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非狐 by 樊落【完结】(9)

2019-03-29  作者|标签:


  聂瑶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只要目的达到,过程其实不重要。」
  「可是某人好像不是很想那只狼出事呢。」
  「你很多话!」聂瑶皱起眉,问:「渭凉那边怎么样了?」
  「兀克图知道了天狼手有墨剑,正带兵赶过来。」阿丑耸耸肩,感叹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如果他在一开始收到我的密函,就带重兵来围剿的话,风曜可能已灭,不过这样也好,趁他们还没把所有路口都封死,我们早些离开,到时他们两族打起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聂瑶没有搭话,风曜的军事消息他来的第三天就都搞到手了,那些收藏资料的机关可以瞒过海英,却难不倒他,他把消息通过血鹰交给了阿丑,让阿丑跟兀克图交涉,渭凉里有他们的暗探,所以阿丑要取得兀克图信任很简单,而中州之剑的适时出现让他的计划更加圆满,可惜兀克图还是轻敌了,只派出千名精兵,让风曜族人有了逃离的机会。
  「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渭凉精兵堵住了山峰出口,为什么不两面一起堵,而是撤军等后援?如果风曜人趁机撤离,他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若论武功,阿丑堪称卓绝,不过他不懂行军打仗,听了他的话,聂瑶淡淡一笑:「渭凉兵只有千人,若分开堵击,人数减半,算起来跟风曜差不多,风曜人凶狠彪悍,若背水一战,士气冲天,气势上渭凉便输了,道理就如堵塞决堤,堵得愈紧,洪水决堤时,愈是势不可挡,所以他们先退兵百里,看似松懈,却随地势分布成收网状,风曜人见敌军暂撤,一定会去各部落搬救兵,而这些人必是族里的高手。」
  「这样他们就可以轻易擒住对方高手,再等大军一到,就全力进攻,族里高手去了大半,要攻下那山峰就简单多了。」阿丑接道。
  聂瑶点头,「说起来兀克图还算有些头脑。」
  「再有头脑也比不上你,谈笑风生间三族尽灭,我刚收到消息,赫连因为天狼掳劫了你,正带了百名精骑来风曜寻你,如果刚好碰到风曜和渭凉交战,你说后果会怎样?」阿丑笑道。他们六皇子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所以行事前把所有棋路都算计好了,羌月里当然也有他们的探子,要让赫连相信聂瑶是被天狼掳劫走的实在再简单不过。
  三族尽灭……
  聂瑶双唇轻启默念,随赫连离开京城的前一晚,父王把他叫去御书房,房里只有他们二人,父王沉吟许久,提笔写了那四个字,他看完后便抛入了火盆,那是父王的圣旨,无需多言,他已经很明白了。
  天狼很聪明,却还是没猜透他的真正用心,他对付风曜渭凉并非为了羌月,事实上,他们三族同归于尽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风曜渭凉两族兵力日渐强盛,羌月也族人众多,部落间的纷争征战多多少少威胁到永嵊安定,直到近年来二皇子聂璎驻扎边关,边塞烽火才告一段落,但即使如此,他们的存在仍是一大隐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除掉。
  三族中羌月较弱,暂时不足为患,聂瑶有很多侍妾,倒不在乎多一个赫连,她性情爽直,很容易控制,赫虎又年纪尚幼,要掌权羌月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所以他把目标先定在风曜和渭凉上,让他们相互残杀,至于羌月,将来是否要除掉也只在他一念之间,不过没想到老天帮忙,把人亲自送过来。
  他本没有急着除掉羌月,可是他们自来送死,便怪不得自己,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生命,只要目的达到,牺牲几个部落又算得了什么。
  皇室无情,这句话天狼说对了,身为皇族,冷漠,是他们必须拥有的感情,也是他们从出生便背负的命运,就像父王对他宠爱有加,但还是在太子初登大宝时,把他赶到了塞外,这除了让他灭掉三族外,同时也在间接削他的权,他跟聂璎的党派势力和太子旗鼓相当,聂璎自动交了兵权,驻扎边关,远离京师,剩下能威胁到太子皇位的就只有他,在这时把他推去塞外,等过一年半载,他平复了塞外风云,那时候新皇根基也已稳固,他纵然重返京师,也无法再跟太子争锋,一石两鸟,这才是父王的真正用心。
  其实他从来没希罕过那所谓的皇位,每日为政事所困,烦扰操心,哪比得上做个逍遥自在的权王,这一点他很明白,父王也明白,可是他们都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党派之争的波澜有时连他们为政者也无法左右。
  所以他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来到塞外,原以为要平复三族需花些时间,没想到不过月余他就轻松摆平了,他知道,没有天狼的信任,计划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那个人,用自己的所有来维护他,哪怕跟他血脉相连的父王兄长也不会如此,掏出整颗心的,毫无保留的待他。
  不过是三年前擦肩而过的一瞥,何以让人倾尽所有去追寻那份感情?那份连命都可以放弃的执著让他害怕,也让他惶惑,他从未接触过那样的感情,不过也知道,那份情意,自己今生再也遇不到了。
  眼前依稀晃过那晚月下天狼为他引开狼群的一幕,聂瑶下意识的仰头看看天边那轮明月,月光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忙闭上眼,遮住眼帘后的潋滟水波。
  真的是因为不想惹事上身,才一次次放弃狙杀天狼的机会吗?还是……他在眷恋对方的疼爱?那天原本以为已死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没有计划失败后的懊恼,反而是庆幸,他知道天狼一定要死,但仍旧以各种理由去拖延,一直拖延到最后,不得不放手为止。
  心口传来刺痛,发作的突如其来,锥心般的痛瞬间传遍整个心房,还好痛楚在一阵翻腾后慢慢沉淀,他紧按住心头喘息着将痛忍了下去。
  这几天心口总是这样一阵阵的痛,最初他没在意,可是心痛愈来愈频繁,也愈来愈厉害,他有替自己诊过脉,却诊不出病症,只道是水土不服,不过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太妙。
  「也许那个人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无足轻重。」阿丑的话淡淡传来,「真的忍心看他死吗?」
  聂瑶一怔,「什么?」
  「一个在你身边可以让你快乐,离开后让你牵肠挂肚的人,你真舍得放弃他吗?」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得让他无所适从,他不否认喜欢天狼,但到底喜欢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所有计划……
  心痛已然停歇,聂瑶抽回手,忽觉手中有些异样,摊开手掌,掌心里有片早已枯黄的树叶,他微微一怔,这是那天他为天狼吹曲的叶子,他以为早扔掉了,却没想到天狼一直保存着,刚才在跟他拥吻时,把叶子塞进了他怀里,在无声的宣告收回对自己的爱。
  当时他完全沉醉在热吻中,完全没觉察到天狼的动作,如果那递来的不是树叶,而是利剑的话……
  心头陡然升起一丝冷意,但冷意背后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从来没对天狼有过戒心,哪怕在跟他决绝,明知他随时会杀死自己,却还是对他没半点儿防范,原来潜意识中他已经完全信了那个人,全心的信任,信任他绝不会伤害自己。
  摇摆的心突然沉定下来,聂瑶牵住马,阿丑也随之停下,十几年的相处,他早已明白聂瑶的心思,道:「想清楚了,此刻渭凉大军已经逼近风曜族地,你回去会很危险。」
  聂瑶一笑,将随身玉珏摘下递给他,道:「带着它去找我二哥,就说有人在风曜族地起兵祸乱,让他急速带人镇压。」
  阿丑接了,却道:「你这玩意儿管用吗?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皇子。」
  聂瑶已拨马向回奔去,长风中喝道:「你该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告诉他,如果不想他六弟有事,就立刻带兵出关!」
  话音落时,人已远在数丈之外,没时间了,他要赶在渭凉大举清剿前回去,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天狼,但是知道天狼有多爱他,这就够了,他一生从不做损己之事,这次也一样,一个如此珍惜自己的人,绝不可以放他离开,哪怕是死,他也只能死在自己手上![莱诺]
  第八章
  同样的月光此刻也淡淡撒在天狼身上,驾马在草原上纵驰,身后是数十名风曜勇士,他们要闯出去求援兵,这不是个好办法,但无从选择,族内用来联络消息的信鹰都有去无还,他们不能再干等下去,山里各种消息机关都埋伏下了,可以暂时应付一阵子,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搬到救兵,退一步想,若是冲不出去,便寻机杀了兀克图,哪怕拼了自己这条命,反正那个狠心的人已将自己的心带走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大战一场。
  前方传来骏马奔腾声,不消片刻便见一群马队疾奔而来,天狼双目犀利,老远便看到最前方的红裘女子是赫连,跟随她的足有百来人,个个凶猛彪悍,杀气腾腾。
  马蹄萧萧,瞬间即至,赫连一声高喝,族人训练有素,驰马扬鞭,分成两路,呈圈状将天狼等人围在当中,她马鞭挥起,喝道:「天狼,你把六皇子怎样了!」
  原来赫连得知天狼将人掳走后,生怕他另有图谋,又痛恨他目中无人,羌月若再行忍让,以后再难在草原立足,于是立刻带兵来挑战,聂瑶身为永嵊皇子,又是她未来夫婿,这里尽人皆知,她料到天狼不敢真为难自己,所以并不惧怕,此时迎面碰到,便出口质问。
  见赫连亲自来寻人,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天狼满心的不是滋味,淡淡道:「他走了,你们没碰到吗?」
  「走了?」赫连一愣,随即怒道:「满口胡言,你有心把他掳劫来,又怎会放了他?把他藏去了哪里,马上交出来!」
  风曜族人见赫连出言不逊,均面现怒气,不过此时不宜多生事端,大家看向天狼,等候他号令。
  天狼原以为聂瑶是去跟赫连会合,既然赫连没看到他,那说明聂瑶走的是另外方向,不去羌月,他又会去哪里?
  剑眉微皱,随即苦笑一声,瑶瑶,难道说连羌月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是感觉我们的存在威胁到了永嵊社稷,所以便狠心一并除掉?三族几万人的性命在你心中难道连蝼蚁都不如?
  「我从不撒谎,他真的走了。」他道:「公主,我们不要斗了,渭凉大军即刻便到,还是想想要如何冲出去为上策。」
  「渭凉大军?」赫连虽然个性爽直暴烈,但不鲁莽,见天狼率人夜行,本来就觉奇怪,此刻听了他的话,再联想来时曾隐约看到的一些骑兵阵列,已知不妥,忙问:「渭凉为什么要来攻打你们?」
  「因为我杀了兀克豹,夺得鬼獒的墨剑。」天狼扬起手中墨剑,羌月族人同时发出艳羡惊叹,他苦笑一声,在草原上,拿到鬼獒佩剑已成了所有勇士的梦想,每个人都想得到,却不知这剑有多沉重。
  赫连更是一脸羡慕,还有份赞赏,道:「我一直以为墨剑的故事是传说,没想到真有人得到了。」
  墨剑的主人将成为草原霸主,独一无二的英雄,这是牧民们人人都知道的传说,所以当看到天狼手持墨剑后,羌月人对他态度立时崇敬起来,赫连的口气也委婉许多,风曜族不像渭凉那么残暴,天狼在草原上的声望又高,他拥有墨剑也是众望所归,想到那个贪婪成性的兀克图,赫连问他,「你既有墨剑,又何必怕兀克图?」
  「再勇猛的猎豹也架不住一群恶狼。」
  天狼把受渭凉围攻,准备出去求援的事说了,赫连忙道:「跟我走,我们刚才来时沿路骑兵不多,也许还来得及冲出去。」
  她驾马当前引路,天狼率人跟上,谁知奔出没几里路,便见前方山峦狰狞,尽是黑压压的马骑军兵,原来敌军已围困了风曜人可能逃离的几处要塞,赫连等人来时他们看到了,不过放进不放出,才没有出击,至于聂瑶,他精熟兵法布阵,端看地形,便料到布局,那时渭凉士兵人数尚少,在围阵中有漏洞,所以让他轻松离开了,天狼等人则没有那么好运气,前锋营军队已到,在各处要塞部署妥当,只待令下挥军进攻。
  赫连勒住马匹,道:「怎么办?」
  「去别处找一下布阵薄弱的地方。」海岳道,他看过不少兵书,多少了解一些布阵兵法。
  到了生死攸关之境,两族很自然的抛开嫌隙,听从他指令,天狼没多话,不过直觉告诉他敌军人数比想象中要多,只希望在大军到达之前寻到脱困之机,一鼓作气冲出去。
  很可惜,敌军在各处都驻扎严密,要冲出去势必损伤大半,看到对方兵势,海岳脸现忧虑,沉吟了一会儿,咬咬牙,转头对天狼道:「你下令吧。」
  天狼看向赫连,赫连道:「羌月人没有怕死的,如果决定要冲出去,我们跟上便是!」
  真是个血性刚强的女子,如果她知道陷她入危地,想灭她一族的就是她想搭救之人的话,会作何感想?天狼抬头看明月,清光淡淡洒下,照亮了这片荒莽草原,却不知是否也有照到那个人身上?那个美丽的,却又冷漠薄情的男子。
  也许你没做错,任**上你的我才是错的那一个。
  拂定纷杂心神,天狼握住墨剑的手微微抬起,低声喝道:「今日与敌对战,虽死无悔!」
  话音落下,牵马向前冲去,看到他们动向,前方士兵立刻吹响号角,挽弓搭箭,却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长声马嘶,一匹小枣红马飞快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许多战马,小马似乎一直在被追逐,早已疲于奔命,任凭主人不断挥鞭,却无法跑快,看到骑马之人,赫连失声大叫:「小虎!」
  骑枣红马的正是赫虎,聂瑶离开时曾跟他说过话,当得知他被人掳劫后,赫虎很懊悔自己当时的不警觉,所以央求姐姐带自己一起来救人,赫连当然不同意,于是他就偷偷一个人跑了出来,谁知半路遇上兀克图的大军,于是被一路追了过来,还好兀克图把他当耗子戏耍,才没下毒手,否则他哪里能赶到这里来。
  见是赫虎,赫连顿时慌了神,立刻纵马迎上前去,眼见离赫虎越来越近,却始终慢了一步,后面敌军已然追上,一只红缨长枪横挑,赫虎惊叫声中,被那枪凌空挑起,却是率兵而来的兀克图。
  弟弟被挑在空中,赫连惊急之下差点儿晕过去,心神稍定后才看清兀克图挑的其实是赫虎的狐裘,冰冷枪尖从后领口挑出,把他擎在半空,枪杆不断颤动,赫虎吓白了脸,却紧咬着下唇,不肯开口求饶。
  「赫连公主,我们又见面了,原来这是你弟弟,我还以为是哪里窜出来的小猫。」兀克图跟兀克豹是双生,同样一身铜筋铁骨,身躯魁梧彪壮,他跟赫连见过几次,对她觊觎已久,今日围剿风曜,没想到她也在,不由大为开心,眼神在她身上瞄来瞄去,算计着灭了风曜后顺便把她也捉回去,好好品尝一下她的火辣滋味。
  被兀克图下流眼神盯住,赫连恨不得挖出他眼珠子,不过弟弟在他手上,只好压着怒火,道:「有话好好说,先放了我弟弟。」
  「好,拿墨剑来换,我就饶了这小家伙。」兀克图色欲熏心,不过并没忘记此行目的,弟弟被天狼所杀,兀克图当然不会放过他,见他跟赫连在一起,又手握墨剑,便趁机要胁,只要把墨剑拿到手,一个天狼又算得了什么,他会用风曜所有族人的血来祭奠弟弟的亡灵。
  听了兀克图的话,赫连忙转头看天狼,明知求他拿墨剑换人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抱了丝希望,低声恳求:「求你救我弟弟,墨剑我拼死也会帮你再夺回来!」
  「不可以!」海岳反驳道:「兀克图狡诈残忍,即使给他剑,他也不会放过那孩子!」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墨剑除了是名器外,也是王者的象征,有墨剑在手,可激励士气,众志成城,未必不能冲出重围,此时敌强我弱,若再交剑,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绝非明智之举。
  「墨剑再贵重,也没人命重要。」天狼策马奔到敌军阵前,朗声喝道:「先放了他,墨剑在此,你拿去便是。」
  兀克图冷冷一笑,长枪凌空挥舞,枪杆随之剧烈颤动,似已撑不住赫虎的身躯,两旁将士弯刀凛凛,只待孩子落下便迎头一刀,赫连看的心急如焚,也纵马奔近,喝道:「住手!」
  无视赫连,兀克图紧盯着天狼,目光森然:「把剑抛过来!」
  赫虎此时命悬一线,天狼不再多言,手一扬,墨剑凌空抛向兀克图,兀克图探手接过,眼神扫过黝黑剑鞘,但见鞘身雕纹狰狞隐晦,寒光游走,剑虽未出鞘,戾气已现,果然是百年名器,不由哈哈大笑:「中州之剑终于到我手上了!」
  「遵守诺言,放了孩子!」见兀克图用一只手擎枪,枪杆颤巍巍的更见凶险,天狼急喝。
  「好,放了他!」兀克图狂笑声中,长枪一扬,锐利枪尖刺破了赫虎的衣领,随即枪身飞甩,将他甩向半空。
  情势千钧一发,天狼不及细想,纵身跃起拽住赫虎腰带,将他带进怀里,兀克图见状,冷笑声中手已落下,顿时箭弩齐发,射向二人,赫连等人忙射箭反击,荡开飞来箭羽。
  天狼久战沙场,处乱不惊,身在半空护住赫虎,提气连纵,落下时近前一名将领向他挥刀劈来,他抬手架住,顺势夺过弯刀,将那人斩于马下,跟着骑上马背,双腿用力夹马肚,想冲出敌军围攻。
  就在此时,暗处传来冷箭划过长空的凌厉风声,听箭声射箭之人竟是内功高手,箭羽瞬息即至,天狼急忙躲避,堪堪躲过那追命一箭,却不料身后一名将领见有机可乘,刀锋挥起,向他后心狠狠劈下。
  见天狼凶险,风曜羌月两族族人箭羽漫天射来,然而箭镞虽利,却终究距离太远,不及弯刀狠厉,生死关头,天狼忙用脚勾住一边马镫,腰身侧翻,抱住赫虎滚落马鞍,半悬空中,与此同时一道刺耳箭声凌空逼来,带着犀利凌锐的锋芒,在擦亮黑暗空间后,狠狠钉在刀刃上,竟将十几斤重的钢刀荡到了一边,另一翎箭羽随后即至,穿破了那将领胸膛,箭势不减,将他带离马背,重重跌飞出去。
  空气有一瞬间的冷凝,在场所有人都整日与箭为伍,自然知道要射出如此气势的箭翎得需多大的臂力,天狼更是惊讶万分,借力翻身重跃马上,顺大家目光望去,但见前方空地上立了匹高头战马,马上的青年公子手挽长弓,指向渭凉兵队。
  「他是我的!」聂瑶凤目微眯,喝道。
  清朗嗓音以内力发出,带着萧飒戾气,冷风飞扬,卷起那衫长襟,一袭白马轻裘,蹁跹如朱栏斜倚,柳下泛舟的少年郎,可正是这少年方才射出了那凌厉箭镞,平日里的慵懒随意早掩下了,眉宇间霸气傲然,凌厉如刀,一声长喝,收弓驾马向敌军这边冲来,震慑于那一箭的威力,竟无人敢挡,任由他直奔到近前。
  见是聂瑶,不说海岳等人惊讶莫名,羌月族人更是呆愣了一大片,聂瑶在接风夜筵上被赫赤戏弄那幕尚历历在目,谁知几日不见,竟见他如此神威,赫赤更是冷汗淋漓,暗想方才那一箭的锋利自己便是再练十年也达不到,自己居然不自量力向他挑衅,还好他没真跟自己动手……
  「瑶瑶……」目不转睛看着聂瑶奔到近前,天狼喃喃唤道,依旧是那抹容颜,却又觉得好陌生,心已经乱了,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回来?他,为了什么回来?
  「以后别再逞强做英雄,不值得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送掉。」聂瑶神情淡然,心里却怒气奔涌,真想把这只笨狼踩在脚底下狠狠鞭笞他一顿,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英雄,他不知道英雄都没有长命的吗?
  刚才聂瑶奔来时,渭凉大军已逼近风曜,见到外来者,立刻出箭进攻,不想跟他们过多纠缠,聂瑶出手制住了为首一名将士,夺了他的骏马弓箭,又以他为盾冲了进来,刚好就看到天狼出手救人那一幕,虽知以他的武功可以应付过去,却还是看得心惊,终于忍不住出了手。
  「原来……你武功这么好。」四目相对,听到天狼惆怅叹息,聂瑶心一跳,轻声道:「反正我骗过你很多次,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稳住心神,他转头看兀克图,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兀克图也呆愣住了,失声问:「你怎么在这里?」他曾在朝拜永嵊时跟聂瑶见过,聂瑶英姿俊朗,谈吐文雅,有贤王之誉,但从没有人说过他会武功,所以当兀克图得知聂瑶被天狼带回部落后,便命海英暗中除掉他,如果天朝皇子殒命风曜,天狼难辞罪责,而他也有了攻打的口实,现在本以为已经死亡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让他怎么能不吃惊。
  兀克图的想法聂瑶自然清楚,却不点破,只微笑道:「你的兵练得不错,不过跑到人家地盘来,总有些不妥,这阵子镇关大将军正闲得慌,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会带兵来操练,我看你还是早些打道回府吧,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是来攻打我们的,才不是练兵……」海战年少气盛,忙出口纠正,但随即被海岳捂住了嘴巴。
  兀克图沉默半晌,突然大笑起来,聂瑶也不制止,等他笑完后,才问:「我的话很好笑吗?」
  「那小子没说错,我是来攻打风曜的,他们族长天狼杀了六皇子,我来为六皇子报仇,有何不对?大将军如果知道胞弟殒命风曜,也一定会出兵灭他一族!」
  「亲耳听到自己的死讯,这还真是个很好笑的笑话。」聂瑶笑意一沉,喝道:「兀克图,你速撤兵,今日之事我答应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我保证你这几千名精兵必尽丧命于此,再难返乡!」
  兀克图仰天长笑,扬起手中墨剑,傲然道:「神剑在此,我是这片草原的主人,你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
  看他嚣张模样,聂瑶唇间浮出冷笑,按住腰间玉带,手指轻旋,一条银色长鞭自腰带飞出,凌空一甩,直扑兀克图面门,那银鞭其实是条丈长软索,嵌在腰带夹层,既便于携带,又不易被人发现,朝中尽知他文采斐然,却不知他的武功亦有造诣,平时之所以韬光养晦,其实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纷争,此时生死关头,顾不得许多,把练了十几年的兵器亮了出来。
  鞭势凌厉突然,兀克图来不及躲避,只觉剧痛从腕间传来,手骨已被鞭梢击折,墨剑拿捏不住,被鞭卷起飞入聂瑶手中,他拿过墨剑,递给天狼,道:「信我,就听我号令!」
  「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许留!」手骨被击断,饶是兀克图彪悍,也疼痛难禁,又见刚得手的宝物复又失去,激怒之下立刻下令出兵。
  顿时乱箭纷射,铁蹄挥踏,是大军进犯的前兆,天狼舞剑抵挡箭羽,对聂瑶道:「你说,我听!」
  风曜和羌月族人也已挥刀冲上,聂瑶让他们围成圈状,以避免腹背受敌,敌军太多,冲是冲不出去的,只能暂求自保,阿丑已去搬救兵了,以二皇兄的用军神速,应该很快会到。
  「擒贼先擒王,射杀他们的将领,让他们自乱阵脚!」
  聂瑶沉声喝道,早慑服他的威严,立刻便有族人照令射箭,有几名领队应声落马,不过大军严整,仍不断逼近,敌军兵分两路,除包围他们外,剩下的直冲风曜族人寄身的山麓,不过队伍很快便嘈乱起来,跟着轰天震声自各处响起,烈焰燃燃,将敌军包围。
  「这是怎么回事?」惊魂未定,赫连问聂瑶。
  「我让人准备了火药。」聂瑶很平淡地说。
  「聂大哥你好厉害,连火药都有准备!」赫虎已被赫连带到了她马上,听了聂瑶的话,他目露仰慕,赞叹连声。
  聂瑶笑了笑,如果小家伙知道这些火药其实是为他们准备的,不知会作何感想。渭凉里有他的眼线,火药也是他一早就吩咐备好的,定在渭凉和风曜激战时点放,为的是斩草除根,不留活口,他只是让血鹰通知探子们将点放时辰提前了而已,火药准备得不多,不过足以扰乱军心,达到拖延时间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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