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群白大褂医生这就跟上战场似的进来了。季延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她偏头咧开嘴,一字一句都像是沉重的铁锤砸在楚玟璧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最后注定要死,拜托你帮我照顾季江,让她能适应没有我的日子。没有我,或许她会过得更好。”
楚玟璧忘记了自己那天是怎么从季延那纯真的平静的笑容里抽出神来的,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拖着怎样沉重的步伐走出病房。她只记得,那一天她自己一个人在冰冷的走廊里坐了好久。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疼只有二十二岁的季延即将面见死神,也许是心疼季江那段无终无果的爱情。
曾经她也是那样的彷徨无助,只是相较于她那时的烦躁绝望,似乎而今的季延要平静许多。
她温煦的笑容让人看不出她是一个晚期的癌症患者,这样的一个大孩子,上苍又怎么能如此残忍的给予她那样多的劫难。
如果有奇迹,请赐给她一缕阳光,让她能够挺着胸膛去前方寻找那绝望之中的希望吧。
她不能再拖了,医生的最后通牒像是一张死亡通知单贴在季延胸口。重重的,闷闷的,像是阻绝了一切希望。楚玟璧跟着医生出去了,宽敞的病房里只剩下季延一个人。
那晚楚玟璧找她本是想要商量下一步的做法,却只能听到手机里冰冷女声机械的回答。幸亏她平时有交代人跟着季延,这才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人。肝癌晚期的病人,突发昏厥是常有的现象,如果再晚那么一点儿,这个人也就不会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已经两天了,现在距离季云天进医院已经四天,那个老家伙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吧。
季延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眼眸里充满了血丝。她倚在枕头上斜眼看了看手背上的枕头,下一秒手背轻微的刺痛就传到大脑里。她没有丝毫犹豫,撑着身体下床将医院的病号服迅速换下来。
整个过程里,季延没有丝毫犹豫。这并不是她的一时起意,早在她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去做这样一件事。还好,这个病房在一楼。
打开玻璃窗,寒冷的气息顿时吞噬掉病房里暖暖的空气,季延的身体还很虚弱,她只能笨拙的别扭的从这个窗口翻出去。
落地时的冲力震得她脚底发麻,咬了咬唇,没有一点停留,季延趔趄着脚步往医院门口跑去。
在原本的病房里,雪白的还带着暖意的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字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7 章
出租车上,剧烈的运动让季延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满头大汗。她的身体变得太弱了,这时候她连自己能不能看到季家的报应都不确定。可是,无论如何,她是要拼尽全力熬过去的。至少,要看到季家家破人亡之后再去。那样,自己也就能安心的见到枉死的亲人了。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后座上的年轻人面色变化不定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小伙子,你是要去中心医院干什么啊?我看你这就是才从第三医院出来嘛。”
干什么?自己去干的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一定会指着鼻子骂自己伤天害理道德败坏。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季延苦笑。
“去看个人。”
见她没有攀谈的意思,司机大叔也不多说,只好嗯嗯的以作回答。
窗外景色飞驰,约莫着要到中心医院了,季延播出了早就输入好的一串数字。照理说病房里应该是季江在陪着,季丘棽不会去做这种没意义的事,季丘楚季泫恐怕早就被公司的事缠的难以脱身。这下子,在病房里的一定是季江。
果然,季延打电话给季江的时候,季江那刻意压低的声音证实了她的猜测。
“有空吗?出来一会儿好不好?”季延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沙哑,她现在很紧张。
轻轻关上门的季江疲惫的依靠在墙壁上,听着手机那头季延虚弱的声音她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以为季江是听出了自己的不对劲,季延清清嗓,想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我没事啊,我会有什么事?”
“可……”季江蹙着眉,话音一转,“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就是有点感冒。”
“感冒?”
还没等季江再问,季延着急的出声打断她,“印章拿到了吗?我现在想见你。”
印章。季江眉头蹙的更紧,昨晚的事像是放电影一样又出现在脑海里。昨晚趁着家里没人,季江在床上辗转反侧之后终是打开了季云天书房的门。季江是不知道季云天将印章放在哪里的,带着紧张在书房里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的时候,她刚想要回房,却正听到楼下大门开锁的声音。情急之下她又退回房里,躲在了书桌底下。
季丘楚应酬到这么晚回来,本就喝多了酒,也就没有看到书房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躲在桌子底下的季江在这时却发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一个小型保险箱静静地竖立在书桌底下,许是季云天急火攻心没来的及将本应挡在保险箱前面的推板拉下来。季江颤抖着手试着拉了拉门板,居然没有锁!
红色的印章静静地立在那里,季江将它拿在手里却似有万斤重。她终是为了爱情背叛了亲情。
“拿到了。”季江淡淡的回答。
季延似感觉到了季江情绪的低迷,试探着开口,“渡口咖啡馆见可以吗?离着医院不远,我们见一面。”
季江没答话,她只是静静地转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曾经,这个老人执掌着整个季家,就像一艘远航的船上的舵手。他杀伐决断毫不含糊,可是怎么就在继承人的事上犯了糊涂。他怎么能让二伯去杀了季延的母亲,他怎么能放任季泫去伤害季延。他不像是一个长辈,反而像是一个帝王。为了他口中所谓的永盛不衰,害了多少人。
爷爷,对不起了。
“喂…喂?你还在不在?”季延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整个人又紧张起来。
再次将手机贴近耳畔,季江轻声回答,“好,我这就下去。”
电话挂断,季延招呼司机停车,自己躲在车空里注视着医院门口的情况。
不一会儿,季延就看到季江的车缓慢驶出医院。她一把掀起衣服上的兜帽,宽大的卫衣将她的身体罩住,只要一低头,她的面容就被完全挡住。
季延脚步匆匆的蹿进医院里,时间有限,季延耗不起。这个点正是医院最拥挤的时候,季延随着人群进了电梯。十六楼,她记得楚玟璧是这么跟她说的。
中午医生是有休息时间的,季延偷偷进了间更衣室,换上了蓝色的隔离服。做这些的时候,她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季延的大脑里已经没有丝毫逻辑可言,走到这一步,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够被人发现。
顺着走廊,一间间病房在季延看来都像是即将坠入的地狱。终于,她看到了绿色标牌上的数字,8。
还好,这里距离护士站还有段距离。季延双手握住门把手轻轻转动,一个简单的动作像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即使心里再紧张,季延都掩饰的很好。她小心地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摄像头,不让它们捕捉到她的面容。
入眼的病床上季云天静静地睡着,他苍老的面容于两年前并没有什么改变。而自己……
季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突然勾唇微笑起来。她的手上带着医用手套,右手无名指关节出的戒指被紧紧箍着,脸上的口罩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季延的手在颤抖,季云天闭着眼,他醒不过来了。
呼吸机上的数字飞快变化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等着季云天没了气息,季延握紧了手,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终于,她亲手结束了这个老人的生命,即使他本也活不了多久。当年的那些人,她会一个一个把家人的命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十二年了,她从九岁变成了二十一岁。十二年来她过得胆战心惊,死去又活来。每日午夜梦回,那些可怕的梦魇还会再缠着自己吗?
季延垂下眼睑,不带丝毫犹豫的走出去。身后护士的呼喊声,医生匆忙的脚步声,各种器械工作的声音像是穿透力了遥远的亘古来到季延的耳畔。她沉默着,一步一步走的坚定。一切都在她身后不知不觉的发生着,季延握紧了拳头,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带着死神的气息走在冰冷的走廊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出了医院,周围的一切对于季延来说都是那么茫然。灰蒙蒙的天,低压压的云让人喘不过气。季延选着监控的死角,颇为坎坷的离开医院的范围。
在一个死胡同里,那件灰色的卫衣被扔在角落里。季延眯缝着眼,身上只穿着一件纯棉白衬衣。蹲下身体,拇指一下一下打着在街边小店买来的劣质打火机。直到地上的衣服染成灰烬,季延才转身冲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一条窄小的胡同,再一次没了人息。一阵风吹过,大把灰烬被扬起吹散,普通原来一般并无差别。
季延低头看了看表,她估计季江大约是时候给她打电话了。果不其然,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窜出来,季江的电话就到了。
“小延…”季延清楚的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季江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着。“爷爷走了!”
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可季延还是不自主的攥紧了手机。她问,“什么时候?”
“就刚才!”
季延眨了眨眼睛,突然捂住了右下腹。好疼…额头上冒出汗珠,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嘭”季延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握着手机,一头载倒在地上。坚硬的马路硌的膝盖生疼,季延直直的躺下去,手机慢慢从掌心滑落。
失去意识之前,雪白的呢子大衣挡在了她眼前,女人惊慌失措的表情让她不紧勾起了唇。
这一次怕是又要让你以为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8 章
季江原本在渡口咖啡馆等着季延,可没多久却接到院方打来的电话。
老爷子不行了。说是不行了,却是已经没了气息。
等到季江慌乱的跑回医院的时候,季丘楚一巴掌将她打的嘴角流血。她只能摇晃着身子站好,垂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季家人都在,大伯,大伯母,堂哥,爸爸,妈妈,还有小季泠……
只有她,只有她是被孤立在外的。他们脸上愤怒的,同情的,担忧的表情像是一拳一拳捣在她心上。众叛亲离,不过如此吧。
季江高挑的身子像是在一瞬间垮掉,她顺着白的渗人的墙壁慢慢跌坐到地上。她抱着膝头,将自己保护起来。耳边是父母的争吵,是表哥的数落谩骂,是小妹的关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逆女!你为什么要离开病房!里头躺着的可是你亲爷爷啊!”苏清紧紧拉着红了眼的季丘楚,她拦在季丘楚面前,着急的冲着季江喊,“小江,快走!这里有妈妈呢,你先去躲几天等你爸消消气!”
消消气?季江不躲不闪,还是保持着被季丘楚从地上拉起来的姿势。往日星光灿烂的眸子失去了神采,她抬头冷眼打量面前的每一个人。
神色冷峻看不出表情的大伯,对她咒骂不止的堂哥,愤怒躁动的父亲,焦急担忧的母亲,一脸同情的大伯母,还有躲在大人身后的季泠。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从地狱来撕扯自己的魔鬼,原来季延所厌恶所想要逃离的季家是这个样子的。
真的,好让人害怕。
季江拖着摇晃的身躯慢慢远离了走廊尽头的那些人,那些无休止的争吵在空寂冷漠的大楼里回荡。她模糊着眼,干涩的唇瓣一开一合。季延,小延你在哪里?
她好久没有这么看过季延了,风情的手掌慢慢摩挲着季延的脸颊。即使她已经换了一张脸,可这张面皮下不还是她的季延吗?昏迷的人还未醒,清醒的人却要醉了。
门被嘭得撞开,楚玟璧喘着粗气出现在病房里。风情一愣,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可这人似乎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