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把江其琛放到床上,随手拂去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果然,江其琛面具下的脸尽是惨白,额上还浮着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陆鸣揽着他,替他除了外衣,又仔仔细细的给他盖上被子。
景行在一边看着,想帮忙又c-h-a不上手,只好独自跳脚:“陆鸣哥,爷怎么突然就犯腿疾了,这还没到时候啊!”
陆鸣也不答话,只是走到景行面前:“药。”
景行愣了愣:“什……什么药?”
“还能是什么药?爷的药你不是随身带着吗!”
景行也是给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闹的方寸大乱,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拍脑袋,伸手往怀里掏去:“哎,对!药……”
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到陆鸣手里,他一手拔了瓶盖,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另一手轻轻托起江其琛,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倒水。”
陆鸣把药塞进江其琛嘴里,手触到他的唇瓣,一片冰凉。
“陆鸣哥,水。”
陆鸣接过水杯,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捏住江其琛的小巴,没有血色的两片薄唇开了一个小缝,陆鸣把水灌了进去。
只见江其琛眉间微皱,似是有些不舒服,喉头上下一动便和着水将药吞了进去。
陆鸣把杯子塞给景行,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擦拭着江其琛嘴边流下的水渍,又将人重新放到床上躺好。
他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纸笔,不消片刻就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陆鸣把纸交到景行手里,嘱咐道:“去找药人抓药,你在那看着,药煎好了一并带回来,别出什么差错。”
景行拿着纸一看,心里一惊。方才给江其琛吃的药是为了护住他犯病时受损的筋脉,而这几张纸上面写的是江其琛犯腿疾时候常用的药帖,这药帖是今年新换的,这么多味药,他也就是看了个眼熟。陆鸣并不常回府,竟然一口气全写下来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陆鸣一眼,也不敢耽搁,拿着药方就走了。
景行走后,陆鸣又走去打了盆水。他坐在江其琛床边,拧干了巾帕,细细地擦去江其琛额间的冷汗。
江其琛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呼吸也是轻浅到不行。陆鸣凝着他的脸,放下巾帕,指尖搭在江其琛垂在床边的腕上。
绵长的内力缓缓流入江其琛的身体里,顺着他半枯死的脉络一点点的注入进去。虽然无法彻底清除他的痛苦,却能暂时缓和他的不适,况且江其琛身上还有内伤。
但陆鸣的内力毕竟不是凭空得来的,渡一时半刻还好,时间一长,这内力都给了江其琛,他自己便没有了。这若放在江其琛清醒的时候,是断然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等景行端着药碗回来的时候,陆鸣的脸色已经同床上躺着的江其琛相差无几了。
景行看到他的脸色又是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天呐,陆鸣哥。你不能再给爷输内力了,你会吃不消的。”
景行上前拽开陆鸣搭在江其琛腕上的手,一个头两个大。这刚倒了一个,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不想另一个也倒下了。
陆鸣收回手,看向景行:“把药端给我。”
“我的好哥哥哎,你可别再折腾了,去旁边歇会吧,我来喂爷喝药。”
陆鸣把江其琛垂在床边的手放回被子里,不容置喙道:“给我。”
景行一脸无奈,只好把药碗送到陆鸣手里,又生怕他端不住似的,看他接稳了才撤手。
陆鸣接过药碗,低头先自己抿了一口,感觉还有些烫,又放下手,想先凉一凉。
他看着景行,忽然想起他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景行提着剑似乎是要出去的样子,便问道:“方才我见你匆匆忙忙是准备去哪?”
景行道:“你们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门口那么多人吗?爷临走前交代我,若是有人上山来闹,让我在旁帮衬着点。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几日才能回来,方才正准备去找玄御真人的。”
陆鸣闻言眉心一拧,眼下他们是回来了,可是江其琛这个模样怕是暂时不能出面的。花无道一个人带着书臣和浮生那两个轻功不好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就算他回来了,他骤然出现在天眼宗肯定又是要掀起一波风浪。
“景行,你先去找玄御真人,帮着去山前盯着,我给爷喂了药就过去找你们。”
景行知道陆鸣在这里看着江其琛,自己肯定是c-h-a不上手的,倒不如去干点正事。他瞅了瞅陆鸣,看他虽然面色白了些,却不至于羸弱,便道:“这样也好,那爷就交给你了,我去前面看看。”
景行出了门后,陆鸣又等了片刻,直到手里的药汁不再那么烫人。
陆鸣再次扶起江其琛,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手里的瓷勺轻舀了一勺黑色的药汁,清苦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持着瓷勺抵到江其琛唇边,那苦味顷刻间窜进江其琛的鼻腔。
只见江其琛在昏睡中皱起了眉,竟然将头挪到一边,躲着那瓷勺。
陆鸣看江其琛那样子,于心有些不忍。此刻,江其琛闭着眼,陆鸣眼中的担忧和心疼便肆无忌惮的全都流露出来。他咬了咬牙,附在江其琛耳边轻声说:“爷,良药苦口,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然后他按着江其琛的下巴,再一次把瓷勺抵到他唇边。可那人似乎是跟这药较上劲了,怎的也不肯张开牙关,一勺药送进嘴里,又原原本本的流了出来,竟是一滴也没吞下。
陆鸣凝着眉,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江其琛苍白的面容。
“爷,你这可是存心难为我……”
说着,陆鸣把药碗凑到嘴边,闭着眼含了一口,认命一般的挨到江其琛唇上。
微凉柔软的唇瓣相接,陆鸣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江其琛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又伸出灵巧的舌头,轻轻撬开他紧闭的银牙,将满口苦药一点一点的渡了过去。
苦涩的味道从舌尖滑入喉咙,江其琛喉结微动,终于是把药吞了下去。如此重复几次,陆鸣便将一整碗药尽数喂给了江其琛。
放下药碗,陆鸣又拿巾帕仔细的擦净了江其琛嘴边沾上的药汁。他将人放平在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些,陆鸣从床边站起身,觉得脚底有些虚浮。他不敢再看床上的江其琛,感觉再多看一眼都是对那人的亵渎。
他竟然……趁着那人昏睡的时候,对他做出了这种事……
指尖不自觉得触到唇角,方才那柔软的触觉还历历在目。陆鸣的神色有些复杂,有欣喜有无挫,有羞耻还有些痛苦。他觉得自己坏透了,存了那样不堪的心思还做了那样无耻的举动,哪怕他的初衷只是想叫那人把药喝下去。
腕上的灼热一点点的升起,陆鸣心里涌起一阵烦闷之气,他拿起摆在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骤然想起那杯子方才还挨过那人微凉的唇瓣。这念头刚从脑海中划过,他心头的烦闷更胜,连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眉目间尽是狠厉。
手中微一用力,方才还握在手上的杯子瞬间四分五裂。陆鸣的手掌被碎裂的瓷片划出好几道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滴在那丢在地上的瓷片上。
疼痛使人清醒。
陆鸣的神志终于回笼,他抓起被丢在一边——那件江其琛穿过的月白色道袍。用力一撕,撕出一根白条,随意的在滴着血手掌间缠绕几圈,逃也似的踱门而出。
陆鸣赶到天眼宗门口的时候,山前的人并没有散去多少。
玄御真人一身月白色道袍站在众人面前,山顶的微风吹的他一头银丝翩跹飞舞,可他仍旧神色淡然,不卑不亢的听着底下带着刺的嘲讽。
天眼宗是江湖五派之首,在天下名望之高是其他门派不可睥睨的。眼红者有之,忌恨者有之。自从十二年前霍家出事后,他们便甚少下山,几乎是隐于这伏伽山上。可饶是这样,天下百姓仍旧将他们视作江湖至尊,这么多年竟也未能撼动分毫。如今他们府门前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先前那些不服气的门派早就磨刀霍霍,纷纷上前想要借此打压这江湖第一门派。
只听底下你一嘴我一嘴的说着——
“真人,你们山中这一下子死了这么多江湖榜高手,该作何解释啊?”
“是啊,他们为何要上天眼宗来?又为何死在半山腰上?真人你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平白无故,若不是你们天眼宗把人招上来,他们好好的上山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