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儿,这些是梦儿告诉你的?”慕容清目光幽深,神色晦暗不明,微抿的双唇却透出了她心里的痛。
“不是,是姐姐喝醉酒后,无意识说出来的,被我听了去。”
“皓儿,我……”慕容清顿了顿,眼底划过一抹痛色,“对不起,我未曾爱过你姐姐。”
莫安闻言冷笑了起来,离她最近的雪沐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
“你爱她!”
莫安走到慕容清跟前,纤细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莫安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令慕容清不自然的将头转到一边,眸中的慌张转瞬即逝,只剩下满满的坚定和冷意。
“公子,请你自重。”
莫安拿开手,冷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只是一个姑娘而已。”
“你可知道,皓儿为了找你,被人从阁里扔了出来,若不是被雪沐情接住,指不定会摔成何种模样呢!他来找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却如此狠心的骗他,你对得起,你的心么?”
“你爱她,对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否认,但其中的缘由,肯定在明天为你赎身的张凛身上。在下说的,可否正确,清荷姑娘?”
“爱着她却不能和她在一起,甚至不能说出来,姑娘的心,应该痛的碎掉了吧!不瞒姑娘,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我也曾感受过,所以,姑娘的痛,没有谁会比在下更明白了。”
慕容清死死地咬着唇,眸中的坚定再掩不住眼底的痛苦,双肩细微的颤抖着,暴露了心里的恐惧与无奈。
“不,你不明白。”
莫安突然笑得森然,眼尾勾着一丝戾气,这幅样子着实把雪沐情和林宣皓吓住了。
“你错了,我很明白,看到这把剑了么,这是她给我的,但是,我却要用它,去杀了她,这种感受,你明白么?”
雪沐情神色复杂的看着莫安,里面有同情,有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虽然不知道莫安经历过什么,但她却感受到了莫安深深埋在心底的痛苦,看破了莫安把脆弱的心包裹起来的坚强,还有她全身伪装的寒冷,在这一刻,被雪沐情看了个彻底。
雪沐情的心告诉她,莫安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只是这些温柔和善良,在被某人伤过之后,被她装在一个盒子里,埋在了很远很深的地方。
莫安,不知我是否有幸,能成为你重新找回温柔和善良的唯一一人。
雪沐情倾身上前,将莫安拉到自己身后,唇角一扬,一个灿烂无害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
“清荷姑娘,不知你能否把这件事跟我们说一下,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慕容清淡淡地扫了雪沐情一眼,道:“这件事,恐怕你们帮不了。”
“姑娘不说出来,怎知我们帮不了?”
“可是我连你们的身份都不知道,又怎能相信你们。”
雪沐情笑了笑,道:“在下雪沐情,师出无香谷,与师姐拜别来到平阳,然后在怡香暖阁门外遇到了那个冷家伙。”说罢,还看了眼一旁的莫安。
莫安很自然的无视了雪沐情投向自己的目光,“在下莫安,师出……无门。”
“你们,都是女的吗?”
“没错,为了能进来,我俩只好女扮男装喽。”
“是被皓儿领进来的?”
“算是吧,我想知道,这孩子口中说的,到底是一件怎样的事。”
“我叫慕容清,与皓儿的姐姐相识于一年前。”
一年前的春天,慕容清出来采买东西,看天气正好,她便把买下的东西交给了随她一同出来的小丫鬟,一个人去了东湖赏景。
湖光山色,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心情出奇的好。
她打算到东湖岸边的临水亭坐一会,却看见了正趴在石桌上睡觉的林宣梦,一袭白衫,秀长的墨发随意散在腰际,衬着阳光,整个人都拢在一团朦胧之中。
慕容清静静地在她身旁坐下,在心里细细地描摹起林宣梦秀美的五官来。如此精致的五官,慕容清不知在心里描摹了多少遍。
忽然,熟睡中的女子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琥珀色的眼瞳中闪出一丝柔和。
这一刻,慕容清发觉,她找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是一个美好如清莲般的女子,优雅而高贵。
“姑娘,你真美。”
慕容清笑得灿烂,眉眼弯弯,恣意的倾泻着眸中的异彩流光。
林宣梦看得晃了神。
慕容清俯过身子,在林宣梦耳畔轻喃,吐气如兰,“姑娘,你也是。”
自此,临水亭成了两人见面的地方。
一天,林宣梦像往常一样在亭中等着她,看着碧蓝的湖水中,有白云在飘荡。
突然,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林宣梦眉眼含笑,轻嗅着环在身旁的馥郁芳香。
“林宣梦,我喜欢你。”
“所以呢?”
“我们,在一起吧。”
慕容清的下巴抵在怀中女子的香肩上,在她耳边烙上了一个轻吻。
林宣梦脱离了慕容清的怀抱,只是唇边的笑意,愈发灿烂起来。
“慕容清,我要你此生只爱我一人。”
“好。此生我只爱你一人,永不负你。”
她突然觉得,世间所有的美景,都抵不过面前女子的一个笑。
可是,好景不长,当朝丞相张远之子张凛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看到了出来采买的慕容清,从此对她日日相扰。
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望张公子莫要在清荷身上浪费时间。
他说,是林府上的大小姐林宣梦吗?
她说,你想要做什么?
张凛闻言狂笑起来,你答应本公子,本公子便会给她一世安宁,若你不答应,本公子会让你亲眼看着她死。
她泪眼朦胧,好。
我愿用我的身体,换你一世安宁。我只是一个低贱的红尘女子,给不了你美好的未来,就让这一朵含苞欲放的无果之花,结束在凄风苦雨的摧残中吧。
对不起,我终究是负了你,还望,莫要恨我。
若有来世,愿我们不再相见。
☆、珞忘
这里是哪里?
黑夜中的树林拢在一团浓雾之中。
莫安掩着鼻小心地摸索前进。
突然,一阵凄厉的剑鸣骤然响起,一柄绯色长剑破空而来。
莫安手执冰曜,狠狠一挡,刹那间,兵戟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数道惨白的光影晃花了她的眼眸。
一青一绯两道剑影恣意穿梭其中,片刻,四周恢复了寂静,阴惨惨的浓雾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莫安一阵心慌。
一道绯光快速在眼前闪过,莫安奋力一斩,苦涩的笑声充斥在耳畔。
浓雾散去了,天地一片猩红。
眼角微凉,莫安用手一摸,竟是晶亮的泪液。
怎么……哭了?
怎么……哭了?
入眼,没有浓雾,没有猩红,只是漆黑一片。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映进屋内,照亮桌子的一角。
冰曜静静地躺在身边,在无尽的黑夜里,泛着幽幽寒光。
莫安坐起,拿起冰曜,怜惜地摩挲着刻在剑鞘上的花纹,冰冷的感觉凉到心里。
寒光渐胜,在眸子里凝成一块块青色碎光。
眸光柔和,平静若水。
“冰曜,它……是不是赤曜呢?”
“它,是赤曜么?是她的赤曜么?”
“冰曜,你回答我,它不是赤曜,不是她的赤曜。”
死一般的寂静。
“冰曜,这个梦,会实现么……”
莫安屈起双膝,双臂紧紧环抱住,脸埋在膝盖之间,整个纤瘦的身子缩成一团,瑟瑟的窝在墙角中。
脸颊上淌满了清涩的泪水,双目空洞无神,望着泛着青光的冰曜剑,一抹悲痛袭上心头。
“那是你的赤曜剑么,是么?”
“不是的,对不对?回答我,它不是,对不对?”
“它怎么能是,冰曜怎么能斩得下去,我怎么能下得了手?”
泪水湿透了里衣,浸透了寒玉,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世间被黑暗和孤寂包围着,就如她的心。
她把凤玉攥在手心中,轻声喃喃,带着无法诉明的委屈和思念。
“虚冢,我想你。”
“虚冢,我想回家……”
晨光驱散了黑夜,迎着初升的太阳,莫安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有一瞬间的迷蒙,顷刻恢复了清明。
脖颈有些酸痛,可能是她坐着睡了的缘故。
一身男装穿好,拿起冰曜。
下了楼梯,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一旁吃得正香。
“你来这里做什么?”
雪沐情放下手中的杯盏,笑道:“我除了等你,还能做什么。”
“等我作甚?”
雪沐情眨眨眼,“我想和你一同去怡香暖阁。”
莫安没接话,兀自坐了下来。
小二哥麻利的走了过来,俯着身子,笑眯眯地问道:“客官,您来点什么?”
“两个肉包子,一碗豆浆。”
雪沐情玩弄着手中的折扇,清秀的眉眼间透着一丝困倦,“昨夜睡得太晚,现在可困死我了。”复问莫安,“你呢,昨夜睡得可好?”
莫安敛了冷色,神色和声音中皆透着疲惫,“昨夜做了噩梦。”
“梦到了什么?”
莫安淡淡的瞥了雪沐情一眼,目光忽然变得幽暗,眼帘微垂,声音清冷,“没什么。”
待两人吃完饭后,街道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怡香暖阁照样是富贵公子的光顾之地。
两人很轻松地走了进去,向老鸨点名要了清荷姑娘。
老鸨歉意的对两人一笑,“公子,今天是清荷姑娘的赎身之日,按规矩来讲,她已经不适合接客了。”
雪沐情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莫安,莫安蹙着眉,似在沉思着什么。
只是,一抹艾色晃入三人眼中,瞬间又移了开来。
三人都未在意。
雪沐情犹豫着是否要使点特殊手段,却被楼上传来的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吸引了注意。
那个房间,正是慕容清所住的房间。
三人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瓷器碎片。
“你、你……”一个你字还没说出来,老鸨就被雪沐情点了睡穴,靠在门边,昏睡了过去。
“姑娘就是慕容姑娘的爱人---林宣梦林姑娘吧?”
林宣梦惊异的看着两人,清寒的双眸中充斥着愤怒,薄唇轻启,冰雪似的话语从口中凝结而出。
“你们是张凛的人?还烦请两位告诉你们家公子一声,乱动别人的人,就不怕遭报应么!”
雪沐情清浅一笑,道:“林姑娘误会了,在下与莫兄并非张凛的人,只是一个过客罢了。我们同你一样,都是姑娘。”
“我们此番前来,是要助两位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