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鱼一张口，却说不出话，而是发出了“呜”的声音，趴在了桌子上，没忍住开始掉泪。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本应该现在立刻丢下电脑，跑到男生宿舍区那边喊，把四杀叫下来，问他究竟是为什么。但奇怪的是，裴小鱼现在没有一点去质问的心思，虽说是没忍住眼泪，但真正哭起来的时候，她反而是轻松了许多。
她早该猜到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人改变那么多，让一个天天给自己送早餐、陪自己上自习的男孩变成天天泡在寝室里打游戏。她只是不甘心罢了，一段感情，原来还比不过一串数据。
裴小鱼哭得说不出话，耳朵里却是耳机中的三个女孩和寝室里的两个室友的安慰。总归是有人陪着的，裴小鱼又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小声说：“师父，师兄师嫂，对不起，我才认识你们，就在你们面前丢人了……”
“哎，别这么说嘛。——你还是去跟他聊聊吧，要分手什么的，还是得说开呀。如果你想游戏里报复他，我们全帮都会帮你的。”笑倚危楼说。
“嗯……谢谢师父。”裴小鱼没提什么报复不报复，击杀一串数据，有什么可开心的吗，“师父，我先下了。”
“好，你先洗洗脸，好好休息一下去。”笑倚危楼隔着网络，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慰。
裴小鱼“嗯”了一声，退掉YY，退出游戏，关掉电脑。她坐在椅子上发呆，手机亮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直接关机。
“小鱼……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室友拍着她的肩膀，这么说。
倒是另一个室友摇了摇头：“我看八成不是误会，那家伙对小鱼的态度变太多了。唉，网恋害人啊，祝他情缘是个妖，还是基佬的那种，还要爆他菊花！”
听室友义愤填膺的诅咒，裴小鱼笑了出来。她摇摇头：“是我的错，要是我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时候，不去想等忙完论文也来得及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放心吧小鱼，前面还有更温柔、更体贴的人在等你呢！”室友拍着裴小鱼的肩膀。
裴小鱼的室友这么说的时候，没在“人”面前加个“男”字。她没认为这么一个类似于废话的字眼还需要加，小鱼本来就是直的嘛。却没料到，等许多年后同学再聚，裴小鱼挽着的是一个女人的胳膊。
跌碎了同学们一地眼镜。
裴小鱼虽然下了线，笑倚危楼却没有停下对四杀的追杀，一路甚至追砍到了主城。
四杀也正恼火呢，他被情缘喊去做日常，丢下了裴小鱼没管，哪里能想到裴小鱼没多久居然被一个老油条师门给捡走了，还有闲情逸致换个自己不知道的ID查看自己的情缘。他本来就在犯愁该怎么瞒过两边的女人，这下好了，三思在追问，裴小鱼干脆关机。那个笑倚危楼还不依不饶地，四杀火气上来，骂了过去：“你**真看上那个**了，非要杀我给她表忠心？”
说话的时候四杀已经是残血，懒得再挣扎了。他不是什么高手，PVP玩的也菜，JJC从来没上过四段。
笑倚危楼一皱眉，正在犹豫是先拿人头还是先骂回去，却没瞧见四杀背后刀尖上抹糖隐了身，一刀收走了人头。
“哎嘿，人头归我咯，师父，给你分担点杀气！”
笑倚危楼想了想，还是砍人比较痛快，至于骂人什么的，只能被拉到和这个渣男一样低的档次里，说不准会被渣男用丰富的经验给打败，还是算了吧。
她们师门三个不过追着砍了四杀三回，那边三思已经带着亲友团空降了。三思作为一个单修奶跑到了黑戈壁恶人谷新声望商那里，特地买了身毒经装备，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过来，四杀眼见着自己没了逃脱的可能，就干脆下了线。
这便是游戏，想要躲太容易了，只需要点一下退出，那原本正在游戏界面中的人物角色就会立刻消失。
没杀到人的三思颇有些不爽，见了笑倚危楼师徒三个，却还是好声好气地道谢：“谢谢你们，不然我还以为这家伙有多认真呢……”
“没事没事，为美丽的小姐服务是我们西域人的荣幸。”刀尖上抹糖说。
然后她眼前就跳出了被酒壶里装奶加仇杀的提示。
她在YY里嗷地叫了一声：“咱们的好感度才刷到四百多！你还想不想生死不离绑情缘了！”
“不过是个形式，比不上揍你重要。”
三思那边，就眼睁睁地看着顶着情侣名的两个人，忽然互殴了起来。
笑倚危楼只好摆出个摇头的表情来：“师门不幸，家/暴现场，让你们看笑话了。”
三思笑了笑，问：“你们是那家伙女朋友的朋友？”
“他女朋友是我刚收的小徒弟……”笑倚危楼说这句话后，还有些怅然若失，“可惜呀，估摸着我这小徒弟，刚开始玩就碰到这种事，不一定会再上线了……”
在白字里笑倚危楼还会在陌生人面前维持形象——她好歹是纵月有那么点名气的PVP冰心。不过在YY里，笑倚危楼“嘤”了一声，泫然欲泣：“我的秀萝萝！我好不容易收到的秀萝萝徒弟！”
忽然有一个男声传来：“危楼，怎么了你这是？我看你们三个刚刚在成都杀人，发生什么了？”
“是个劈腿的渣男。”刀尖上抹糖回答。
“哦，危楼这是被劈过腿，气不过帮别人杀渣男啊？”那人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脑补了一段。
“你别废话，我早就走出来了好吗。”笑倚危楼翻了个白眼，她是个沉湎于过去中的人吗？
“没看出来，就知道，你至今还不敢接受任何一个妖秀萝。”作为一个损友，来人——百万基佬舞□□的帮主叔叔不约，毫不客气地戳着笑倚危楼的痛处。
然后收获了一枚仇杀。
第 4 章
笑倚危楼原本以为那个叫做裴小鱼的名字大概便是她剑三人生中的过客了，暗淡在好友列表中，再也不会亮起，等到哪一天她的好友列表满了200人的时候，当她打开列表，清理人头，再也记不起裴小鱼是什么人，删除掉，亦或者某一天她也离开了这个江湖，从此两两在彼此的数据中维持着独属于离线的灰。
一如之前的许多人那样。
当然，那个四杀也应该如此。
却没曾想，第二天笑倚危楼刚做完日常，就瞧见系统提示您的仇人四杀已上线，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气不打一处来，又追杀了过去，并且动用自己在百万基佬舞□□的权限，修改了上线提示：“收购[四杀]人头，带踩尸体和击杀喊话截图，一次1000G！”
然后自己提起双剑杀了过去。
从天而降一个名字紫彤彤的秀太，还没等反应过来，四杀便被她打下了马，被推倒在地的时候，四杀快疯了：“你就不能放过我！我说，你跟裴小鱼也没认识多久吧？她不可能上了，你想泡她也没必要杀我表忠心！”
“老娘特么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沙雕！”笑倚危楼只打了一行字，再也没废话。
笑倚危楼的“老娘”两个字让四杀手抖了一下。对啊，真秀太基本是绝迹的，更何况眼前这个家伙捏了个大眼睛，一身骚气，简直是写着“我是妖”。
他心下一喜，这么说，裴小鱼不是被浩气土豪给拐去了？
也不管笑倚危楼还在砍他的号，四杀丢下电脑，连关机的功夫都懒了，跑路了。
裴小鱼原本想下楼，刚走到一楼楼梯口，就看见外面有个阴沉着脸的家伙在徘徊。她只好麻溜地又回了宿舍，拜托室友给她带点吃的来。
幸而四杀只见过裴小鱼的室友两面，算不上熟悉。去食堂转了一圈的室友，一回来瞧见四杀还在女生宿舍楼下打转，有点怕怕的。回到宿舍，见裴小鱼躺在床上发呆，她凑过去问：“你那个前男友，是个变态？”
“……”裴小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室友拍了拍她的肩膀，深沉地说：“反正咱们都大四了，也没什么事，你这两天还是在宿舍躲一躲吧，我一会儿去跟宿管阿姨说，绝对不能放他进来！”
说完，没等裴小鱼回应，她就热心肠地下了楼，去跟宿管撒娇去了。
裴小鱼手里捏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心底里还是堵得慌。
这是她的初恋，最终却是这样的收场。
大概是所有的女孩都曾经幻想过，初恋便可以轰轰烈烈，而后转变为地久天长。但现实永远是个爱把有幻想的人打醒的可恶的家伙，裴小鱼就是那个被扇了一巴掌的，如今宁可自己长睡不醒。
室友说得对，反正她这段日子也没什么事，干脆便一直窝在了宿舍里，一天只吃两顿，都是室友给带回来的。
第三天的时候，室友受不了了：“你那个前男友还不走！他难道是想求你原谅？”
“劈腿男有多远滚多远！”在这点上，还不等裴小鱼发话，她的室友们倒是出奇一致地替她做了决定。
“不过小鱼总是这样也不好啊……好歹有点娱乐活动嘛，看你一直闷着，我好心疼啊。”裴小鱼被抱在了一个软暖的怀中。
她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僵硬地转了转脖子，左右看过，也没什么值得玩的，无非就是摆在书桌上那台许久都没有打开的电脑。开机，上网，刷了刷几个网页，裴小鱼托着腮，只觉得更加无聊了。
正在这时，她再一次看到了桌面上那个剑网三的图标。
室友看着她的鼠标在绕着游戏图标打转，面容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打游戏，也是可以的，在游戏里杀杀人，打打怪，发泄发泄。——不过，你别回纵月了，来我们服建号吧，我带你玩。”
裴小鱼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忽然就想起了笑倚危楼，明明不是什么熟悉的人，但现在裴小鱼的脑子里，都是笑倚危楼爽气的笑声。
裴小鱼时隔三日，再度登录纵横江湖。
笑倚危楼正在线，吓了一跳，密过来：“徒弟弟？！”
“师父，早。”她回复。
“来来来！”笑倚危楼也没说明白要裴小鱼过去干什么，立刻就发来了组队邀请和召请。裴小鱼茫茫然地发现自己进入到了一个团队之中，一二、四五小队都是满的，三小队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拱卫在最中间，团队列表摆出的样子有些奇怪。
出于对笑倚危楼莫名其妙的信任，裴小鱼点了接受召请。
然后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由蓝色名字围成的包围圈中，中间有个红名，被轮流控在地上，动弹不得。
四杀。
“小鱼！让你师父放过我啊。”四杀说，“咱们好好商量，聚缘见？”聚缘是校园里的一个咖啡厅。
裴小鱼皱了皱眉，没想到他居然在线上。还没等她回答，笑倚危楼便在那里鼓动：“来来来，小鱼，本来想干了他的，正好你上线了，就给你剩了个残血。试试看咱们冰爹的剑破大/法！”
裴小鱼选中了被困在人群中的四杀，剑破虚空摆在最顺手的位置，音效如同这个技能的名字，像是有剑气划破了虚空。
紧接着那道剑气便杀人于无形，裴小鱼只听到一声“啊”的叫声，而后是海鳗插件那快意的提示：“杀！”
鲜红色的字盖戳似的出现在屏幕的中央偏上。
裴小鱼的心在咚咚跳，像是冬眠在雪底，在春天来临之际，忽然融化开似的，再度有了活力。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室友刚刚会说，在游戏上打打杀杀，能让人心情愉悦了。
反正，此时此刻，她的心底满满都是欢喜。
裴小鱼踩在四杀的脸上，不理会他的邀请，只是说：“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