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安却心有不安。
☆、晨曦
两人来到金织坊，里面颜色各异的布料和衣服晃得虚冢眼晕。
钟离安为虚冢挑了一件暗红色长衫，上面用金丝线勾勒出大片纹路，这倒使虚冢身上少了几分阴冷，却平添了几分霸气。
这实在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气场。
可是钟离安还是感觉现在的虚冢有些奇怪，原本被玄色压住的血色此时在暗红色的衬托下，此时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仿佛只要看她一眼，就能闻到那浓厚的血腥气，钟离安知道，这种浓重的嗜血之意是要经过无尽的杀戮才能沉淀下来，要饮进无数人的鲜血才能铸就这令人惊惧的戾气。
她害怕这种感觉，它和那如同来自地狱的森冷一样，带给人的是残暴和深深的绝望。
“虚冢，你杀过多少人？”钟离安害怕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虚冢，纵然知道虚冢不是人类，而是残暴毫无人性可言的鬼魍，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个不算失望的答案。
听到钟离安这样问自己，虚冢微微愣了一下，被钟离安注视着的目光有些闪躲，“很多。”
“有多少？”
“我一口气就能杀掉临安城所有的人，你说，我杀过多少人？”
死在她手底下的人，已经多到无法用一个数字来形容。在她爱上莫安的那一刻，她才领悟到杀了那么多人的自己是多么的罪恶，是多么的肮脏，是多么的暴戾，是多么的残忍，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她爱上了纯洁善良毫无任何污点的莫安吧！
那么完美无任何瑕疵的莫安，才是她心灵的救赎，把自己从罪恶中完完全全的解救出来。
“虚冢，不要再杀人了。”
虚冢的墨色瞳孔猛地一下收缩，一模一样的话语再次传到自己的耳中，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虚冢，不要再杀人了”，当时的自己毫不犹豫的就说出了答案，恐怕，这次也是吧，和当时一模一样的答案。
“好，我答应你。”仍是不假思索的从口中说出，说出已经被自己淡忘的承诺，“好，我答应你”。
钟离安浅浅一笑，忽然又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虚冢，你还是把你满身的血腥气收一收吧，否则你会吓坏别人的。”
虚冢目光柔的能挤出水来，她宠溺的抚了抚钟离安的脑袋，淡笑道：“好。钟离安，你怕么？”
钟离安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怕。”
钟离安略微思索了片刻，看着虚冢那张妖孽邪魅的脸，似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男人能长出来的。
“怎么了？”虚冢疑惑的问道，刚才还好好的，这下怎么又叹气起来了？
“虚冢，你不能换回女装么？”
“换回女装？你是不喜欢我男装的打扮么？”
钟离安闻言轻笑，眉眼弯弯，如同刚初生的新月般美好空灵，又如清澈的月牙泉，荡漾着碧波。
“不是。只是你这副样子太妖太媚。”
“好吧，那我收一收。”虚冢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确实如此，钟离安在身边，自己总是不知不觉的露出女人的媚态，可能是自己一幸福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如果我换回女装，我估计就进不了你家的家门了。”
虚冢将媚态一收，眉宇间竟流露出三分英气，眼尾染着淡淡的疏离，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再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细看之下也是也个风流俊俏的富贵公子，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霸气，让人觉得这人可不是一个富贵公子那么简单。
钟离安在心中暗暗赞叹，这家伙不愧是鬼魍之王，这气势恐怕比帝王还要更胜三分。
就比如，被虚冢刻意隐藏起来的狠戾，就是一般人无法拥有的。
两人出了金织坊，无数道带着爱慕和惊羡的目光直直向两人射来。虚冢敏锐的直觉清晰地感觉出一道犀利，就像是凶猛的豺狼看到自己的猎物那般，是那种势在必得兴奋。
虚冢的墨瞳瞬间闪出寒意，一丝赤芒在黑暗中游荡。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对她来说，这就是□□裸的挑衅。
钟离安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寒意，她被自虚冢眸中闪出来的戾气惊得一呆，“虚冢，怎么了？”
虚冢冷声笑着，周身涌出的寒意似乎都要把空气冻住，“钟离安，我们有朋友来了。”
“朋友？”钟离安奇怪的皱着眉头，“谁啊？”疑惑的扭头看去，只见一长相妖娆妩媚的女子正款步向她们走来，钟离安对妖里妖气的女人向来没什么好感，这人纤细的腰肢像蛇一样扭动着，眼尾勾着轻浮，轻佻的目光含着狩猎者才会有的兴奋，一张烈焰红唇微抿，火红长裙似要把钟离安的眼睛灼伤，她的纤腰上还缠着一把绯色软剑。
钟离安看到第一眼就不喜欢她，甚至还有些厌恶。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人身上传来的毫不下于虚冢的血腥之气，恐怕如此妖艳的女子也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怪物。
女子完全忽视了一旁阴冷如修罗的虚冢，却是一本正经的细细打量着钟离安，眼中带着玩味。
“两位，在下艳晨曦。后会有期。”说罢，丝毫不在意面前这人戒备的目光，施施然离开了。
见那女人走了，钟离安这才开口，“虚冢，她杀的人不比你少。”
“没错。”
“她是不是不是人类？”
“不，她是人类。我可没有胆子如此之大的部下。”
“是你厉害还是她厉害？”
虚冢听到钟离安问这么天真的问题，不由得笑道：“人类是打不过鬼魍的。”
两人回到钟离府，却见钟离梦正在园子中等着她们。
珑儿瑟缩着站在一旁，从微微颤抖的身体来看，她内心是恐惧的。
钟离梦很害怕钟离安误会自己欺负了珑儿，在她们的目光由珑儿转移到自己身上时，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安儿，别误会，我可没欺负她。”
珑儿在听到钟离梦的话后，瞬间抬起低垂的脑袋，面上的害怕在见到钟离安的那一刻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意外的喜悦，“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珑儿的声音有些委屈，带着哭腔。
钟离安心里一软，走过去安慰着，“怎么了，珑儿？”
珑儿偷偷地瞄了钟离梦一眼，瑟瑟缩缩的小声说道：“小姐，我……我害怕。”
听到珑儿这样回答，钟离安无语，钟离梦更是无语。
钟离安笑道：“珑儿，你还怕什么？姐姐她又不会吃了你。”
“我……我……”
虚冢道：“这也不能怪珑儿会害怕，谁让大小姐……”
虚冢还没说完，就被钟离安低喝打断，“虚冢。”
钟离梦见状尴尬的笑笑，“是啊，这都怪我。”言罢，又走到珑儿面前，道：“珑儿，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看着钟离梦诚恳的道歉的样子，珑儿吓得目瞪口呆，“大……大小姐。”眼睛却瞬间红了起来。
“珑儿，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珑儿口里应着，心里却想着钟离梦刚刚向自己道歉的情景，这实在让她受宠若惊，即便这样，可脚下一步也不敢慢着，匆忙向门外退去。
见珑儿出去了，钟离安这才向钟离梦道：“姐姐找我有事？”
钟离梦调笑着，“你们两个还真是情深似海啊，出去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让我这个姐姐一阵好等。”
“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们了，快说正事吧。”
钟离梦敛了笑，“我已经跟爹娘说了，我不喜欢奕鸿筠。”
“那爹和大娘怎么说？”
钟离梦唇角泛起一抹苦涩，“还能怎么说，当然是逼着我嫁给他。”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奕府那边什么态度？”
“奕鸿筠说一定要娶我。”
虚冢冷笑，“他当然得说要娶你，不娶你的后果他可是承担不了的。”
钟离梦讶然。
钟离安眯起双眼，里面直射出危险的光芒，似笑非笑的看着虚冢，“姐姐放心，虚冢肯定能把这事办好，她不会让筠哥哥娶你的。”
虚冢脖颈猛地向后一缩，脊背发凉。看来她的的确确是要再去一趟奕府了。
钟离梦看着这对人，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涩，在自己第一次将“小贱人”那三个字喊出来时，她们之间就已无可能。
这与前世无关，种的什么因，自结何种果，那份心疼和怜惜，才是今生的钟离安最需要的东西。
夜晚总是那么安静，大片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只留下天边的一抹淡影。
微风吹拂，奕府门前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微晃，在这寂静漆黑的夜里，诡异的出奇。
虚冢犹如一只魅影无人的街道上游荡，完全是吓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她暗自想着刚才奕鸿筠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在她对他说不用娶钟离梦时，他可谓是两眼放光，满是欣喜；又当自己对他说也不能娶钟离安时，自眼中射出来的那两道光瞬间黯淡下去，竟充满着无望。虚冢才不管奕鸿筠心情如何，反正她算是任务完成了，心情很好。
噢，对了，虚冢担心奕鸿筠怀疑她是否具有灭掉整个奕府的能力，于是她就废了奕鸿筠房间的一张桌子，只是轻轻一拍，桌子就化成了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导致奕鸿筠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可是虚冢高兴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一个身着一身黑衣女子挡住了她的去路，这女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黑瞳中闪着绿色荧光，转瞬即逝，声音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王。”
虚冢清冷的声音响起，看向女子的目光中竟带了几分关爱和信任，“君凰，你来了，找孤何事？”
“王，族中的祭祀大典王莫不是忘了吧？”
虚冢幽幽叹了口气，这次是她大意了，找到莫安的转世后竟高兴地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看来，她是必须要回去一趟了。
“好了，孤知道了，孤会尽快回去。你先回去准备吧。”
“是。”不见身体移动，却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看着钟离安房间内还亮着烛光，虚冢笑了。
轻推门而入，只见一小小人儿坐在桌前托着下巴发呆，清澈的眼眸有些放空，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人的意识已飘到远处去了。
虚冢径自走来坐下，拿了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啜饮着。
“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对夫妻生活中最常见而又最熟悉的问话，仿佛她们也只是平常夫妻一般。
“怎么样？”
“奕鸿筠不敢不答应。”虚冢笑的肆意，眼尾的邪魅若隐若现。
钟离安见这个样子的虚冢不由得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虚冢笑得更加放肆，眉宇间透着股邪气，“没有，我只是让他的房间里少了张桌子而已。放心，他的胳膊腿什么的都没少，还完完整整的在他身上呢。”
钟离安无奈，“虚冢，莫要为难他。”
“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
两人皆是沉默，幽幽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暖暖的，柔柔的，谁都不忍心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虚冢，你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