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又一叹,幽垣即使进了这片森林,还是得去寻寻他的,即便寻不到,也是尽了自己的义务了。
沿着石路,缓缓的走至林中,良久,遇了一片湖,湖水清澈,在森林中,显得特别耀眼。这湖,走至湖边,坐上湖边石岸,轻抚,曾与金婆婆在此休息,金婆婆在此对我言:“沐儿,不要怀有恨,家族之人,即便死也会得到上天眷顾;家族众人,也只望沐儿开开心心过日子,不要怀有恨,明白么?”
不要怀有恨。这两年,自是如金婆婆所言,全然没有恨意的,无论当初是怎样的陷害家族,是怎样的屠杀家族之人,眼见着父母倒在身前,即便一幕幕反复出现脑海中,也仍是全然没有恨意。这,似是也在告知自己,原来,我是如此自私薄情之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
轻叹一声,惊得林中鸟翻飞,一笑,这清雅森林,真是安静,竟是连这轻叹也能惊了林中鸟,这片湖,在这森林中,也是一处特别。
“冤冤相报何时了么?沐儿,你可知,有些人便是仗着恨意,活下去的。”
幽垣的声音忽地响起,寻声看去,幽垣站在湖的另一边,看着我。
“那样的人,不累么?”
“累?何出此言?”
“即便杀了所恨之人,也是还不回自己所爱之人,那么,为何恨?”
“沐儿,你可知,恨与爱只是一念之间?”
不语,看着幽垣,幽垣的眼中闪动着的,是什么?不从知晓,只是疑惑。
“如若是我,宁可被人所恨,因那人,如若是恨我,也是在乎我的,即便我杀了他所爱之人,那也是我,想替了那人,爱他。”
听闻,微微一惊,幽垣缓缓向我走来,言:“可如若是沐儿呢?沐儿连恨都难得,是在告知我,不爱就是不爱,连恨都不会施舍给人么?”
言罢,幽垣已然走至我身前,牵了我的长发,伸至唇边,轻轻一吻。
我无法回答幽垣,许是觉得,金婆婆曾如此言,也是防了我以后,爱上仇人吧?仇人,何为仇人?那些害死家族中之人,还是轻手杀了父母之人?
“沐儿不知么?沐儿是寡情之人。”
不做辩解,看着幽垣,眉清目秀,眼目中闪动着的,却是不适合他的深沉。
幽垣一叹,松了我的长发,俯身,抚上湖水,湖水有了波纹,方言:“沐儿觉得这湖,好看么?”
“好看。”
“沐儿可知,这是一位女子的泪之湖么?”
疑惑,随着幽垣看向湖,如此清澈的湖,怎会是泪湖?该是说,怎地会有人,眼泪成了湖?
幽垣双手合在一起,聚了水,抬手喝了,一笑:“想听那女子的故事么?”
“幽垣知晓?”
幽垣颔首,言:“怎会不知?我本为此女子所养的猫,过了五百年,方才修得人型,我又怎会不知此女子之事?”
“那么,幽垣便告知我吧。”
听闻我此言,幽垣起身,坐在我身旁,看着林中的某一处,似是回忆般,言:“那是一个清雅的女子,她的父母唤她挈儿,我那时,是她好心在外收养的一只猫。”
想象着原型的幽垣,应该是只纯黑色的猫吧?然,黑猫,不是不详之召么?
“沐儿定是想,黑猫,是不详之猫吧?”
幽垣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我颔首,言:“是这么想的。”
“沐儿真是诚实。挈儿养我时,多少人反对,她不顾,只一直说,如若真被幽垣带来了不详,也甘之如饴。那时,我便想好好保护挈儿,然,我真是不幸之猫,给挈儿,带来了不详。”
言此,幽垣停了停,复又看向了林中。
我不语,伸手抚上幽垣放在石岸的手上,轻握。
幽垣没有甩开,只是仍由我握着,许久,方言:“挈儿家世很好,在那时,世道还算和平,挈儿家有权有势有钱,倒也没有忧患,然,一日,有人向挈儿家提亲,那是一家门当户对的公子,人很不错,也英俊,挈儿与他,算是一见钟情的。”
“然后呢?”
“然后?挈儿带着侍女和我嫁给了那个公子,却不想,那公子的表妹,是个毒妇,善妒,对那公子也有爱慕之意,便是百般嫁祸挈儿,让挈儿背了那不守妇道之罪。”
人与人之间,互相伤害么?一叹,这样的故事,本该是完美结局的吧?
“沐儿,你知道么?如若挈儿恨那位公子不信她,也就罢了,然,挈儿不恨,只恨自己软弱。那时,被发现不守妇道,是要被抓处死的。公子念旧情,叫了侍从在挈儿被抓之前离去,于是,挈儿来了这森林,来到此处,不恨公子,只恨自己....”
欲言,却被幽垣的表情吓到,幽垣的脸色很是凶恶,像是见了最恨之人一般,续言:“那公子,终不是什么好人,虽是口中说念旧情,却是叮嘱了那侍从,叫上两三位壮汉,在此,奸污了挈儿,以报她那可笑的出墙之恨。挈儿在此,被他们奸污,不停的落泪,然,她心中还是坚信,是那侍从之错,与那公子无关。”
幽垣停了语,不再说话,我也不催,只是握着幽垣的手,更为紧了紧。
一阵风吹过,湖边又起了一丝波澜,幽垣方才续说:“直至那毒妇来到此处,告知挈儿一切皆是那公子教唆的,挈儿听闻,便在此处,含着泪,自杀了。血与泪相混合,竟是渐渐的成了这片湖...”
“挈儿,还是恨那公子么?”
幽垣一笑,转首看向我,摇首,言:“挈儿仍是不恨,她的魂魄来见我,对我言,只恨她自己,看错了人,爱错了人,既然爱错,就不爱便罢,何来恨?”
一叹,该是说那挈儿洒脱,还是说那挈儿愚昧可笑,仰或是,善良的呢?
“挈儿和沐儿,这一点,很是相似,如若不爱,便是连恨都懒得了。”
幽垣如此说,抽回我握着他的手,起身,慢慢的向林中走去。
欲唤他,却听闻他言:“沐儿,该回去了。”
便是阻了言,回身,看向湖水,这是挈儿的眼泪么?伸手,聚了水,放置唇边,有一丝犹豫,然,还是喝了下去。
湖水划过喉咙入腹,眼前竟是慢慢模糊了,再看清时,是一女子,很是漂亮,躺在地上,衣衫不整,双眼含泪。
微愕,欲走向前,却见另一人,走至那女子身前,言:“挈儿,表哥并不爱你,如若爱你,怎会不信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