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延暗松一口气,回到房间里,打开行李箱,把带来的衣服毯子通通往床上一倒,就开始坐在床上打游戏。不料陆妈妈半路杀回马来:
“陆守延,你就是这样收拾房间的吗?”
陆守延收起手机解释道:“妈,我看时间还早,晚点收拾也没什么。”
“你在上楼前自己说了什么?”
“我说了我要收拾房间。好了,我错了,我这就开始收拾。”
“不用了,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你下楼去帮忙搭灶台。记得见到人一定要问好,嘴巴要甜。”
陆守延叹了口气,连声应是。走到楼下,院里的灶台早已搭好了,几块红砖垒在一起成为一口土灶,灶上架一口漆黑的铁锅,锅里盛着满满的一大锅水。
外婆不知什么时候拄着一根长木走到了他身边。
“棉棉很久没有吃过用柴火烧出的粽子了吧?”
陆守延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他说话。
“用煤气烧出来的粽子哪能吃啊,”外婆又似自言自语般说道,“水滚得可快,粽子还没来得及散出味儿来就熟了。吃来出去连个米的味道都吃不出来,这吃的那里是粽子啊。”
有人抬起头来问:“六婆,柴怎么还么来?”
外婆应道:“满贺背去了,马上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星星掉,星星掉
星星推进河沟里
星星还会升起来
——“会吗?”
第2章 第 2 章
没过多久,蕉林旁的小路上就拐出了个人。随他一起拐出的,是他背上半米高的柴垛。那人向那口架在灶上的大锅走去,弓身把柴从满是污渍的背上卸下来,然后径直往灶边一蹲,两手搁在膝上,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个被放进去的粽子,脸上映着堂堂的火光。
外婆突然转过头对陆守延说:“去帮外婆到屋里抓点糖来,多抓一些。”
陆守延乖乖照做,到屋子里抓了一大把糖和饼干递给外婆。过年用的糖饼大都廉价,甜腻而油,只是买来摆着图个气氛,连小孩子都不怎么爱吃。外婆接过糖饼,塞进那人的口袋里,温温和和地哄道:“满贺先吃糖,粽子过一会儿就好了,今天留在六婆家吃饭啊。”
那个叫满贺的人怯生生地点点头,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n_ai糖,小小地咬了半口。
三四个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小盒,盒中装着一枚枚暗红色的小炮仗,拿出一枚“哧”地在盒侧一划,迅速丢到别人脚边。胆大一些的,从长鞭炮上抠下一颗,再用一根香引燃,惹得人一惊一乍地跳开。
陆守延脚边也被扔了一个,他往后一跳,叫喊声盖过了鞭炮声。
周围的人立即安静了下来。那个叫做满贺的人由蹲变坐,低头捂着脚踝,指缝间一片艳红。
扔鞭炮的孩子随即放声大哭。
一个戴深紫色旧绒冒的妇女拨开人群,一把冲到满贺面前,扯着他的衣袖拽开了他的手,往他腿上的伤口扫了一眼,抬头只手叉腰,斜斜地睨着那个正在呜咽的小孩,破口大骂:“哪个没长眼睛的往我家满贺身上扔东西?往满贺身上扔怎么不往别人身上扔?有爹生没娘养,光学会欺负傻子了是不?”
孩子的妈妈暗地里呸了一声。
妇女嘁地一笑:“有胆扔还没种认呢,有手扔还有嘴哭,浑身样样都全,光把脸扔地上了不是?他哭得倒响,手和嘴样样不缺,放个炮白搭进去我满贺一条腿!”
有人c-h-ā嘴劝道:“行了,满贺妈,赶紧把满贺送医院去吧,满贺这会儿还疼着呢。”
妇女却只是笑,像所有骂街时的粗妇一样,笑容讽刺泼辣又粗鄙:“送个医院,哪来的钱?别人不给,我还能觍着脸上去要?这年头也不是谁都敢拿了炮仗往别人身上放,也不是谁都丢得起一张脸。”
孩子的爸爸难堪地掏出钱夹,抽出里面整百的红钞,勉强赔笑道:“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还请陈婶多包涵。一点小钱,给满贺买点东西吃,不够再找我要,别客气。”
妇人从鼻尖挤出一个冷哼,漫不经心地接过钱,往指间吐了点唾沫,慢悠悠地点了一遍,又把钱举起对着r.ì光,一张一张地验着真假。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再对满贺多看一眼。南方的冬天y-in雨连绵,无尽的雨水把地面泡软泡烂,再泡进几片脏红的鞭炮屑,呛鼻的火/药味就在雨水的浸泡下漫进泥土中,挥之不去。
满贺就坐在一样一片又冰又凉的地面上,下裤满是软烂的s-hi泥。他的裤脚松松垮垮地卷上来,外一层发白的蓝色牛仔裤,里一层起了球旧棉裤,旧血已在皲裂的皮肤上凝固,新血仍在从皮肤下缓缓涌出。
满贺把上卷的裤脚退下,掩住伤口,又微微抬起眼,把目光在周围人的脚边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动。挪到陆守延时,不知道为什么就胶在了他身上。目光像只小甲虫一样,顺着陆守延的裤腿爬进了他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