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大概是因为早上被炸伤了,满贺一路都走得不太顺畅。陆守延在旁边偶尔搀他一把,两个人慢慢腾腾回到外婆家时,饭桌都已在院门前架好了。
大家看到陆守延和满贺皆是一愣。陆妈妈凑到陆守延身边悄声道:“你为什么带他来?”
陆守延没有刻意压低嗓门:“今天早上外婆说留他下来吃饭,我散步时恰巧碰见,就把他留下来了。”
外婆也在一旁打圆场:“没错,是我让满贺留下来吃饭的。”
既然长辈都已经发话了,做小辈的内心再怎么不满,也不好在明面上说些什么。
陆守延把满贺带进屋内,用手机放了片动画片让他坐小板凳上捧着看,自己转身回到院子里帮忙盛饭摆筷。
几个小萝卜头早就急哄哄地冲进了厨房或卫生间洗干净他们脏兮兮的小手,坐到饭桌上等着开饭。陆守延趁众人还在忙着布菜的时候,溜到屋里看了一眼更加脏兮兮的大萝卜头。大萝卜头还是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捧着手机安安静静地看动画。
陆守延上楼拿了条新毛巾,又到卫生间里打了盆热水,再回来招呼大萝卜头洗手时,却见他已放下手机,卷起自己的裤脚,使劲捂住自己的脚踝。
“满贺,怎么了?”
“哥哥,”满贺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脚踝,“它又流血了。”
应该是伤口不小心被蹭到了。
“满贺是不是乱跑了?都说了要乖乖的坐着,不听话的孩子没有j-i腿吃!”
满贺委屈道:“没有乱跑。”
说谎话,必须改!
“那它怎么出血的?”
“它自己出的。”
陆守延听他鬼扯。
“把脚伸出来。”
满贺犹豫了一会儿,松开手,裤脚呲溜一下就滑下来,软塌塌地盖住了脚踝。陆守延无可奈何地把他的裤脚往上掀。一层牛仔裤后又是一层棉秋裤,两件裤子掀开后,现出了一张浸满献血的创可贴和几处创可贴盖不到的、凝着血渍和黄脓的伤口。
陆守延一愣,想起了满贺的妈妈讨去的那几百块钱。
陆守延慢慢地把裤脚退下来,知道自己冤枉了满贺,愧疚而又温和地问道:“满贺,痛不痛?”
满贺一听到这声恰似安慰的询问,鼻头一皱,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哥哥刚才没有相信满贺说的话,是哥哥错了。哥哥带你去医院好不好,去给医生看一看,血一下子就不流了。”
满贺一忍再忍,终究是没有哭出来。
“嗯。”
陆守延正想去找他爸要车钥匙,一转头,忽看到陆妈妈站在门口,正对着他。
“妈,我爸呢?”陆守延开口问道。
“找你爸做什么?快去洗手,洗完了吃饭。”
“妈,你们先吃,我带满贺去个医院。”
“快要吃饭了,吃完饭再去。”
“满贺的腿又出血了,我得带他到医院看看。”
“这有红药水,可以先涂一涂。现在吃饭是第一,吃完了再去医院。”
陆守延半蹲在满贺身前,握着一张纸巾,轻轻点着新渗出来的鲜血,沉默地反抗着。
“陆守延,”陆妈妈略略拔高了声调,“你几十年没来过外婆家一次,现在来一次,却要所有人都等着你吃一个团圆饭,你觉得合不合理?”
陆守延仍是和陆妈妈僵持着,一点点擦着脚踝处鲜血和脓水。
“陆守延,你难道觉得这一切很应该吗?”
直到满贺的脚踝不再渗血,陆守延才抬起头,问:“满贺,告诉哥哥,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去看医生?”
也许是被他们方才的争执吓到了,满贺又开始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守延轻声细语地劝道:“没关系的,不用怕,满贺说什么哥哥都不会怪你。告诉哥哥,满贺是想去吃饭,还是去看医生?”
满贺闷闷地说了声:“吃饭。”
陆守延无声地带着满贺进了卫生间。先前倒的水早就凉了,陆守延又换了一盆水来,让满贺仔仔细细地一根根洗着手指,他就站在一旁检查,时不时提醒他还有哪一根没有洗干净。满贺非常乖巧,非常认真地照着他的吩咐洗着手。他每竖起一根手指,陆守延都能看到红肿的冻疮盘踞着它。
洗完手后陆守延又给他换了一盆水,让满贺捧着水洗一洗脸。满贺把额前过长的碎发一掀,露出一道横贯左额的疤。
这些年他的r.ì子一定特别难过。
陆守延小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孩子。即使他门门功课都可以拿到优秀,但他有个非常可笑的缺点,他分不清两个字——一个是“二”,一个是“三”。一次家里来客人时,他妈妈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孩子,让他当着客人的面弹钢琴、背唐诗。很长的一首诗,他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客人看他聪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来考他,客人写一个,他跟着念一个。客人写到一个“二”时,他跟着念:“三。”客人又写了一个“三”,他紧跟着念:“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