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镜中的“我”披罗戴翠,牵着一个看不清面容之人的手,向镜外的我举起交杯酒。
镜中人告诉我,你的依仗我带走了,他还告诉我,你已时日无长。
我权当是个笑话,可当即我发现,“我”说的也许是真的。
酒醒后,我发现,我的卧室地板上竟铺满了灰烬,是焚烧纸钱所留,而看那厚度,绝不是一日所成——我似乎每日,都在卧室焚烧纸钱。
而我的枕头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牌位,名为“霍丛”。
“我”带走了我的依仗,“我”要我死。
第58章 【齐洌NE】:百年大梦
事情会变成这样, 也可以算是理所应当,得愿以偿——他从未有资格接近过他,获得这样结局也无可懊悔。
困在另一个皮囊里久了, 想要再出去,就太难了。
被他的容颜、品行,甚至于过去、记忆所囚禁,然后渐渐忘却了自己。
也要多谢他, 在一切为时尚早的时候,终止这闹剧一样的梦。
齐洌, 出乎意料的平淡的想, 啊,原来我已经寂寞了这么久了吗。
是无处搁置流离失所的雌x_ing信息素所诱导, 还是被那从未见过的碧海之色一下炫目了呢?
这个问题太难了。
他温柔地用银剪剪去烛芯, 光火无规则的跳跃了一下。
白乔枝在吃饭时一向沉默,不,不吃饭也是如此。
“你走吧。”
白乔枝一怔,随即淡淡的抬起头来。
齐洌苦涩的想, 只有这样才会理我, 对吗?
他又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心上狠狠的割一刀, 将那怪物般跳跃了千年的强大心脏伤害的如此脆弱不堪:“你不爱我,我现在完全明白这一点了。你走吧。”
能去哪?
白乔枝苦涩的想, 你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白乔枝已经不是生物了。
他和齐洌一般, 困在了时间的缝隙里。
这已经是他们相遇的第三百年了。
齐洌不是虫族。
甚至……称不上是生物。
白乔枝与戚戎大婚之日,他被一杯又一杯的酒灌醉,随即晕乎乎的被架进卧室。
有灌醉自己与不爱之人联姻之意,也有灌醉自己逃离现实残酷之意。
听着戚戎还在应付调笑劝酒的朋友,白乔枝在一片奇异的松香中沉沉的睡了过去。朦胧间,他依稀感觉到谁把他扶起,那双手骨节分明,皮肤细腻,像如玉公子的手,断不是戚戎般粗糙可怖。
他一下惊醒了。
入目之处皆为黑暗,他嗅到林间s-hi漉漉的清新空气,身下是微潮的松针,隐约有悠闲的虫鸣声。
这不可能?白乔枝好笑的想,我在做什么梦呢,今儿可是二月二,龙抬头,爷爷爸爸们一齐选的好日子。镇国山的冬一向潮冷,怎会有虫鸣呢?
他扶着树站起来,那树好宽,好高大,抬眼,漆黑之中高耸入天,庞大轮廓乌压压的盖在天空,像暗中窥视的怪物。
镇国山也有这么多年历史了啊,白乔枝感慨不已,他伸出手,环抱上那巨树,试图用双臂测量它的宽度,却发现自己的小短胳膊甚至不能盖过直径。
这好像是棵松树,脚下是厚厚一层松针,新的旧的混在一起,发出柔软的声音。
松树……能长这么宽吗?
白乔枝笑了,反正是在做梦,不合常理又如何呢?
他身上还穿着古式的红袍喜服,金线刺绣的盘龙张牙舞爪。他离开这奇异的树,向远方走去。
梦里的夜好黑,一颗星星也无,也看不到月亮,倒像是厚重的绒布将这片空间全数笼罩了,想到这个比喻,白乔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小时候喜欢水晶球,球里奇妙的建筑会因为布的笼罩而陷入黑暗,有种掌握了一方空间的权力感。
这里……不会是谁的“水晶球”吧?
他的感觉不是错觉。
白乔枝走啊,走啊,意识几乎要飘忽体外,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回头,那参天巨树已远离他将近几百米,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轮廓了。
而他的面前,有什么东西……坚硬、透明,甚至冰凉。
他不确定的上下抚摸,这是一块至少高两米的玻璃壁,宽……则是无穷。
白乔枝摸着那玻璃壁,一路摸去,竟无尽头。在旁人看来,他兴许是个横着走的醉汉,但他很清楚,这空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唉,我的梦可真奇特,白乔枝想,空间构建不全,到模型边了。
反正也无事做,白乔枝原路返回了。他再次走到那松树旁,远远的看到了全部,走近了才会被这造物主的神奇震撼,他感叹道:“多少年才能长到这么大啊……一千年?两千年?”
他又抱住那树,沁人心脾的松香悉数包围着他,让他舒服极了,隐约间,他却好似听到了打鼓的声音。
不,不是打鼓,是……心跳声。
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咚,咚……
白乔枝捂住心口,好笑的走了。他与巨树擦肩而过,向着反方向走去。
却如他所料,这片空间,是一个圆,以巨树为中心,向着四周发散约500米。
最后,白乔枝走的累了,回到那松树下,毫无形象的就地躺下了。
松针很软,像有些粗糙的Cao垫。呼吸着清新的潮气,白乔枝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个梦,没有终结。
白乔枝腰酸背痛的醒了。
“戚戎……”他呓语,“我艹,我喝了多少,有水吗?”
无人应答。
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睡在了露天的林间。
身下,微潮的厚厚一层松针带着晨间凉意,是造成他一觉醒来腰酸背痛的罪魁祸首。夜晚已变成白昼,可这白昼有些y-in沉,找不见太阳与云,像y-in天。
白乔枝诧异的发现,身上还是那喜服。
这个梦,还能有后续?
白乔枝不确定的站起来,背后是那参天松树,在不甚光明的日光下,散发着肃穆威严的气息。他随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力气一点没掺水,他吃痛的呼出声,白嫩的手臂很快出了淤血。
这里不是梦。
白乔枝昨夜醉酒,今日意识清醒,才意识到,他在回到卧室后小憩后,被什么东西,带来了这林间。
“有人吗?”白乔枝呼喊,“你是谁?”
无人应答,只有一阵凉风袭来,将松树吹得飒飒作响。
白乔枝裹紧衣服,这刺眼的红在这奇妙林间尤为突兀,他又问:“请问有人吗?这是哪儿?”
恍惚间,一阵朦胧的绿雾飘落,白乔枝以为是落叶,却不是,一个身着单薄古衣的人,翩然跃于眼前。
他眉目清润,一双清澈干净的眼,那样温柔地望向白乔枝。
这分明是陌生人,白乔枝却觉得无比熟悉。
这目光……似曾相识。
“你好,”白乔枝迟疑的问,“这里是你的地盘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好,”那人很温柔的说,“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白乔枝狐疑的抬头,那高耸入天的松树一如既往地威严肃穆,“你不是从那树上下来的么?”
那人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许久笑了:“是啊。要上去看看吗?”
白乔枝一愣:“上面有什么?”
“有我的家。”
那人说着,向前一步,满身清淡的松香舒适的包裹住白乔枝,他长臂一揽,不由分说的把搞不清状况的小孩抱在怀里,脚下一用力,竟是踩着云翳向上飞跃——
视野拉高,拉长,空气随高度飙升越来越冷,白乔枝不由得裹紧自己,那人似乎察觉了他的小动作,低笑一声,紧紧地抱住他:“坐稳了!”
二十米、三十米……
这松树似乎高到空间尽头,二人在半空一个巨大枝丫停下,白乔枝被这景色震撼了,他小心翼翼的朝脚下望去,眩晕了一番,又朝天上望去,一切吞没于墨色苍穹里,而松树顶无法望尽。
“天啊,”他喃喃感叹,“这……是现实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白乔枝脑中空白,“这不是在做梦,但也不是真实……”
那人不置可否的笑笑,很亲密的拉着他的手,向巨型树枝内端走去,说来也奇怪,这巨枝没有松针生长,好似有人把它们除去了。而步伐方向前,竟有一个隐于尽头的树屋。
白乔枝小心翼翼的跟他进去,里面燃着檀香,很能让人放松。家具都是木质的,床上铺满了松软的松针,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叶子、绒毛,看着就很舒服。
那人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留给他一个巨大的Cao编摇椅,白乔枝惊喜的坐上去,太舒服了。
“好木奉啊,这里是你的家吗?”
“是我做的屋子,”那人宠溺的看着他在躺椅里摇晃,“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