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笑道:“我们闭了眼,路,自会出现在脚下,切记,千万不可睁开。”
待两人出来后,已经是傍晚了,系在树上的马匹还在,它们正懒洋洋地低着头,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夕阳为这些碧绿的青草,镀了一层金光。
令两人吃惊的是,那老妪正坐在离马匹不远的石头上,静静地看着她们进去的地方。
看到两人出来,老妪也是大吃一惊。
只是这吃惊里,有明显的恐惧。
“你们、你们是人,还是鬼?”
雪沐情好笑道:“婆婆,你坐在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等我们吧?看看我们在天黑之前能否出来?”
老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你们是人?”
“那是自然,我们当然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你们出来了?”
雪沐情无奈,莫安听这话之后,也是极度无语。
“婆婆,如果我们没出来,你怎能看见我们,又怎能和我们说话。”
老妪颤微微的走到她们跟前,抖着手,在满是黑线的两人脸上各捏了一把。
“真的不是鬼。丫头,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莫安回道:“自是走出来的,只是并非用脚走,而是用心走。”
又道:“那些桃树,是有灵性的。”
向老妪道了别,两人上马飞奔回城。
雪沐情担心的问莫安,“如果它们被其他人发现了怎么办?”
莫安的脸上浮出笑意,“不会的,桃林会护着它们的。”
夕阳下,灼目的桃林神秘而安详。
☆、杀手无命
雨,已经下了一天了,绵绵延延,毫无要停的迹象。
桌子上的冰曜泛着幽幽冷光,竟给这极为寂静的屋子里添了几许诡异。
莫安站在窗前,失神的听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的,使她有一瞬间的烦乱。
她的黑眸里沉着浓重的幽暗,眉眼压得稍低,一套黑衣搭在身上,似是无常厉鬼,在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夕阳的最后一丝残光在世间消失殆尽,整间屋子拢在一团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那幽幽剑光,在无声地诉说着沉闷和压抑。
天,终于黑了。
莫安拿起冰曜,剑鞘的温度冷得刺骨。
一道暗影在雨中极力穿梭,与黑夜融为一体,倒也不觉得显眼。
新月躲在云中,偷偷的看着隐在黑夜中的那道魅影。
片刻,她停了下来,站在一棵距林府不远的树上,用枝桠和叶子做遮掩,目光犀利的四处观察着。
就这样站了很久,莫安没有感到丝毫疲惫,相反眼中的警惕更盛了。
雨,停了,周围静的出奇。
突然,一抹暗影,极快的晃过莫安眼里。
莫安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翻进一片漆黑的林府中。
黑影快速晃动的身形蓦然停住了,定定的站在林府的院落里,声音低沉,冰冷刺骨,透着杀伐和果断。
“出来吧!”
莫安向前移了几步,却在距黑影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下了。
“阁下便是张凛张公子雇的杀手?”声音同样是极力压抑着的低沉,只是黑暗中握着冰曜的手紧了紧。
黑影背对着她,他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只会由为杀戮而奔波,在生与死之间穿行,看淡了生死的杀手所拥有。
“没错。”
莫安尝试着与他沟通,希望无需刀剑相向,便能令他放弃刺杀林宣梦的想法。
“张凛已经忘记了,阁下为何还要刺杀一个无辜的人?”
“在下的眼里没有无辜,只有雇主的单子。”
“张凛给了你多少钱财,让林小姐加倍给你便是。”杀手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是给他双倍的钱财,应该会放弃刺杀的吧。
杀手冷言,“在下已拿了张公子的钱财,自是无条件的替张公子办事。至于阁下所说的双倍钱财,是入不得在下的眼的。”
莫安冷笑道:“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这些做杀手这一行当的呢。”
“杀手同样有原则,若是阁下阻拦在下办事,那在下定不会留情。”
“随你如何,只是林小姐的命,不是你能够拿走的。”
电光火石间,一抹厉芒划破黑暗迅速向莫安刺来,转瞬,就到了莫安的胸口处。
莫安的黑眸陡然一惊,身子急忙向后仰去,锋利的剑刃擦着衣料,刺了出去。
好快!
手指一弹,冰曜出鞘,淡青色的幽光令杀手冰雕般的面容凝重了半分,能驾驭如此神品的宝剑之人,武功定是极好。
莫安用尽全力挥剑斩来,杀手用剑格挡,只听“啪”的一声,那把剑竟被生生震断了。
怎、怎么会……
这把剑虽比不上她手中的那把,但在这世间,也是能数得上的极品,都能抵得住斧,如今却被一把剑给震断了,这、这也太……太诡异了。
诡异的不成样子,她手中握着的,真的是兵器么?
莫安丝毫不给他诧异的机会,趁他在失神的那一瞬,手执冰曜,就已经刺了过来。
耳边的空气被冰曜割裂的呼呼作响,打在脸上,刺骨的疼。
杀手慌忙侧身,躲闪不及,肩头中了一剑,锋利的剑刃似乎都把骨头刺穿。
他的脸因剧痛而有些扭曲的苍白。
“你输了。”
冰曜还在滴着血,品尝到鲜血味道的冰曜青光更胜,还发出了隐隐的剑鸣。
杀手的双眼并未因剧痛而失去清明,只是略有复杂的看着冰曜,苍白的双唇上下张合,三个字从口中清晰有力的吐出来。
“我输了。”
“只要你放弃刺杀林小姐,我便放你走。”
“我若不放弃呢?你杀了我?”
莫安摇头,她从未杀过任何人,所以对于杀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惧,“不会,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会让你生不如此。”
莫安略略眯起的眸子透着说不出的阴邪,先前,她向雪沐情要了一种□□,为的就是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没想到,还真是要派上了用场,这种□□名唤“流毒”,吃下去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一身武功便会像水一样从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失,力气也会大为减小,眼看着一身武艺流失殆尽却无力阻止,对于将武视为生命的杀手来说,比死还要痛苦百倍。并且,这种□□还会侵蚀人脑,只要有了想要杀生的欲望,便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雪沐情说过,流毒是武林中人最为忌惮的,所以,无香谷屹于世数百年,无人敢扰。
杀手心生不安,“阁下是要给我喂毒么?”
莫安笑得更加阴邪,“没错,我就是要给你喂毒,无香谷的流毒,想必阁下并不陌生吧。”
杀手打了个冷战,不知是肩膀太痛,还是因莫安的一席话,原本就惨白的面容愈发惨白起来。
他行走江湖十载有余,这种毒,自是听过的。
“既然如此,在下自会放弃,本就是在下输了,放弃也是应该的。”
“过于呆板并不好,把是非善恶混淆在一起,与为祸世间的大害,有何区别。”
“你走吧,不要再自找借口而滥杀无辜。”
杀手捂着伤口,苍白的唇不自然的抿了抿,略带沙哑道:“不知阁下用的剑,是何种剑?”
莫安微皱眉头,冰曜的厉害,她今晚也是第一次见到,在虚妄宫时,她只和虚冢、君凰等人一同练过,并没有发生过断剑的情况,冰曜饮血,这也是第一次。不知是人类的剑太次,还是鬼魍的剑过于无敌。
“不知道,这把剑,是她给我的。”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我信你不会食言。”
莫安走后,杀手站在原处呆愣了半晌,直到旁边的房间里亮起了烛光,他才恍然般消失在黑暗中。
房门被打开了,林宣梦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抱怨,“谁这么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此时,隔壁的房间也亮起了烛光,慕容清同样是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问道:“梦儿,怎么了?”
“慕容,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慕容清摇头,“没有啊,是你听错了吧。”
林宣梦强撑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院子里静的出奇,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是我听错了么?可能吧,可能的确是我听错了。”
“既然没事,那就赶快回去睡觉吧。”
慕容清转身,刚要走进屋里,手臂却被拉住了。
回头,是林宣梦可怜兮兮的目光,“慕容,我想同你一起睡。”
“这……不太好吧。”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林宣梦才发觉,她与慕容清相识于一年前,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虽然,只比一年早那么几天。
回到客栈,莫安换下了粘湿的黑衣,用汗巾好歹擦了擦身子,随便裹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来到灶房,自己动手烧了一锅开水,又搬了个木桶回房,把提来的热水和凉水倒进里面,温度适宜后,褪下衣服,整个的没入了热水中。
身体被暖意包裹,湿粘的难受感随着水覆过全身也消失不见,莫安眯起眼睛,舒服的轻叹一声。
茭白的身躯笼在一团水雾之中,水的温热涤去了全身疲惫,难得的放松令她昏昏欲睡起来。
这几日她的神经绷得极紧,生怕不小心就被杀手夺取了林宣梦的命。
两个相爱的女子走到一起本就不容易,她怎忍心看到她们被生生拆散。
谁都不能把她们拆散,除了她们自己。
胸前的凤玉在水的衬托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晶莹剔透,凤凰栩栩如生。
一滴似血朱砂在内里出现,游荡着,延伸出数条细细密密的红色丝线,它们缠绕着,伸展着,小心翼翼的碰触着坚硬的玉壁,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一股细微的灼烫从玉里蔓延出来,愈来愈烈,贴在胸口,灼得发疼。里面的红线变得狂躁了些,在玉里乱撞着,想要冲破玉壁,来到外面,寻找它要寻找的事物。
莫安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带出来的水花溅了一地。
身体周围变得有些寒凉,肆意的汲取着身体上的热量。
凤玉散发出来的幽光令她心慌,强烈的灼烫感刺激着身体上的每一处神经。
房间里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得让人发狂。
莫安来不及穿衣,光着脚跑到窗前推来窗户,一阵冷风直直灌了进来,莫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外面的一切,都在夜里沉睡着,漆黑的天幕连一点星光都不肯施舍。
眸光黯淡下来,脚下一动,才发觉自己竟不着寸缕,只为心里升起的那抹虚无飘渺的残光。
莫安的身体冷的发颤,她还是不肯放弃的站在窗边,连拿衣服的空闲在此时都成了奢侈。
直到天边升起了鱼肚白,直到身体被冻得毫无知觉,她才满是失望的关上了窗,脚下微动,险些摔倒在地。
她在渴盼些什么呢,明明,她是不会来的。
浴桶里的水凉的透彻,莫安无奈的轻叹一声,动作缓慢且僵硬的套上了衣服。
又是一夜未眠,真的好累。
☆、似梦非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