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黑色,只有黑色才能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心。
太阳初升,微风拂面,驱散了残留的倦意。象征生命的光芒俯照大地,吞并着世间一切的黑暗。
她的生活枯燥乏味,可在这枯燥之中,又有多少风波暗涌。她知道,恐怕这虚妄宫内的所有鬼魍,心里也都清楚明白得很。
举步轻移,片刻便已站在了长安宫前。负责照顾莫安的两位宫人此时正站在门外打着瞌睡,虚冢已经来到了她们面前,她们也浑然不知。
“放肆。”
两位宫人正和周公幽会,却被耳边的一声怒喝惊醒,待看清来人后,慌忙双膝跪地,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主人此刻内心的惊慌。
“王……”
虚冢微微俯身,用指尖轻佻的勾起一位宫人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好看的凤眸眯起,两位宫人却吓得胆战心惊。
“谁让你们睡觉的?”虚冢温声细语,熟知她脾气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说,谁让你们睡觉的?”
虚冢的唇角含着笑,嗓音温润,语气依旧很平和,只是眼尾平添了一丝邪魅。纯色的墨眸源源不断的向外释放着压力,冷得如同挂了一层霜。
两位宫人吓得把脑袋往地上一阵猛磕,“吾王饶命,吾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殊不知这使得虚冢更加愤怒,她直起身子冷笑一声,眸中的杀意毕现,“来人。”虚冢沉声一喊,身边瞬间多了两个侍卫,单膝跪地,“王。”
“把她们两个拖下去。”虚冢稍稍一顿,两个更恐怖的字从口中幽幽吐出,“杀了。”
两个宫人被侍卫拖走,不甘心的挣扎着哭着喊着饶命,“吾王饶命,吾王饶命……”换来的却是虚冢更加寒冷的眼神。
她不允许任何人不把那个小丫头放在眼中,那是她带回来的人,虽然是人类,也决不允许这些宫人放肆到如此地步。
待平了心中的怒火,虚冢蹑手蹑脚的走进了莫安的寝宫,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刚才那么大的声音会不会吵醒了这个小丫头。远远的看着床上的小人儿并没有动弹,虚冢松了一口气。
轻轻的接近那张大床,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跃入眼中。晶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从眼尾滚落下来,渗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虚冢轻叹,坚硬的内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满含怜惜的为小人儿拭干眼尾的泪水,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已经湿透的枕头,难道这小人儿从刚睡着开始就一直在哭么?
“哥哥,爹,娘,不要走,安儿听话,求你们不要走,不要丢下安儿。”熟睡中的小人儿忽的皱起了眉头,轻喃出声,“哥哥,哥哥……”
虚冢心疼的轻轻抚平小人儿的皱眉,心里盈满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做,丫头,对不起。”
梦中的莫安似是感受到了自外界传来的目光,反射性的再次皱了皱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刚醒来的莫安看着眼前人目光有些迷茫,不到片刻,眼中就恢复了清明,她记起了眼前的人是谁,记起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记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莫安惊坐起,一双清亮的眼睛充满了戒备与敌意,“你怎么进来了?”
虚冢看着莫安露出来的身体,惊讶的问道:“你睡觉怎么没脱衣服,和衣而睡不难受么?”而后又回答了莫安刚才问的问题,“我进来只是想看看你睡得如何。”
“我睡得很好。”
虚冢起身,道:“那就赶快穿衣洗漱用餐,然后开始学习。你是想随我一起用餐,还是在你的寝宫里,一个人吃?”
莫安毫不犹豫的答道:“自己。”
“那好,我会让人给你端过来,吃完后,就来后园找我。”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莫安本还想问后园在哪里,在看到对方决绝的背影后,立刻把这个问题咽回了肚子中。一个后园而已,她能找得到。
没一会儿,两个宫人端来了丰盛的饭菜,还有一小盘精致可口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莫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这盘糕点上,她轻拈起一块,正要放入口中,却看见那两个宫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有些窘迫的放下手中的糕点,直愣愣的看着她们。
两位宫人立刻明白了这个小人儿的意思,忙道:“请小主用餐,奴婢这就出去。”有了之前那两位的以身犯险,她们可是明白了王对这个人类小孩的看重。
待两位宫人完全退了出去,并把宫门顺带着关上后,莫安才再次拿起那小块糕点,尝试性的咬了一小口。
感觉……真好吃。
真想拿给哥哥和哥哥一起吃,哥哥一定会高兴的……
哥哥……
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滚落进了嘴里,满嘴的香甜也盖不住眼泪的苦涩。就这样,莫安混着泪水吃完了这一盘糕点,其余的菜,一动未动。
哥哥,爹,娘,安儿一定好好习武,杀了他们,为你们报仇。
☆、照顾
后园虽说是一个园子,但和校场没什么区别,偌大的一块空地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远望而去,入眼的是一片几乎没有尽头的花海,微风拂面,清香扑鼻,丝毫不亚于虚妄宫里的花园。在这里面习武,不仅不用担心伤到周围的花花草草,还能武出一番别有的境界。不过,这却是虚冢个人专用的习武场地。能随意进到这里面的人,除了她自己,便也是她的心腹,君凰和帝麟两人了。
虚冢在后园中一边等待着莫安,一边侍弄着花草,这里面的植物都是从花园中移植而来,而花园里的植物都是从世间各地移栽到这里的,所以不用下山,就可以在这虚妄宫里看到世间的各种各样的植物。或许是虚妄宫里的气息与世间的不同,间接地增加了它们的灵气,因此,它们一年四季都绽放的娇艳无比。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王。”来人单膝跪地,恭敬的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呈给虚冢。
虚冢接过,不忘将跪在地上的人单臂拉起,“君凰,辛苦你了。”只见虚冢接过来的是两把木剑,一把长而厚重,一把短而轻盈,虚冢虽未说什么称赞的话语,但眼中满意的目光毫不隐藏。
君凰总能将她吩咐下的事完成的毫无瑕疵。
君凰看了眼虚冢,欲言又止,纠结的表情落入了虚冢的眼中。
虚冢笑道:“君凰,你有什么话要对孤说吗?”
“是。”君凰稍稍一顿,接着道:“王真要这么做吗,那个丫头长大之后对王来说岂不是很危险?”
虚冢转身,拂袖而立,“对这件事孤心里有把握,君凰,莫要再提了。”
“是。王,还有一件事,帝麟传话来了,说木将军和舟将军来往过密。”
虚冢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神色晦暗不明,“好,孤知道了,你让帝麟小心,你们两个不能有任何事。”
面对这□□裸的关心,君凰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欣喜,回答的声音坚定有力,“是,吾王。”
莫安吃完饭就开始在整个虚妄宫里寻找起了虚冢口中所说的“后园”,整个虚妄宫比皇宫还要大,寻起来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偏偏莫安对这里所有的人都充满了敌意,没有哪个人喜欢低下头来向自己的仇人问路,虽说虚冢对宫里所有的宫人下了命令,见到这个人类的小人儿必须尊称小主,不可为难她,除了几处重要之地,她可以去任何地方。既然是王的命令,宫人们不敢不听从,没有为难莫安,却也没人关心她。就比如此时的莫安在宫里乱转,很明显是迷了路,却没有哪个宫人主动为她指路。虽然一口一个小主,谁又把她真正的当做小主。
莫安转来转去转了半天,没转到后园,却来到了花园。看到如此漂亮如此大的花园,莫安自是惊讶的旁若无人的走了进去。似乎里面除了她就是几个站着跟标杆似的宫人。
这里的花很多很漂亮,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纯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五彩波涛随风荡漾,莫安享受的眯起了清澈的双眼。
莫安在这里玩的不亦乐乎,玩的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她总是喜欢把花瓣放在嘴里含着,细细品尝花的味道,清甜中带有苦涩,苦涩里伴着芳香。还好虚妄宫里有毒的植物没栽种在花园里,否则莫安的小命今天就要栽到这里了。
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水湛蓝,平静无波,里面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小鱼儿游来游去,莫安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笑得开心。她趴在岸边伸长手臂想要去碰触那些水中的鱼吐出的小泡泡,只差没有一个猛子扎进里面了。
五彩的卵石迎着阳光映入莫安的眼中,看得她心里一痒,格外欢喜。
话说虚冢在后园里等了半天,也不见莫安来,这才忽然想自己忘了告诉她后园在哪里,想来那小人儿在宫里乱转的迷了路了吧。想到这里,虚冢的唇角不禁向上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长安宫里没人,桌子上的碗筷已经被宫人收走了,一问宫人虚冢才知道,莫安只吃了那盘芙蓉糕,其余的饭菜一动未动。
眼看着已经傍晚了还不见那小人儿的身影,虚冢这才着急了。宫里的禁地和危险的地方很多,小人儿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虚冢循着宫人的回答一路来到了花园,急切的样子惹得跟在后面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女人一个不高兴,就把她们的头给砍了。
看着被笼在夕照里的花园,虚冢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第一次后悔把花园建的这么大,这么大的花园,这是要让她找到天亮么?更何况,那小丫头还不一定就在这花园里。
虚冢向身后的一干宫人冷喝道:“给孤找人。如果小主有什么闪失,你们都别想活命。”
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使宫人心里猛地一抖,带着颤音,小心翼翼的应着,“是,王。”
虚冢向里面走着,眼睛不放过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衣袍带过的清风引得花草一阵轻颤,像欲语还羞的少女,迷醉在女子的绝色姿容之中。
走过花丛,眼前是一片隐在花海中的湖泊,残阳斜照,粼粼波光,诡丽非常。
湖泊岸边的一棵扶桑树下,有一个小人儿蜷缩着睡的正香。小人儿穿着一件民间常见的粗布衣裳,似与这瑰丽之景十分不和谐。虚冢走过去将她轻抱在怀中,小人儿似乎是感觉很舒服,满足的在虚冢柔软胸前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睡姿,继续和周公见面了。
被怀中的小人儿吃了豆腐的虚冢脸不自然的红了,随即又将那份不自然压在心底,看着小人儿的目光,宠溺而又怜惜。
“哥哥,哥哥……爹,娘……”怀中的小人儿又开始嘟囔了起来,这几个字使虚冢的心里一阵刺痛。
或许是为了赎罪,减轻自己的罪恶,才对这人类的小孩分外怜惜吧,想好好保护她,照顾她,直到她长大成人,直到她强大到即使一个人,也能很好的在外面生活下去。
不求她能多厉害,只希望她能安然自保。
抱着小人儿来到了长安宫,宫内宫外的长明灯已经燃起,照的整个寝宫内一片通亮。
虚冢将莫安轻放在床上,把她的衣服脱下,为她盖好被子,又把宫人刚刚递给她的一件新衣放在莫安的旁边,这才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你不是说要杀了我么,那就赶快从痛苦中走出来,好好习武,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一弯明月挂在虚妄宫之上,虚冢一身黑袍,隐在暗夜里,孤傲的背影清冷而又落寞。
“王。”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君凰,你来了。”
“王,帝麟传来消息,木将军并没有什么动静,舟将军除了与木将军来往过密之外,也无任何不妥。”
“木弃影倒也沉得住气,看来短时间内他是按兵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