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莫名其妙闯入她视线的两个小家伙让她的世界活了起来。她微笑着,仰头望向遥远的天尽头。
一排排云被染成夺目的红,从东方一直到西方。心脏像是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如夕阳般悲壮,如深海般悠长。
这火烧云像极了曾经在那一场爆炸之后的景象。
季延慢慢合上了眼,长长的卷着好看弧度的睫毛上粘着晶莹的泪珠,在夕阳下迷幻而又不真实。
泪水划过脸庞,季延勾着唇笑。
之前的十年已经不属于她,之后的岁月将由她自己来主宰。
橘黄色的光充满房间,门半开着,季江提着保温壶默默的站在门口。
走廊里带着寒意的等从半掩的门缝里窜进来,季延慢慢回过头。
她微笑着,毫不吝啬的对季江绽放着她的笑容,那样梦幻迷人。
季江捂着嘴,泪水顺着指缝流淌。呜咽着,她拼尽全力从这疯狂的真实里揪出意识。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季延黝黑浓密的眉毛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她的五官带着海洋一般的深邃。季江迎着她走去,紧紧的拥住那人,季延的气息将她裹的毫无缝隙。颤抖的睫毛上落下滚烫的液体,打落在季延脸上。
季延抬起手臂环上季江消瘦的背,“对不起。”
她的苏醒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季江抑制不住炙热滚烫的泪水。紧紧用住眼前的人,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用力。
季延被季江抱着,目光转向窗外。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的目光紧随着天边红艳的落日,桌角上的手机静静地躺着,细长的耳机线垂到地板上。
暮光倾城,影子被拉的好长。
季延的醒来,让季江的世界一下子明亮起来。
医生检查了她身体的器官功能,各方面都很正常。但植物人醒来面临的第一大难题就是肌肉萎缩,季延的左腿受过枪伤,身体肌肉已经有损。
在此后的日子里,她必须像一个残疾人那样每天进行繁重的康复训练。
季江踌躇着把这些告诉她的时候,季延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安安静静的望着窗外蓝天上自由自在的云。
季江知道,季延虽然在醒来之后从没提过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可在午夜梦回,季延总会从梦里惊醒,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
这一切,季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每天陪着季延重复那一项项简单的运动,重复那一个个简单的动作。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季延的身体已经能够自由走动,她每每手臂用力撑着拐杖挪动左腿的时候,季江总会有种想哭的冲动。
上午温暖的阳光照进来,季延撑着拐杖在病房里吃力的挪动。她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似还有些隐隐作痛。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季延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左腿还是用不上力气,那种感觉让她烦躁的想要发疯。
咬着牙,季延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腿。这样子,还不如没有的好!
胸腔里的怒气越发炙热,烫的快要将她燃尽。猛的甩掉拐杖,金属落地的声音惊起了窗外窗台上的几只啄食的灰雀。
一个踉跄,季延险些跌倒。右腿撑着身体所有的重量,身体慢慢靠到墙壁上,缓缓迈出左脚,放任重量压到左腿上。
“砰!”
季江透过一道小小的门缝,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季延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瘦弱的身体贴着冰凉的地板。
季江忍不住抬手想要去推门,还没等她碰到门,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手臂。
希伯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把季江往后扯了扯。
季江怔了一会,复独自抿着唇倚到门边的墙上,手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里。
“啊!”季延用力嘶吼一声,似想要将胸腔里的怒气发泄出来。拳头用力撞击地板,知道手指关节处已经血肉模糊。
她烦躁她愤怒她恨!
季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去的,她只记得自己一次次摔倒,然后一次次爬起来。从最初的愤怒到最后的平静,她用了整整七个月。
这七个月与她爱风情的那七个月截然不同。
一个是恨一个是爱。
季延发誓,必要让伤害她的人生不如死家破人亡!
作者有话要说:
☆、回国
又是一年的盛夏,离别之期又将到来。
季延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落在窗外还粘着晨露的草地上。绿色是蓬勃向上的颜色,它代表着生命的顽强。
季江站在她身边,右手轻轻勾住季延的小指。季延收回淡然平静的目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医生的手臂在空气中划着夸张的弧度,白色的纱布被一圈圈解开,尘封的容颜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
季延轻易的听到周围人的轻叹声,她温润的闪着湛蓝色彩的眼眸慢慢睁开。
五官还是一样的立体,那道狰狞可怕的伤疤已经不见。两道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澄澈的如同幽幽湖水一般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若刀锋的嘴唇两角勾着弯弯的弧度。一半的英国血统决定了她的五官注定要比亚洲人的更加立体完美充满美感,温柔的目光迷人而又深邃。
她微笑着,阳光洒在她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季江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她浓密的眉毛,只一点,便像触电一样退回来。她的容颜那样不真实,阴柔的五官夹杂着刚毅的棱角,就像上帝降下的天使。
季延反握住季江的手,下一刻,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就将季江全部包裹。季江被她纳入怀中,季延的胸膛里一颗炙热滚烫的心脏在有节奏的跳动。
季江的脸贴着她的胸膛,双臂在她腰间勒得很紧。“季延…”
大手将她散了的发顺着指缝捋到脑后,捧着她的头噙住她的唇瓣,贴在季江腰间的手也用力收紧,让她与自己贴合的毫无缝隙。
季延的掠夺近乎粗暴,她狠狠地汲取着怀中人的所有。季江仰着头,感受季延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脸上。
季延喉咙里呜咽着,像小兽一样的绝望而又不甘的悲鸣…
她们拥抱着,索取着,相互慰籍着。却不是相爱的……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加长林肯里,季延坐的端正。
希伯来抽着雪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Alexis,等下见到威斯敏斯特公爵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是吗?”
季延点点头,“舅舅,我知道。”
窗外风景飞快的往后倒退,季延靠着座位眯起了眼。
第六代威斯敏斯特公爵,杰拉尔德格罗夫纳,也是目前英国第一大家族的主人。他具有极高的商业天分,为人也算正派,可杰拉尔德确实十分好色。
所以,今天去他府上的只有舅舅跟自己……
希伯来这些年在英国不仅仅是凭着自己的打拼有了今天的地位,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格罗夫纳家族的帮助。因为希伯来娶的是杰拉尔德的二女儿艾德温娜。
下了车,现在眼前偌大的别墅门口,季延杵着眉拽了拽有些紧的领口。
彬彬有礼的老管家把两个人让进屋里,奢华瑰丽的客厅里,格罗夫纳已经正襟危坐。
希伯来进门便走到自己妻子身边,季延知道这是舅舅给自己的暗示。她微笑着对艾德温娜弯腰,“您非常美丽。”
艾德温娜报以微笑,示意她不必太过拘谨。
“公爵先生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格罗夫纳精锐的目光在季延身上来回打量,拿下了叼在嘴里的烟斗,“Alexis是么,坐吧。”
季延紧绷的弦松了送,小心翼翼的坐到沙发上。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我关心的是我能够得到什么。”
季延的眉头不自觉揪起来,她没想到格罗夫纳会这么痛快的说出来。
想了想,季延开口说道,“您会在英国商业领域少一个劲敌,以目前龙腾的发展来看完全有可能取代您公司在香水化妆品方面的领先地位。”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帮你?”
季延心里一下子明朗了,她跟希伯来对视一眼,紧紧抓住这个机会,“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今天就不会来这里了。”
艾德温娜金色的瞳孔慢慢收紧,眼前这个小孩子的自信真是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仰视她,日后定然不容小觑。
“那你打算用什么身份回去?”
“那就要看您愿不愿意将我寄留在家族里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格罗夫纳一愣,希伯来也被她吓了一跳。
片刻的平静过后,格罗夫纳大笑起来,“果然是一只凶猛的狮子!你今后就是亚历克西斯格罗夫纳!”
闻言,季延唇边勾起得意的笑容。
七月七是中国的七夕节。
无数的情侣们在这一天相邀出游。
而季延也是在这一天坐上了飞往中国的飞机。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的云仿佛就像在她身边一样,季延偏头看向身边。在她身旁的座位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机票。那是她买给季江的机票,她要带她一起回去。
可是季江没有去机场,这不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么。季延想,自己真的很卑鄙,很无耻。用一张机票去感动她,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这实在是太过残忍。
季延知道,季江不会上这架飞机,至少现在不会。因为那个人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爱,她不会做出有一丁点儿可能伤害自己的事。
用感情拴住她,让她能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所用。这就是季延那个吻跟这张机票想要换取的东西。
或许季江早就知道,也或许她并不知道。
无论如何,她们两个人早已经不是当初手牵手约定终生的人了。
任凭时间流逝,真心坚定不移。
季延站在候机大厅汹涌的人群里,她湛蓝色的眸子像是黄昏时幽静的湖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无袖T恤,背后有一个大大的兜帽。浅蓝色还算宽松的短裤没有遮挡住她左腿上的印记,只是这时候出现在她小腿上的不是难看的疤痕,而是一颗六芒星。
临行前,她将从前身上所有的特征都去除掉,甚至改变了自己的饮食习惯,克服了密集恐惧。
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的接近季家人,夺回她应得的一切!
拖着黑色的行李箱,季延出了机场。随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景腾花园。”
一栋小型别墅矗立在季延面前,轻笑一声,“楚玟璧做得还不错。”
用放在门口地毯下的钥匙轻轻一转,门清响了清脆的一声。屋子还算不错,楚玟璧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家具,装修也是按着她喜欢的风格来的。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无可挑剔,可为什么看着这么大的房子,还会感到寂寞跟心痛?
季延别在身后的手轻轻推上了门,阳光从厨房里照进来,一道光柱刺破昏暗,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一览无余。
破碎的凌乱的小纸片在她面前飞舞着,像极了冬日里飘摇的白色团绒雪花。季延无助的抱头蹲下,她像是一团在野外寒冷的孤寂的快要熄灭的火苗。只闪着星星花火,却努力的想要燎原……
季延今天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她要去景腾上班的第一天,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总经理,还不知道给别人打工是什么滋味呢。
对面洁净不沾一丝灰尘的镜子里,季延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利索的刷着牙。白色的泡沫粘在嘴边,为她平添了一点稚气。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藏蓝色的衬衫,米黄色的七分裤,金色的头发被吹的高高的,露着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