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季延来到季家的第一个晚上,夏天的夜晚很静也很美,季江还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画着函数图像。与往常不同的,隔壁房间里却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季江勉强从烦躁的数字堆里抽出意识,她意识到隔壁的小孩子正在隐忍的哭泣。不知道是怎么的,自己第一眼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时,她就带给自己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季江记得,她说自己叫季延。
放下笔,季江赤着脚轻轻地打开了门。
时间已经很晚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凉丝丝的感觉从脚底传遍全身。季江轻轻转动门把手,门却没有被打开。房间里的季延似乎也听到了响声,啜泣声渐渐消失。
季江隔着门听到了沙沙的声音,而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
季江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得这样的开心。她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把门打开,我是白天揉你头发的姐姐。”
闷闷的语调,“我打不开,他们把门锁上了。”
季江想到了季延口中的“他们”是谁,可却弄不懂爷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门后面的季延裹着从大床上拖到门边的被子,她小小的身体躲在被子里,轻轻依靠在门边的墙角。她能感觉到门外的人没有恶意,毕竟季延只是一个小孩子,她表现的再怎么坚强,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害怕恐惧。
季江知道有些事自己是不能过问的,可那却不影响她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这个小孩子触动。那一晚,她们两个隔着门聊了一宿。
她安静的听着季延倾诉自己的恐惧,听着她隐隐的啜泣声,听她讲她曾经美好快乐的生活。一道门,她们互相依偎着对方身上的温暖。
情根深种不过一刹之间。
今夜的雪是入冬以来这个城市迎来的最让人心碎的一场。
黑暗的房间里,风情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她没有睡觉的打算,透过染着水汽的玻璃还可以看到窗外模糊的五彩灯光。
电视里还直播着今天的时事新闻,机械的女声用平静的语调念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词句。
她温柔的眉眼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小小的心脏里跳动着巨大的恐慌。这个城市那样的冷,风情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心像是沉入深邃的蔚蓝色的海水,压抑,绝望,恐慌从四面八方袭来。
风情想,自己快要再一次失去她了。
安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黑暗中隐藏的人性被金钱权利消磨殆尽,人的欲望会让他们万劫不复。
客厅里老旧的电视机正刺刺拉拉的播放着娱乐节目,风梅不同以往的端正的坐在破旧的沙发上。
茶几上的牛奶还冒着热气,杯子旁边是一小袋白色结晶体。
风梅想起了男人说过的话,只要让风情喝了这杯牛奶,自己就会有吸不完的□□。那时候就算风情要吸,也没什么供不上的了。
自己好像也不损失什么。
你永远不知道毒品对于瘾君子来说有多么重要,没吸过毒的人永远感受不到那种滋味。那是一种绝妙的体验,你的一切梦想都会成真。在这个世界,意识的最后一片残片,就像一道电光,一枚出镗的子弹……短短的十几秒钟是比□□更刺激舒服的感觉。然而,在那快感过后你又得强撑着开始为搞到下一笔‘货’而奔波乞讨。在这种情形下,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会考虑,什么人都不会顾及……如果需要,就会去偷,去抢,去杀人。眼中没有圣人,甚至没有亲人。
恰巧,风梅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早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个母亲,也许她从未进入母亲这个角色里。
当看着风情一口一口喝完那杯牛奶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感想。也许是兴奋,也许是愧疚。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风情已经喝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1 章
夜还是那么静。
喝完牛奶之后,风情感觉自己逐渐兴奋起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有一瞬间风情竟然感觉自己的心没有那么疼了。浑身飘飘然的,那一夜汗液浸湿了薄薄的睡衣。
清醒之后,风情踉跄着不可置信的闯进风梅的房间。
一个透明的瓶子上插着两根吸管,酒精灯的火焰在其中一根的末端跳动。而自己喝完牛奶的那个杯子就摆在那套东西旁边。
她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世界末日一样的窒息压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风情感到自己的世界似乎彻底崩塌了。
她跌坐到地上,膝盖上柔嫩的皮肤被粗糙的水泥地面蹭破。目光变得呆滞,渐渐的风情眼里的东西被恐惧绝望替代。
越来越重的云覆盖了这个城市,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却只剩季江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沉默着,双手交叉在一起。
并不是手术是多么的具有难度,而是切除癌肿之后的防范复发。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楚玟璧握着手机脸色很不好。
走廊里那种沉重的压力无形之中已经渐渐侵蚀了她们的心理防线。
“季泫跑了,出警的警员无一幸免。”
季江愣愣的仰头看她,娇嫩的唇瓣在刺眼的白光下更加诱人。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她们忐忑的守候在手术室外,静静地的等待着那个人从死神的手中挣脱出来。
后来季家的事都是楚玟璧帮着处理的,季江从进了医院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像是一个假人,只会呆坐在椅子上,望着ICU里的季延不愿意移开一寸目光。
曲线仪上的曲线一天比一天微弱,季延却还是没有任何想要醒来的迹象。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季延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她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氧气面罩盖住了她小半张脸。
好看的眉皱着,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暗影。
本就消瘦的人,变得更加羸弱。她沉睡着,在黑暗中感受呼唤。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却始终无法挣脱病魔的钳制。
季延像是一尊被雕刻好的塑像,有着好看的眉眼跟高挺的鼻梁,而她需要诚挚的呼唤跟守护,才能真正的属于这个世界。
光亮划破阴霾,指引着她奔跑。
她会醒来的,一定会。
季延是在一个暖和的下午醒过来的。
城里的雪已经停了两天,莹莹的雪白在阳光下闪着钻石般闪耀的光芒。
不同的医生在病房里来来回的的穿梭,不同的器械接触着她的身体。她眯缝着眼,很疲惫的样子。
季江温热的手心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楚玟璧站在她身边。一个热泪盈眶,一个笑的温柔。
季延切除了肝上的癌肿,医生让她在手术之后继续化疗跟生物治疗。
她病殃殃的盯着医生一开一合的唇瓣,她感觉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都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字眼。
医院已经成为了仅次于海洋馆季延最不想待的地方。
她额前的刘海不知何时已经可以挡住她湛蓝色的眼眸,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无一不诉说着季延跟病魔是经过了怎样的殊死搏斗。
季延感觉自己心里惶惶的,有些不安,所幸窗外的阳光温暖,这才让她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儿。
季江每天都会来看她,季延甚至怀疑她是住在了医院里。事实上,季江不过是住在了离医院最近的酒店而已。
“你晕倒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季江伏在季延床边,抱着她的手臂轻声问道。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很不适应,可她还是想要靠近,甚至是抓紧躺着的人。
季延温柔的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北极雪地里的温暖阳光,明媚灿烂的照亮了一片天地。
“我想,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话没有说。”她顿了顿,用空着的右手轻轻揉散季江的头发,“你怪我吗?”
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季延冰凉的指甲,炙热的唇瓣贴上她光洁的额头。“我没办法怪你,更没办法恨你。因为我爱你,很早就爱上了。”
夕阳的光拉长了影子,光与影的距离有时很远又很近。季延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嗅着季江发上清新的柠檬香气,用极其沙哑又缓慢的声音说,“如果我能好好的活下去,我们结婚吧。”
冰冻的湖面渐渐裂开缝隙,沉重的深蓝色的湖水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着。这是等待了多久的苏醒?
另一半的灵魂仿佛互换契合,她们将会融为一体,用温热的血液炽热的心脏起誓再不分开。
楚玟璧听到消息的时候,距离季延醒来已经过了一个月。手下人来说看到季泫开着车到了一栋居民楼下,结果等着她带人过去的时破败的房间里只剩□□的风情跟昏死在一旁的风梅。风情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深陷的乌黑的眼眶,□□乳白色的液体还在往外流。房间里连条被子都没有,楚玟璧只能用大衣将她裹起来。
房间的角落里还零散着几盒泡面,垃圾食品的味道刺鼻难闻。季泫是在耍着他们玩,他想要看到季延失控发疯的样子。楚玟璧不知道自己告诉季延这件事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她们之间的爱情并不顺畅,而自己没必要也没资格去偏袒其中的任何一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只会是悲剧。
季江说不清季延不顾医生的嘱托强制出院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那个人脸上在一瞬间出现惊恐慌乱各种复杂的表情,而后恨不得立刻飞出医院。她变得暴躁不安,她皱着眉求自己让她出院。
“江,让我去陪她。我求你,我一定会跟你结婚的!你让我出院!”
季江抑制不住燃烧的怒火,她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结婚?就只是为了能陪在她身边,就要用结婚来说服自己吗。她季江是什么人就这么下贱?!
她背过身去,听自己心碎的声音。“你走,去找她吧。”
是多大的绝望才会让人失去活着的愿望。
季延不曾站在风情的角度去思考她所经历的事,所以她不会知道风情心里的苦痛。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如果自己没有站在这样的高位上,跟女人之间的感情又怎么不受人指指点点。世俗就只是自以为是的圣人判定的荒谬言论,他们自己定下的所谓的礼义廉耻却不曾记在心上遵守过。
黑暗渐渐吞噬人性,她是不是应该庆幸,风情还在这场闹剧里保持着一颗执着的心。
“我来了。”
季延轻轻抱住坐在窗边发愣的人,她瘦的硌人,季延却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去。
风情浑浊的眼里似乎只剩下窗外萧瑟的天地,她任由季延环抱着,只是却不肯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伸手将她散在额前的发理好。看到风情憔悴的样子,季延只觉得身体的伤口再次裂开,那样疼。
恍惚的意识里,血腥气似乎再此涌上来。零散的血珠砸碎在地板上,季延微笑着,洁白的牙齿被染成了鲜红色。
风情惊诧的看着她,下一秒慌乱至极的用手去抹她嘴角流出的血液。还带着温热的液体,似要将她灼烧一般。
季延却抓住她染着血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她半跪在地板上,手臂用力搂紧坐在窗边的人。
风情耳边传来季延极富感染力的声音,“我们一起活,别怕,我们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楚玟璧把两条杠的验孕棒拿给季延看的时候,季延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深海里沉寂已久的冰山突然断裂。楚玟璧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仁至义尽,至于怎么处理,不关她的事。
那一夜,季延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很久。面前的热水早已经凉透,她还只是皱着眉看着茶几上的验孕棒。
有孩子了吗?这就是季泫所谓的报复?
她突然想要大笑,她想狠狠地攥着季泫的领口告诉他,‘你成功了!’
一个人能心痛到什么地步?季延经历的远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承受的。因为爱,所以想要离开风情去保护她;因为愧疚,所以想要用后半生去季江;因为恨,她亲手毁了季氏龙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