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疯子他们平日里遇的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他太不一样了,他美的让他们移不开目光。
他在阳光下笑的是那么灿烂和满足,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突然有一天,疯子不见了,再也没有在那块石头上出现过。
后来从山上回来的人们告诉村民,疯子住在半山腰那个废弃的工厂里,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身衣服,虽然破旧,却一直干干净净的。他把工厂的一个阳台打扫的锃锃亮,还种了许多花,虽然不知道靠什么为食,却一个人住的很好。他每次上山都能看到疯子懒洋洋地坐在阳台上看书,晒太阳,眼里尽是满足,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能让疯子每天幸福成这个样子。
每隔一段时间,疯子都会回村子一次,怀里捧着大把大把的花,挨家挨户敲门,把花塞给你。他不要钱,你只需给他一本即使收废品的人都不愿意收的书,或者一把野花的种子就可以把他打发走。
他很乖巧,又温柔又有礼貌,从来不强人所难,比村子里的正常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个疯子。
那天疯子起得很早,在日出之前到山下的河里,洗了澡,洗了衣服,又打了水回来打扫了阳台,浇了花,然后和他的花儿们一个挨一个地问了早安。不知道为什么,疯子很爱干净,喜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东西,也喜欢让自己和身边的东西一尘不染,甚至亮闪闪的。
疯子喜欢在黎明之前下山洗澡,因为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看见他。他是个疯子,是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人,他没有什么常识,也不懂什么道德观念,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他也不喜欢在深夜下山,虽然同样不会被人看见,却会撞见正在亲热的情人,每当他看见拥吻在一起的男男女女,脑子里就会闪现出一些很吓人的画面,一大群人在疯狂地折磨着一个可怜的,幼小的,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少年,那个孩子苦苦地哀嚎,却被残忍地折磨死了一次又一次。那些施暴者都是陌生的面孔,或憎恶,或狰狞,或贪婪,他坚信他从未见过他们,可他们的一举一动给他带来的感受都是那么清晰,仿佛他也曾经亲身经历过那些一样。每当那些画面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都会止不住地颤抖,干呕,流泪。他害怕极了,害怕那些东西会成为现实。
时间过去的越多,他看到的画面越多。他渐渐意识到,那个少年可能真的是自己,可他不愿意承认,因为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过去,他现在过得太快乐了,他没有勇气再过回以前的生活,他宁愿相信自己只是是其中的一个施暴者,见证者,而不是被虐待者。可是每次他自欺欺人的时候,自己胸口和后背那两条刚刚愈合,还留下淡粉色痕迹的伤疤就会提醒他,他曾经被开膛破肚,弃尸荒野。
不要怕,不要怕,都过去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不要怕,不要怕,都过去了。
不会再回去了。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破灭了。
在他看到那些拿着枪,穿着战斗服,面色冷峻的人之后。
他见过为首的那个长官一样的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像牢房一样的地方。那一天那个男人吐了。
他一定很讨厌我。
他们是来杀我的。
好害怕!
好害怕!
他们要抓我回去!
不,不行!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
他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瞬间身体就条件反射 地动了起来,想都不想地拔腿飞奔了出去。
“老大,你看那!”
“站住!”
他们的声音就像死神的丧钟一样敲打在他纤弱的身上,砸的他脑袋嗡嗡作响。他知道如果他不乖乖束手就擒,一旦被他们抓到,他们就会往死里折磨自己,所以他更不停下脚步,他不能被他们抓到。
他像一个真的疯子一样拼尽全力地往前奔跑,他不知道前方的路通向何处,他只知道,只要不被抓到,任何地方都能成为路。
“季随哥!你别跑了!是我们啊!你看一眼!是我们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季随哥哥!你快停下!我们是带你回去的!你快停下!你的身体受不了这么折腾啊!”
“哥哥!我们是带你回去养伤的!”
不!我不信!我知道,我全知道,我都看见了!
我看见那天你们的表情了。
你们是,那么的。
厌恶我。
他的内脏还没有完全重生回来,身体脆弱的不行,如此激烈的奔跑疯狂地牵动着他的伤口,粘稠的血液从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汗水血水夹杂着眼泪模糊了季随的视线,季随不可抑制地呕了一口血出来。季随的体力几乎透支,越跑越慢,身后的人跟的越来越紧,半路的树枝绊倒了季随,勾掉了他的一只鞋子,在他身上刮出了好几道口子,一个不留神,季随的手按到了一个捕兽夹,尖锐的锯齿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大静脉,这条手臂顿时变成了血葫芦一样。季随丝毫没有理睬,丝毫没有停留,暴力扳开捕兽夹,踉跄着爬起来,继续疯了一样的往前跑。
吸血鬼独有的暗色血液在山间丛林小路上淋了一路,对人类来说,这种流血量足以死上十回八回,季随此时的脸色苍白的就像福尔马林里泡出来的尸体一样。
前面快没有路了,再往前一点就是一条湍急的,深不见底的河。
“喂!你们几个快回来!这河下不得啊!下不得啊!”
不远处一个捡柴火的大叔突然朝他们喊了起来。
“快回来!这河下去了就回不来了!”
敛子成沉着脸停了下来,身后的一干人也停了下来。
这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不能拿孩子们的命冒险。
“跟我回去。”
季随站在最靠近河水的位置,转身静静地看着他们。
“跟我回去吧,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季随哥哥,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些研究员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要不然我们一定会早点找到你的,不,我们根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哥哥!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事,我们当时是真的害怕了……哥哥,你不要这样啊……”
呵,这样的说辞,我信了一次又一次。
也伤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季随笑了,苍白的,宛如雪山冰连般的笑容。
然后纵身一跃,没入湖中,瞬间再不见踪影。
“不要!!!”
敛子成伸出去的手甚至连季随飘忽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
它就那么直愣愣地悬在空中,就像当初季随向他伸出去的手那样。
“不要!”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敛子成流泪。
季随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逃跑成功过,从来没有。所以这一次被抓回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季随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要不是因为血液样本符合,没有人敢说这个被水泡得苍白肿胀,异常脱相的少年是那个漂亮的季随。
季随醒来时发现自己蜷缩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四肢被镀了银的绳索捆绑着,绳索打结的方式让他熟悉得心里发怵。
因为他人生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被这种特殊的打结方式“照顾”的。
不过更让他发怵的是眼前看到的景象。
两个人,被绑着,嘴上贴着胶带。
他看清楚了,那分明是敛子成,和他的弟弟季泽。
“哎呀哎呀,你醒了,小畜生。”
y-in阳怪气的声音让季随头皮发麻,抬头,季惟心狰狞扭曲的脸出现在门外。
如果季随还有心跳,那现在一定是骤停的感觉了。
“不,不可能……”季随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季惟心,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魔鬼般的男人没有被处死!
“我季惟心当初有办法成为协会长,现在也一样有办法逃过一劫!而你愚蠢的朋友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干。”季惟心慢慢走到敛子成身边,嫌恶地用脚踢了踢,“你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吗?他们啊,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们站在了吸血鬼的阵营,他们包庇了你。现在,他们要被处死了。”
“你疯了!他们什么也没干!”
“他们不需要干什么,只要是你的朋友,那就是死罪。你看看你,连累了多少人。”
“你还有没有人x_ing!小泽是你的儿子!”
“呵,他已经被你的手玷污了,他不配做我的儿子。”
“你疯了!你这个畜生!畜生!”季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扭动着身体,徒劳地想要从绳索中挣脱出来。
“畜生的是你!我什么也没做啊。让他们获罪的是你,给他们处刑的也是你。”
“你,你说什么?!”
“来人啊,给他打针。”
“等等!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促进一下你的食欲。”
“不可以!啊!”
季随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他们!”
一针下去,那些人快速地解开季随身上的束缚,然后在第一时间撤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