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梨冉的馕还剩一整张的那个晚上,空荡荡的破屋外传来的零星脚步惊醒了向来浅眠的梨冉。她平卧在床上静静躺着,听到来人推开了门。脚步声不止一个,梨冉透过眼皮间的缝隙瞄着,看到黑暗里伸向自己的一只大手。
“唔!”被堵住的地方是嘴,梨冉被超出她弱小身体承受能力的力量捉住,然后被那人夹在身前,用破烂的床单绑住。
发生了什么事?梨冉有些害怕,可是她那瘦弱的样子根本抵抗不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小梨,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将梨冉捆好之后那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梨冉听出是村口张家逃过了兵役的大头哥。
如果说梨冉身上还有什么好图。大概就是那点皮肉了吧?梨冉想笑一笑,奈何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大头听到梨冉的声音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咬了咬牙,拎着梨冉就往外跑了。一路的颠簸,梨冉隐约可以感到张大头走得是一条村里人平时都不会走的路。况且这大晚上的,实在是危险的很。
梨冉毕竟是个孩子,就算经历了亲人的死让她逐渐寡语起来,就算沉重的生活压迫失去了依靠让她不得不看人脸色过活,她心里依旧怕得很。只是这一次,却知道再没有人能够救她。
过了许久,张大头的脚慢了下来。梨冉听到平时和蔼可亲的村长爷爷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大头,得了么?”
张大头“诶”了一声将梨冉放下。
火把点亮了夜空。黑压压的人群把梨冉和张大头围在中间。在那群人中梨冉甚至还看到了小林姐姐的阿爹阿娘。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眼睛却都死死盯着她。林家阿伯和婶子侧着身子隐在人群中,似乎不想被梨冉发现。有那么一瞬间,梨冉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会突然得到那么多粮食的真相。
村长爷爷把她扶起来站好,低声说:“小冉,村长爷爷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一个村的人,还要过日子呐!你就可怜可怜平时邻里相亲的对你都好,只消忍忍就好。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是一个没有办法带来生产,还要消耗粮食的无用的人。梨冉眨眨眼,嘴里的布条已经被唾液濡湿。村长爷爷亲自用黑布把梨冉的眼睛蒙上,沉声说道:“王师傅,拜托你了。”
村长口中的王师傅听说以前在某位节度使手下当差。后来起了战事,王师傅在战中残了腿,就凭借郡里的关系来到村上做些杀猪宰牛的行当。以前阿爹在时也常和王师傅来往。王师傅看梨冉乖巧,还经常给她做些类似弹弓之类的小玩意。
王师傅应了声,拎起杀猪刀走向梨冉。村长让人摊开一卷羊皮卷挂在明亮的地方供王师傅看。王师傅微蹙了眉:“李大叔,这种剖法娃娃受不了。只怕仪式还没结束,娃娃就……”
“唉,老朽也是莫得了方法。王师傅,如今村里就剩您一个动过刀子的。我们是走投无路了啊!”
“李大叔,这我也是知晓。”王师傅点头应了,环视了一圈那些用渴望而殷切的眼神期盼着的村民们,轻声叹息,“只是,苦了这娃娃。”
“唉,若不是为了这全村性命,我又如何想做这愧良心的事。”村长突然高声道,“乡亲们,此举也是无有办法。如今为了大家的生计,我等只有用古法召来神明相助。祭祀品是大家商议定下的,如今我等也只有万众一心,一鼓作气下去!”
众人应声说是。听得梨冉心惊胆寒。祭祀品?
梨冉感觉到王师傅将她挂了起来绑在了桩子上。衣衫被拽开,夜风吹得胸口凉凉的。王师傅在梨冉□□的皮肤上摸了摸,低声道:“娃娃,忍忍就过去了。”而后,冰凉的刃物从胸口刺入,直直划了下去。
“唔。”梨冉疼得发抖,死命的板着。然而身上被固定牢实让她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任人宰割,梨冉突然想到了曾经被王师傅吊起来宰杀的猪。
第二刀比第一次更深直直破进了肚皮,王师傅的手从那道口子钻了进去在里面摸索着,搅得梨冉肚里天翻地覆只想呕吐。只是呕吐也是不能的,涎液从堵住嘴的布条缝隙流下。隐约中梨冉听到王师傅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道:“李大叔,好了。”然后,梨冉就那么晕了过去。
王师傅抓着手里那粘乎乎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顺着刀口扯了出来。举着火把的村民有些早已因不忍遮住了眼睛,林家婶子也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眼角不再看了。不过也有些一直看到此刻的,随着王师傅的动作倒吸了一口气。
羊皮卷上写着:人食五谷而生百病。召唤神明,他们需要一个生活的容器。而容器作为祭品,必须达到最接近神明的状态。
王师傅用事先和好的泥把断口的地方糊住止血,然后又将剩余的泥灌进了空腔。最后是村里针线最好的女人大梅颤抖着把刀口给缝上的。
李村长瞥了一眼王师傅从梨冉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不忍地闭了眼睛,说:“王师傅,这东西不如先留着,等之后还进去……也让这孩子完整一些。”
王师傅方要点头,却听村里唯一会写字的读书人,被大家唤作“秀才”的范举劝说道:“村长,万万不可!到如今这田地,若是仪式不成,给这苦命孩子留着完整也是无用,倒不如……给村里人留份口粮”
几个年长的村民连连点头说赞同。李村长左看看右看看,连叹了好几口气,看着面黄肌瘦、眼中满是期盼的乡亲们,这才重重点了下头。
村民们在村长的招呼下集体跪在梨冉的面前。他们静静等着,低着头。
忽而一阵风过,火把尽数熄灭。范举恐慌地抬头,只觉黑暗中梨冉的身体都在发光。莫非真是神明显灵?他捉起袖子揉揉眼睛,却发现有一抹红光在梨冉周围凝聚。
霞光之后,一个坐在巨大的火红狐狸身上的红衣黑发的女人出现。她抬手摸了摸梨冉脏兮兮的脸蛋,把她嘴里的布条取了出来。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对着昏迷的梨冉说道:“凡人,见到我还不醒来?”
在村民们的惊呼中,梨冉睁开了眼睛。李村长颤颤巍巍地向女人爬去:“仙人、神明,请您救救我们吧。”
红衣女人轻轻笑着,拍了拍反复在梨冉身上嗅的狐狸的头:“空蝉,稍安勿躁。”
神明,是不能冒犯不可直视的。所以说完那句话之后全村的人都又保持着匍匐的样子了。但梨冉却有了机会去打量这个漂亮得近乎妖的女人。刚才她摸了她的脸,现在,肚子好像都不疼了。
女人一直在笑着,问她:“凡人,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梨冉张张嘴,气息微弱。女人凑到她嘴边才听到一个隐隐约约地“活”字。于是她笑了笑,毫不嫌弃地亲吻了梨冉的唇角:“乖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叫玉髓,知道了么?”
梨冉吃力地点点头,心里却因为这个亲吻而温暖了起来。
叫玉髓的红衣女人从大狐狸背上跳下来,拍拍狐狸的头,说:“空蝉,去吧。”
得了命令,那火红的狐狸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它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嗖地一下扑向了趴在地上丝毫未觉危险到来的村民们。
玉髓把梨冉从桩子上解放下来,抱在怀里。她的目光落在梨冉肚皮上那丑陋的伤口上,冷冷一笑:“空蝉,一个不留。”
☆、第二幕 魔女玉髓
梨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富丽奢华的大房间,她的身边躺了一个光裸的女人。女人的肌肤光洁嫩滑,薄薄的被单包裹着那凹凸有致的身形。
梨冉缓缓坐了起来,身上没有疼痛。低下头去看,自己也没有穿衣服。从离胸口中间的骨头不远的地方往下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像一条蜈蚣一般一直爬到肚脐的位置。手指落在上面,还能摸到疤痕的凹凸。疼痛的感觉依然存在于记忆里。
“醒了?”身边的女人像猫一样蜷缩着,眼睛从刘海与手臂的缝隙露出来,一色的漆黑。
梨冉有些害怕。她还清楚的记得这个女人让一只红色的巨大狐狸吃掉了全村的人。村长爷爷、张师傅、范秀才,还有小林姐姐的爹娘……梨冉抱着双膝不知所措,眼神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手背上画着一个红色的符咒,她用手去触摸了一下,那符咒居然如湖水一般泛起了波纹。
“可别乱碰那个哦,小东西。”女人懒洋洋地将脸埋了下去,声音从被褥里传出来,却仿佛就是贴着梨冉的耳朵在发声一般,“擦掉了,会死的哟。”
“你是,神明大人么?”梨冉轻声问道,声音糯糯的。她记得那个时候村长爷爷说要拿她做祭品召唤神明。所以,这个要做自己主人的漂亮姐姐就是神明了吧?
被单下的身体怔了一下,随即从那里面发出闷闷的笑声。梨冉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再问。
“我,我可以喝点水么?”舔舔干裂的嘴唇梨冉又问,小手死死扯着身上就快要被玉髓卷走的被单。
“当然可以。”玉髓眉开眼笑,她像突然来了兴致一般坐起,手在空中那么一晃就抓来了一杯满满的茶水递给梨冉。
茶水还冒着热气,茶杯也是温嘟嘟的。梨冉用两只手捧着茶杯,一边含胸低首。她小口小口地饮着,伸出舌头,就像是刚出生的猫咪那样。
很快,她发现玉髓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她。她有些害羞、更多的是害怕。
饮了一杯之后,玉髓问她是否还要。只是她还没开口说话玉髓已经又给她斟满了茶水。不知如何拒绝,尤其是被那样一双瞳仁注视的时候。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渐渐,梨冉感觉到肚子里怪怪的,隐隐的疼。或许是伤口太深太重,梨冉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她也再不及去想其他,她坐着的地方,突然就变得湿漉漉的。梨冉受了惊吓慌忙挪开身子,却发现自己坐着的地方已经被黄色的泥浆浸湿了一大片。
梨冉难以致信地望向玉髓,玉髓像是等着这出好戏的看客,她脸上挂着含苞待放的笑容。诡异,又说不出的美丽。
难堪的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站立起来的时候梨冉感觉到那些液体仍然顺着自己的大腿往下淌。梨冉努力控制着鼻腔里的酸涩,却还是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玉髓眨了眨眼。她真的是太无聊了才会去逗这个刚刚遭遇了如此不幸的孩子。她轻轻谈了口气:“人类,你仔细挺好。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捉你的那些人取走了你的肠胃,当时空蝉闹得太凶、场面混乱。所以后来也没找到……”
也不知是震惊还是不理解,梨冉瞪大了眼睛。玉髓被那孩子盯得有些心虚:“总之,作为我的奴仆,是逃出六道之外的。那些俗物琐事,不要也罢。”
“魔女大人,您还要磨蹭多久?早餐已经热了四次了。”打破那大眼瞪小眼的诡异状态的是空蝉。她此时已经化作了人形跪在床边。
“空蝉,床脏了。”魔女大人迅速起身,穿上了那身火红的裙装,“顺便把床上的那个小家伙也拎出去洗一洗。为了保证她下次不会再弄脏我的床,我想我要想办法把她肚子里那些脏东西都弄出来。”
梨冉,在这个时候拽住了玉髓的手。那手指的凉意让梨冉不自然的抖了一下。梨冉小声问道:“我,我还活着么?”
玉髓噗嗤笑了出来:“那个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你忘记了?”
“你说,我和他们,二选一。”梨冉的头都快贴在了她自己的胸脯。她的手紧紧揪着玉髓的手指,颤抖。
没错,那个时候。这个女人明明没有动嘴,耳朵里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你若选活,他们死;你若选死,他们就活。”
不想死。这个念头在那时叫嚣。她不想,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错。”玉髓点头,“所以你觉得你是活着呢,还是死了?”魔女大人也不想再等这瘟嘟嘟的小家伙回话,挑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梨……冉。梨花的梨,冉、冉是……”梨冉正在想该如何向这个古怪的恩人说明自己的名字。只是这个冉字,以她所学的知识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