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莫安眼里除了挑衅,便是警告!
她在警告他?!
可是,她要警告他什么?警告他不准欺负她?还是警告他离她远一点?不对,不是这个,她想警告自己的,绝不是这些。当时自己是和虚冢站在一起的,那把剑在最后关头也由刺向虚冢转为刺向自己,难道,她是在警告自己,离虚冢远一点么?
可是,她又是为什么?
虚冢心口突然一阵刺痛,一股无法言明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
“万俟,我累了,我要回寝宫了,你自便吧。”虚冢感觉心里好累,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用想。
“身体不舒服么?”万俟博亚关心的问道,“需不需要叫宫医来?”
虚冢摆摆手,“不必,休息一会就好了。”
☆、心殇
虚冢回到寝宫,躺在床上发呆一直到正午,她与莫安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纵然她不愿去承认,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莫安落水之后,还是更早之前?
可是,她明明是把她当作女儿来看待的啊。虚冢苦笑,这种情愫的产生,绝对不是好的事情,她需要,去阻止。
虚冢强打起精神来绛宫用餐,却发现宫内除了几个在一旁侍候的宫人,再无他人。
“小主呢?”虚冢看着满桌精致可口的饭菜,突然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声音疲惫,身体已经向后退了几步,准备出去找人。
一位宫人恭敬道:“禀王,小主未曾来过。”
未曾来过么,可是想连晚饭都不吃了?
“孤知道了,你们先在这里候着,等小主来了,不要让她离开,孤先出去一趟。”虚冢声音清冷,自然而然的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是,吾王。”
长安宫内清冷得很,感受不到丝毫人气。
“仪生,小主可是去了哪里?”仪生尽职的守在宫外,不曾离开半步,说到底,自莫安早上出去之后,她就不曾再见过她。
“禀王,奴婢不知,自早上小主出去后,奴婢就不曾再见过小主。”
“她没有回来过吗?”
仪生如实说道:“小主不曾回来过。”
“如果她回来,就让她去绛宫。”
“是,王。”
虚冢头疼得很,这孩子到底去了哪里?赌气离开也就罢了,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要回来么?就这么不想见到她么?
虚冢看了眼在一旁恭敬的站着的衍生,吩咐道:“衍生,你去问问宫里其他的宫人,看看他们是否知道小主去了哪里。”
“是,吾王。”莫安不见了,两个婢女也是担心得很,这虚妄宫中莫安不知道的禁地和危险之地很多,若是一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事,莫安的性命甚是堪忧。
没多时,衍生回来了。
“王,有宫人说,看到小主向后宫的方向走了。”
虚冢向下压了压眉头,喃喃道:“后宫?她去后宫做什么?”
衍生道:“王,要不奴婢去找找看?”
“不必了,孤亲自去。”虚冢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待虚冢走后,仪生和衍生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看,小主的面子就是大!
虚冢已记不清上一次来后宫是什么时候了,是十几年,还是几十年,抑或是几百年?她只记得后宫尽是一些储藏东西的宫殿,什么藏书阁啦,藏酒阁啦,藏剑阁啦,等等,甚至还有储冰窖。一般来这里的都是些宫人,如果不是要去找人,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
走进后宫,映入眼帘的不是宫殿,而是一个不大的亭子。
“浣水亭?”虚冢忽的记起,此亭的名字还是她想出来的,自己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便起了个与这里的景格格不入的名字。
虚冢走进亭子中,地上的枯枝败叶有明显被踩踏的痕迹,石桌上一行隽秀的字在积尘中格外突兀,毫无遮掩的映入一片墨色中。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虚冢沉默了,这字无疑是莫安刻的,莫安读书写字是自己手把手教的,所以,自己对她的字迹十分熟悉。并且,从这些刻痕来看,应该是刚刻了没多时。
看来,莫安的确来过这里。
天不老,情难绝么?丫头,你怎能爱上你的仇人!
人类和鬼魍相爱,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莫安!
虚冢苦笑,眼中满是涩然,明白又如何,自己不也是一样么!
浣水亭中不见莫安的身影,整座后宫内也只有几名守宫的侍卫和宫人。她走过去,那些侍卫和宫人齐齐行礼,“吾王。”
“可看到过小主?”
其中一名侍卫回答,“禀王,看到过,小主现在应该在藏酒阁。”
“藏酒阁?”虚冢转头看去,宫门上的锁已被斩断躺在地上,宫门虚掩着,仿佛在无声的告诉她,那人,就在里面。
“是,小主自一个时辰前进入就再未出来过。”
虚冢冷笑,墨色怎么也掩不住眼底划过的一道赤芒,全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令面前的几人猛的一个哆嗦。
莫安啊莫安,你也学会喝酒了啊!呵呵,很好!
墨色隐去,赤色充斥着整个眼眶。
几个侍卫和宫人在心里着实为莫安捏了把汗,小主,王真的生气了,你可要小心啊!
推开虚掩着的宫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虚冢怒意更胜,环扫四周,她在一个酒架下发现了呼呼大睡的莫安,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的装酒的瓶子。
一看瓶子,虚冢懵了,脸颊瞬间变得惨白。
酒瓶泛着幽幽红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所有的红色瓶子里装的全部都是“死生契阔”吧!
“死生契阔”是鬼魍族中最烈的一种酒,闻起来清甜,喝起来却辛辣无比,普通的鬼魍一沾就醉,这种酒鬼魍尚且驾驭不了,她区区一个人类,竟喝了一整瓶,是不要命了吗!
脚下这么多坛人类的酒,她不喝,偏偏喝她鬼魍之王的藏酒,是瓶子太好看太吸引人了吗?坛中的酒她喝一坛她都不会担心,可这“死生契阔”搞不好会死人的!
愤怒到底还是败给了担忧。
现在的莫安除了鼻子还在呼吸,其他的看起来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莫安?”虚冢轻拍了拍莫安发红的脸颊,热得烫人,“莫安?莫安?”
虚冢将昏睡毫无知觉莫安从地上抱起搂在怀中,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莫安?莫安?”
怀中的小人儿无意识的呢喃,“虚冢……虚冢……”顺便又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窝在虚冢温暖又安心的怀里昏昏睡去。
虚冢看到这个样子的莫安哭笑不得,不过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身子还能动,说明并无大碍。
她站起来,把昏睡不醒的莫安抱在怀中,走出了藏酒阁。
守在外面的侍卫见王把小主抱出来了,急忙恭敬道:“王乃金贵之躯,小主还是交给属下吧。”
虚冢冷眼一撇,毫不留情的拒绝,“不必。”
莫安在虚冢怀里缩成一团,肆意的汲取来自虚冢身上的温暖。
昏睡中的莫安潜意识里感觉身体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温暖又安心,她舒服的轻哼一声,脑袋在一团柔软上蹭了又蹭。
虚冢被蹭得脸红了,右手在她脊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笑着嗔骂道:“睡着了也不老实。”
莫安没再动弹,却是口中小声的嘟囔了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她的名字。
虚冢俯耳,轻声道:“丫头,你在说什么?”
“虚冢……你知道么,我……我喜欢你……喜欢你……”
这句情话如羽毛般轻轻拂过虚冢的心头,痒痒的,一阵暖流快速划过,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虚冢声音很轻,柔的能腻出水来,“我知道啊,丫头,但是,你不能喜欢我啊,知道么?”
她把莫安抱回长安宫,命仪生去端来一碗醒酒汤,喂着莫安喝下。
虚冢手拿巾帕轻柔的为莫安擦干嘴边的汤渍,复道:“莫安,记下我刚才说的话,你,不可以喜欢我。”声音坚决,柔和中带着清冷。
她在旁边坐了许久,直到莫安清醒过来。
“虚冢?”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莫安眼前一亮,仅剩的迷蒙也快速消失了去,没多时又黯淡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莫安,这几年本事长得不少嘛,学会喝酒了啊。”虚冢冷言讥讽,“还知道哪种酒值得喝,哪种酒不值得喝。”
莫安眼神闪躲,头中的剧痛迫使她发不出任何气势,“我的事你不用管。”她紧闭着眼睛,用手使劲的在脑袋上锤了锤,头好痛,像是快要炸开了一样。
“我当然不会管你,但是你喝的酒可是我的,‘死生契阔’在人类中可是喝不到的。”
莫安想笑,可头的剧痛使她的冷笑变成了苦笑,“一瓶酒而已,你怎变得如此小气。”
“我本来就小气的很,一瓶酒也是舍不得的。”
“虚冢,我头好痛。”痛苦中含着一丝委屈在里面。
看到莫安痛成这个样子,虚冢心中也是一阵绞痛,想倾过身子为莫安揉一揉,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自己再做这些事显然不合适了,倒不如喊仪生来。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先让仪生进来帮你揉一下,然后让宫医来给你开几副药。”说罢,便要去宫外传令,顺便让人拿些吃的过来。
脚还没迈出去,手臂就被那人给拉住了。
“怎么了?”
“虚冢,我昏睡的期间里,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虚冢心里暗笑着,奇怪的话?那些话很奇怪么?但是面上却是一副思索的表情,“确实有说,但是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到底说的什么。”
听到虚冢这样回答,莫安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声音小,她没有听清楚,否则,以后该如何面对她。
不过,虚冢,我会说到做到。
“怎么了?”
“没事了。”莫安松开拉住虚冢手臂的那只手,“你去吧。”
“好。”
虚冢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原本清冷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对不起,莫安。
☆、终成虚妄
冬去春来,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虚妄宫里所有的人都脱下了厚重的棉衣,后园和花园的大片花海中也多了许多美丽的生灵。
天气和暖,阳光灿烂,微风拂面。
虚冢和万俟博亚在花园中的扶桑树下对弈,莫安一身素白纱衣,手执冰曜,找了过来。
看着虚冢入神的样子,莫安实在不好意思打扰,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倒是在一旁下棋的虚冢忍不住了,头也没抬,问道:“有事么?”
莫安点点头,忽觉虚冢低着头看不见,这才张口说道:“有事,你能陪我去练剑吗?”
虚冢轻松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唇边荡起笑意,缓缓道:“万俟,这局你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