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皇帝来探望慕离风的时候,慕离风提出了回紫陌殿静养的想法。
“你还没好透呢。”皇帝不是很赞同,“是不是有不长眼的东西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闲话?你且安心在这里养病,那些多嘴的家伙,朕会处理的。”
慕离风有些无奈:“舅舅想岔了,并没有人在儿臣跟前多嘴。”
皇帝本是不信的,但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坦然,显然不是哄他的场面话。
“真没有?”
慕离风摇了摇头:“儿臣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是有些体弱。太极宫人来人往,吵闹了些,不如紫陌殿适合儿臣静养。舅舅......”
他眼巴巴盯着皇帝看,看得皇帝立时心软了。
“行了行了,让太医来给你瞧瞧,若是果真好得差不多了,就让你搬回去。”
慕离风这才松一口气,若是再继续住这儿,他怕回头皇后要发疯。
如今管着宫务的是皇后,虽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她不会刁难慕离风。但也仅仅是不刁难而已,平r.ì里试试依照规矩来,但是用心不用心,是两码事。
比如逢年过节赏下来的东西,用心的会给主子喜欢的,不用心的就按照规矩来。送的东西让人挑不出错处,但偏偏就是你讨厌的,你去哪儿说理?
你讨厌蓝色,他非要给你蓝色的布匹,跑去理论你也不占理。人家皇后一个妇道人家,没道理要天天记着你一个外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没得让人误会有什么私情。
皇后能让他不舒服的方法多了去了,慕离风却没心思和皇后对着干。他身子骨不好,懒得折腾,而且闹到最后又是太子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没意思。
再深的情分也经不起消磨,人家毕竟是亲生母子,慕离风说到底是个外人。
太医院这些天一直有两位太医在这儿轮班候着,就怕慕离风什么时候突然需要诊脉。所以皇帝一发话,没多久就有一位太医进来了。
他给慕离风请了脉之后,跪着回话:“淮王殿下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只需静养便可。平r.ì里要注意保暖,不能再受寒了。”
“朕知道了。”皇帝挥挥手让他下去,扭头跟慕离风说道,“钦天监说过些r.ì子会有一场连绵秋雨,你一个人住在紫陌殿没人看着,自己顾着点自己。”
这话就差没明说——过几天要降温,就算没长辈盯着你,你也不许瞎折腾,好好养病,如果再病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慕离风乖乖点头,虽然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好好养病,并没有瞎折腾。
淮王从太极宫挪回重华宫紫陌殿养病这件事,很快就在宫里宫外传开了。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小辈,慕离风在京城里是人人紧盯的对象,一有风吹C_ào动,顿时就能传遍京城。
如今淮王搬回自己的居所,心思通透的顿时就明白淮王这是病好了,连忙备了贺礼送上。几位皇子也匆匆赶回宫里,去探望慕离风。
生个病、病好了都这么兴师动众,慕离风也很无奈。可惜身体是自己无法选择的,若是可以,他也想有个健康的身体。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因为他病弱,皇帝也不能一直待他这么好,总归会有些忌惮。他现在体弱,恐怕连子嗣都留不下来,自然是没有威胁的。
慕离风送走今r.ì最后一波来探望的人,看了看钟漏,今r.ì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用罢晚饭后,慕离风让人都退到外殿去,只要不是生病时,他休息的时候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守着。
蔓C_ào和静女安静地退下了,轻轻将内殿的门合上,然后守夜的静女在外间的小榻上躺下,蔓C_ào则回屋休息去了。
侧头听了一下动静,确定人都走了,慕离风才批衣起身,走到床边的软榻上坐下,轻轻推开窗。
秋雨欲来,但外头并不闷热。空气中有一层s-hi气,夜里凉风一吹,慕离风打了个哆嗦。
他拢紧了衣服,从榻上的小桌下摸出一本书。月色暗淡,也看不清书上的字。慕离风并不在意,他把书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然后眉头微蹙。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有股淡淡的暗香萦绕在软榻周围,是从书上发出来的。
这书是病前慕离风在看的,看了一半的时候,住在重华殿的几个小萝卜丁突然相携着跑进来找他玩。这几只最爱听他讲故事,时不时就会上门叨扰。
因为书不适合小孩子看,慕离风无法只得把书随手塞到桌下。后来就发生了太子的事情,他受了风寒在太极宫养病,十来天没有回紫陌殿,这书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慕离风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动手的是谁。他虽不在紫陌殿,但紫陌殿一向守卫森严,即便因他在外养病有些疏漏,也不至于能让人轻易动手。只怕他身边的人里,出了叛徒。
虽然久病成医,但慕离风依然分辨不出这股异香有什么作用。不知用途,自然也无法揣测是谁下的手,毕竟每个看他不顺眼的人,看不顺眼的地方都各不相同,恨他的程度也有所差别。
慕离风搁下书,思索着是否直接呈给皇帝。
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很轻微,但慕离风却捕捉到了。他立刻扭头看向窗外,不确定那声音来源于虫兽还是人。不过听着不像是风吹C_ào丛的声音,就是有东西在C_ào丛里走动。
“还真敏锐。”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慕离风还没来得及警戒,便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随之而来的是极轻的一句话。
慕离风顿了顿,声音有些耳熟。
他缓缓偏头,借着月光想看清这人的样貌。然而,他的脸上戴了个银面具,只露了一张嘴。
慕离风:“......”
再瞧他这身行头,还真像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
不过这个声音,不是那个谁吗?陆老流氓!
“刺客”没等慕离风说什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是很敢用力,只迫着慕离风张嘴。慕离风不知道他要玩什么,心思飞快转动。
不管是哪种可能,这位陆将军应当都不会要他x_ing命。与其反抗,不如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而且慕离风确定这个流氓对他有意思,不会舍得做什么。
——除非这人丧心病狂想强了他。
慕离风连忙把这个诡异的念头抛开,陆家世代忠良,应该养不出这种无法无天的子弟。
“刺客”可没管慕离风这会儿在想什么,他飞速地将一枚药丸样的东西塞进慕离风嘴里,迫他吞下去。慕离风只觉得舌尖尝到一抹鲜甜,然后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东西下肚之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现。
“你给我吃了什么?”慕离风皱眉挥开他已经开始忍不住在自己下巴上摩挲的咸猪手,压低声音问道。
“刺客”勾了勾唇:“当然是好东西。”
说着就要离开,慕离风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这大概是对方头一次被人捉住,他惊讶地回头看向慕离风,没想到有人反应能这么快。
慕离风也有些愣,他也没料到自己真的能捉住对方。他很快回神,手一晃就把陆大猪蹄子脸上的面具挑了下来,动作快很准。
这下轮到陆景恒傻了。
关键是,慕离风一脸淡然,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陆景恒顿时有些憋气,他都故意把声音给变了,离风怎么又猜出来了。上辈子就是,不管他怎么伪装,离风总能认出他来。
一开始他以为是慕离风只是太了解他了,没想到这一世才见过一面,自己的伪装就被看穿了。慕离风如此聪慧,怪不得狼子野心的逸王要对他下手。
陆景恒不知道上辈子的慕离风是什么时候看出逸王想要谋权篡位的,但是可以肯定逸王一直在防着慕离风。慕离风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就是因为逸王怕慕离风身体好了之后会成为他篡位的劲敌,所以联合宫妃给慕离风下了毒。
但这些,也是陆景恒在慕离风死后和太子联手查出来的。甚至他们之所以能够查出这些,也是靠了慕离风遗物里的手札指引,陆景恒看了手札才知道逸王居然想篡位。
谁能相信如今这位光风霁月、名士风流的逸王殿下,居然会对皇位有所觊觎呢?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是当今皇帝唯一还活着的兄弟,深受帝王信重,且这些年一直没有c-h-ā手朝政,任谁看来,这位皇叔都是一个醉心诗书的文人,而非一个汲汲营营的政客。
慕离风眉头一挑,搁下面具,语调轻忽:“陆大将军半夜到访,这是做什么?”
陆景恒憋着气,没回话。
“上次见面,陆将军谨言慎行,本以为将军是个沉稳如松的人物,没想到背地里如此轻佻。”慕离风幽幽地说道,“真是让人意外。”
陆景恒听得汗毛直竖,知道这会儿要是不实话实话,他以后就没有以后了,等着注孤生吧。
第11章
陆景恒支支吾吾,半天才挑了能说的说了:“我今天特意来找你,只是为了给你吃那个药丸。家里寄给我的信里常说你身子骨不好,让我留意一下关外有没有好药。所以......”
这个理由倒勉强能够说得过去,慕离风听罢,问道:“那你缘何不在那一r.ì见面时直接给我?非要半夜做偷偷摸摸的事情?”
而且还逼他吃下去,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陆景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因为那其实不是正经药丸,是南疆冰蚕蛊。我怕你不乐意把虫子吃进肚子里去,但这个东西真的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