倾雪一怔,茫然看向国主。
国主稍显犹豫,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叶鸢。
“唉……”
“你可记得,你们十二岁那年,随我上战场。”
“十二岁……”牧倾雪略一沉吟,面色急变。
“游……游弋婶婶?”
国主微微合眼,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我,当时并未意识到,总带着你们两个上战场,还让我的亲兵贴身保护你们。终是被安骆城钻了空子,盯上了你二人。”
牧倾雪却是没听她所言,满脑子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遥记得,那一战,是攻打雍城,自己本是在旁边看的正起劲,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一队士兵,抱起自己便往城里跑。
眼看着要被绑进了城,多亏游弋婶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不过,虽是成功救下了自己,可婶婶却……
至今犹记得,城门闭合的那一刻,婶婶冲着自己微微一笑,而后便……咬舌自尽了……
嘴角流淌着猩红的血液,从来挺拔的身躯竟是轰然倒塌。
“难怪……”
苦涩一笑,一阵失神。
一直想不通,婶婶为何不等我们去救她,为何不给她自己一丝希望?
现在知道了,她并非是不给大家希望,只是,不想给安骆城半点可乘之机……
沉默半晌,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您刚才说……我们母女……”微一蹙眉,猛然抬头看向国主,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难道……”
“阿……阿北……阿北她们,也是安骆城准备用来对付我的手段?”霍然起身,紧抠着桌板,连身子也微微颤抖。
“这条老狗!”咬着牙根狠道一声,一拳凿在桌子上。
沉默许久。
“安骆城虽是卑鄙,可她,却教出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儿。”国主大有深意的道了一句。
牧倾雪一怔,不等稍稍细想。
“倾雪,翌国重刑罚,你可听说过,有一种专门用来惩治战犯的酷刑?”
“我对这些不甚了解。”牧倾雪摇摇头。
国主点了点头,“那娘便给你讲讲。”
“此刑罚之狠毒,令人谈之色变,那是受刑者一生无法忘却,难以抹灭的梦魇,甚至数年之后,你以为你忘记了,可你的身体依旧会很诚实的告诉你,你忘不掉,哪怕是在睡梦中,它也会将你唤醒,将你带回那时……那刻……”
牧倾雪紧蹙眉头,看着国主,总觉得,她讲的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就如同她亲眼所见一般。
“到底……是什么样的刑罚?”牧倾雪心中一阵突兀。
国主停顿片刻,深吸口气。
“取……取一枚特制银钉,于……脊椎骨缝处,钉入。”
“什……什么!?”牧倾雪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忙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脊椎骨。
“钉……钉入……银钉?”满脸不可置信。
国主点了点头,面露不忍。
“银钉深入骨肉,牢牢钉附于骨骼关节处,再也……无法取出……”
“这……”牧倾雪一脸反感,摇了摇头,不愿再细想。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国主一声冷笑。
“且不说这银钉入肉是何等的痛苦难捱,受刑后,那才是煎熬。”
“多少人熬过了这酷刑,却熬不住救治时的剜肉引血,剔除碎骨。”
“即便熬过去了,亦是卧榻数月,小心调养,伤好之后,体质大不如前,耐不得寒,受不得累,身上,亦会带着那无法抹去的烙印……”
国主说的轻松,可牧倾雪听后却是脊背阵阵发寒。
“您给我讲这些又是何意?”
“此刑罚,连安骆城也觉得过甚,所以她这一生,也只对一人动用过。”国主却是继续自顾自的讲述。
牧倾雪一怔,稍一沉吟,猛然看向国主。
“一人?何人!”
“十五年前,安骆城费尽心思擒得敌军三员大将,本欲故技重施,诱捕敌将,却不想,被己方一小将抢先一步,斩杀三人于阵前!”
牧倾雪一阵呆愣,茫然看着国主。
“安骆城震怒,以骨钉极刑拷问之……”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几人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粗重。
“安……”
“安……安……安凉……?不……不会的……”牧倾雪忙摇头否定,脑中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