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怎么怪冷的。”收拾的丫鬟搓了搓手,转头朝身旁同伴抱怨,“我总觉得阴森森的。”
“啐,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同伴推了推她,环顾过空旷的房间,道,“这小姐的葬礼结束,宾客散去,我们也总算能空闲一阵子了。”
“听说这屋子之前住的是裴家的四少奶奶。”丫鬟压低声音,“你说这屋子这么阴冷,会不会是因为那个裴家四少爷……”
“你别说了!”同伴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听,催促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快点收拾完好离开。”
话音方落,门忽然被风吹了开,发出一声剧烈的“哐当”声。
这一动静,将屋子里的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原本还想吓唬同班的丫鬟,背后也起了一层寒意,望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门外,不敢再久待,拉着同伴匆匆离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两个丫鬟都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好似有冰冷的目光紧盯着她们。
待房门被重新阖上,一身白衣的纪西舞冰冷着脸,方将视线缓缓落在屋子里。
只见她缓步走到床榻边,那里此时已经重新换了新的被褥,铺叠得整整齐齐,好似没有人住过一般。纪西舞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忪,垂下的眸中泛起些许波澜,看不透那平静外表下,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站了也不知多久,纪西舞的身子动了动,才重新沉默地往外走去。
夜色深沉,纪西舞一身白衣迆迆行过,无人可见。那抹白在黑暗里,也隐隐绰绰,似乎随时会融入其中。只有拂来的冷意让路人打个冷颤,却也只道春意料峭,裹一裹身上衣衫继续行走。
她身姿笔挺,踏在熟悉无比的路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人未及,耳边已有喧闹声传来。纪西舞抬头望去,院子灯火通明,惊叫声与脚步声混杂在一处。
她忽然低低叹息一声,眉目之间神思通透,穿过人群,往宁心的房间走去。
屋子里,烛光飘忽,纪筱染正站在一旁,神色明灭,有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几个下人跪在地上簌簌发抖,而一旁床榻之上,安静躺着一抹身影。
纪西舞看也不看跪着的人,径直走到床边,垂眸望去。
入目是一张血迹斑驳的脸,坚毅的眉目此刻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唇角紧抿,透出一丝倔强与不甘。女子身上衣衫褴褛,到处都是剑痕,血渗透那身墨兰的劲装,将半个床榻都染了红。
纪西舞对宁心的死并不觉意外,或者说,在纪筱染回来的那一刻,这一切就不可避免。如今自己已死,纪世南仅剩的女儿纪筱染,那些人尚不敢轻举妄动,还想再看看纪世南的反应。但宁心的存在便成了一个问题,怕两人一旦结成同盟就会造成威胁,只能率先除之后快。
毕竟,谁都不敢小瞧雷厉风行的纪筱染,不知她会做到什么地步。而这一举动,也恰恰证明了那些人的不安。
纪西舞俯下身,削长的指尖轻轻抹去宁心眼睛上溅到的血。触手尚余留一丝温热,显然这场厮杀过去得不算太久。再直起身时,纪西舞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转头望向一身冷冽的纪筱染。
“我再问一遍,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就没有一个人听到?”纪筱染声音寒如冰窖,目光如刀般刺向跪着的下人。
“小的……小的们实在不知。”几个人的头磕在地上,每个人都诚惶诚恐,正是今夜负责值班的一群护卫。
“不知道么?”纪筱染突然弯腰,一把抽出最近的一个护卫腰间的刀,反手就迅速搁在对方的耳朵之上,面目冷酷,有那么一瞬,像极了纪西舞。只听她一字一句道,“屋子里打斗痕迹这么明显,你既然都听不到,要你这耳朵也没什么用了。”
那护卫吓得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小姐,小姐饶命。小的真的什么都……啊——”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喊声猛地响起。
鲜血不断从耳朵流出来,滴滴答答落下,重新覆盖上了暗褐色血渍的地面。护卫一把捂住了耳朵,来不及反应,已经痛的在地上开始打滚,尖叫声一遍遍碾压过身旁下人的心。
纪筱染眼都不眨,手一动,尚淌着鲜血的刀已经随之搁在了另一个护卫的耳朵上:“你呢?”
那护卫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一股热流自身下涌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耳朵上的寒气愈深,从容不迫地往下压了压。痛楚很快敏感地传来,黏稠的血顺着脸滑落。护卫的脸色煞白,毫不怀疑自己说错一句话,耳朵就和自己分离了。
“不瞒,不瞒小姐……我们……我们刚才……”护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被找去喝酒……虽,虽然听到了一些,一些动静……但还以为,以为是在兄弟们在……在对练……小姐饶命……”
纪筱染的眉往上挑了挑:“喝酒?谁?”
“是,是……”护卫战战兢兢地缩着身子,正要回话,房门突然被推了开。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进门的纪川目光睥睨地扫过满室狼藉,视线最后落在纪筱染手上还在滴着血的刀上,并不阻止,只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已经脱离纪家了吗?这又是在对我纪家下人做什么?”
第97章 扑朔迷离
纪筱染偏头望向纪川,目光幽深:“纪大少爷来得可真巧。”
“有人与我说这边出了事,我自是要来看看。”说话间,纪川已经踏入门槛,扫过遍地狼藉的房间。此时,突有一人跪着的护卫扑上前去,止住了纪川的脚步,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少爷救命。”
纪川垂眸望去,定定地望着地上簌簌发抖的护卫:“你们犯了什么事,惹得我们曾经的纪家三小姐这般大怒?”
“回大少爷的话,小的们……小的们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对于宁护卫的死,也丝毫不知情啊!”
“宁护卫?”纪川的视线随即落在床榻之上,“原来是宁护卫死了。”他回头望向纪筱染,神色平静,眼底却带着一丝讥诮,“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你又动什么怒?为了一个下人,如此为难其他下人,是不是有些不妥?”
纪筱染凝视着纪川,半晌,方扬了扬唇角,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看样子,纪大少爷是要插手了?”
“插手的明明是你罢?你口口声声要脱离纪家,现在又要来掺和,你以为你是谁?”纪川冷笑一声,朝跪在地上求情的护卫道,“她已经不是三小姐了,作甚任她宰割?”
跪在地上的护卫不敢言语,纪川早就料到如此,脚一抬,便将人踹了翻:“没出息,活该。”言罢,他看也不看地上俯跪的护卫,径直往床榻走去。
一股阴冷的气息忽然自右手边拂过,纪川的脚步微微一顿,皱着眉偏头望去。入目之处并无甚奇特,他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到了床榻边,望了一眼面无血色的宁心,神色冷漠。
而距纪川仅两步开外,纪西舞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背对着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纪筱染不欲理会纪川,手腕兀自往下压了压,引得护卫又是一声痛叫:“三,三小姐饶命!”
“继续说下去。”纪筱染沉了沉心神,“详细点,否则下一刀我没了耐心,你的耳朵可就保不住了。谁找你们去喝酒的?”
护卫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却迟迟没有说话。
“怎么,问不出来吗?”这边,纪川已经重新望向此处僵持的情况,扬了扬唇角,“需要我帮忙吗?”
纪筱染神色愈发凌厉,看也不看语气戏谑的纪川,锋利的刀刃眼看着就要下落。
几乎尖叫声伴随着鲜血四溅的同时,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你在干什么?”
纪筱染脸上溅了两滴血,她也懒得擦,斜着眼望去,见进来的是纪夫人,笑起来:“这屋子今晚可真热闹,没想到纪夫人也来了。”
纪夫人不与纪筱染说,只朝身后护卫使了个眼神:“把三小姐的刀给我拿了,以免伤到三小姐。”
“谁敢来取?”纪筱染倏地把刀往前一横,衬着脸色血渍,整个人愈发气势愈发可怖,看得那些护卫一震,竟也无一人敢上前相夺。
纪夫人的脸色沉下来:“快去!怎么,还想把事情闹大,等老爷亲自过来吗?”
身后护卫这才上前一步,欲夺下纪筱染手中的刀。只是人方靠近,便见纪筱染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看得众人一愣。下一瞬,电石雷火之间,她手一横,刀已经搁置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厉声道:“给我退下!”
这样一来,几个护卫哪里还敢上前,被对方举动吓得心神一颤,下意识就往后纷纷退去,唯恐惹出事来。
纵是纪夫人,也是微微一震,神色有些复杂地盯着面目决绝的纪筱染,一时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陷入僵持。
“今晚,我定要将事情弄清楚。谁,都拦不住我。”纪筱染言之凿凿,目光如刀地扫过纪夫人和纪川。雪白的脖颈因为锋利的刀刃,微微沁出一条血痕,她也宛若不觉,“你们两个若是心中无鬼,最好给我出去。”
纪川撇了撇唇角:“许久未见,三妹行事倒比以往更为凌厉。”言罢,也不多说,紧了紧衣衫,兀自往外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死了人的缘故,总觉得这房间莫名阴冷。
纪夫人久久望着纪筱染,半晌才道:“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