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梦脸色笑意渐渐没了。她心里不痛快约翰背着她天天跑戏园,可她这阵子又脱不开身,想想还有一个梁小月伺机潜伏在苏州身边,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没有心思和杜先生开玩笑,急匆匆上了车,赶着去见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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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杜如梦虽然人没有天天报到,可是梨却雷打不动送到苏州手里。
她信笺没有写情话,只是一些寻常关心。和每次见面时大小姐的调戏都不一样。
杜如梦像一顿迷人的玫瑰花,张扬盛开着,她的追求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至少和那群只想把苏州当宠姬的男人不一样。
在见识过大小姐的厚脸皮和耍流氓,以及脸红娇羞的样子之后,苏州觉得其实大小姐一点都不像个大小姐。
所以,当大小姐杀气腾腾踩着高跟鞋,一脸高傲地站到她身旁后,苏州有理由相信,接下来一定很精彩。
大小姐没有让苏州失望。她捉住苏州想给梁小月擦眼泪的手,趾高气昂地扬起下巴,语气是浓浓的不屑:“我的女人你就不要再想了,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然后蹙眉揽着苏州的腰,脸上写满了“我很不高兴你背着我勾三搭四的行为”,说道:“我才几天没来,皇帝陛下你就想和皇后旧情复燃是吧?”
她这是拿梁小月被封越剧皇后和苏州人称越剧皇帝的事情说事。而且用词是旧情复燃,显然杜大小姐知道两个人关系是旧情人。
其实也算不上旧情人,苏州虽然喜欢梁小月,可是毕竟没有把喜欢说出口,等她想说的时候梁小月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委身给戏园老板唐杰。
杜大小姐觉得自己心胸没必要那么宽广,对待自己姐姐想要旧情复燃这种行为坚决要扼杀于萌芽之中。
想到刚才苏州想摸梁小月的脸,摸脸之后说不定往哪摸呢——杜大小姐的心思从来就没有良家妇女过——她委屈地看着苏州。
苏州:“……”
梁小月尴尬地停住流泪,鼻子有些发酸。她看看苏州并没有反抗杜如梦的靠近,忍着悲痛跑了出去。
杜大小姐幼稚地喜笑颜开,好像自己打赢了一场仗,噌噌地自豪感油然而生。
苏州懒得搭理她。她心情低沉,离开杜如梦的怀抱,到自己的位置上取了几件首饰,一句话也不和她说,低着头走出去。
杜如梦知道她心里不开心,想了想就跟上苏州,凑上苏州耳旁:“我们去黄浦江玩吧。”
苏州不说话。
“姐姐~”杜如梦用百试不爽的娇滴滴喊声,还抱着苏州的手臂把自己的胸往上蹭。
苏州嘴角抽了抽,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任性的杜大小姐,说:“你自己去。”
“不要!人家要和你一起~”杜大小姐不要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坚信熟能生巧的原则。
苏州很想扶额叹息,但是手被杜如梦夹在胸上,她抽不开。她微微推了推杜如梦:“热。”然后拉开了点距离。
谁知杜大小姐才不管天气七月份有多热,非要死要活和她粘在一起。苏州没办法,只好无语地让她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
杜如梦央着她要去黄浦江,她不想去,被杜如梦烦够了,就借口马太太找她打牌。
马太太确实一直找她打牌,不过今天并没有。她信口胡诌的话,大小姐却被糊弄过去了。
杜如梦说:“姐姐喜欢马太太?”
苏州倒吸一口气,这杜大小姐这几天没见她,感情是浸泡好几天的醋缸了吧?刚才酸掉牙的醋意差点没把苏州给淹死,现在连马太太这么……年纪的女人都不放过——简直是禽兽!
她叹了口气,拿大小姐没办法:“大小姐,我和马太太只是牌友关系。”
杜大小姐一愣,没琢磨过来苏州的解释是怎么个意思。看苏州一脸无奈的样子,一想到刚才自己那句话,瞬间明白了苏州的误会。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州:“我只是觉得马太太人挺好的,她有意认你当干女儿……姐姐你想哪去了?”
苏州一噎,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咬着下唇又是气恼又是羞涩:“谁想什么了?!”
瞧这脸一红,那叫一个含羞带怯,没有了唱戏上妆的英气,彻彻底底化成一个小女儿姿态。可把杜大小姐给温柔坏了。
杜如梦狭长的烟眉缓和成一种天生媚态,她指甲油红艳艳的色彩和唇上口红一样鲜艳。指尖点上苏州的心口,含笑道:“姐姐说没有,就是没有。心跳得这么快,可别跳出来。”
苏州本来是挺平静的,心口突然被杜如梦一点,心跳突然猛地狂躁起来,她忘掉刚刚梁小月给她带来的沉重心情,一颗年轻的心不安分地被杜如梦撩拨着。
“你……”苏州故作平静地拂掉她作怪的手,正经地红着脸说,“没大没小,马太太的玩笑怎么能随便开?”
自己目的达到了,杜如梦心情甚好地发挥女流氓的特长,故态复萌地调戏苏州:“是呀~我可不敢随便开马太太的玩笑,不然姐姐指不定再给我一巴掌。”
记仇是大小姐的本性,调戏良家妇女是女流氓的爱好。杜如梦把这两者发挥得淋漓尽致。
“……”被她一说,苏州还真的有些愧疚。可谁让杜如梦每次都这么耍流氓,上次打她一巴掌她也没用力,是杜如梦娇贵的脸太嫩了。
女流氓不着调,苏州觉得自己一定得远离杜大小姐,免得自己也开始不着调。
她想到自己自从认识大小姐之后,从一直正正经经做人,到大小姐一开腔她就容易被带歪,她还毫无察觉。
“只要你不胡说八道,我是不会对你怎样的。”苏州别过脸,不看杜如梦。
大小姐恬不知耻地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是不是胡说八道了,你就会对我‘怎么样’?那早知道,我就该多胡说八道一点了。”
苏州刚压下去红晕瞬间又占据了整张脸。这次是通红通红的,一掐准能掐出血来。耳垂被杜如梦热气呵红了,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清楚,脑海里是杜如梦妖娆的咬着字说“怎么样”的勾人模样,耳旁是软软热热的吐字气息。她从没有和别人这么亲热,她是听过许多的yín词浪语,可到底没谁敢这么直白地要她对一个女孩子“怎么样”。她脸烫得杜如梦都感觉到温度,几乎要把那张俊俏的脸从皮肉里烧掉,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被这吓人的温度煮得沸腾,甚至说不定可以听见咕噜的冒泡声。
杜大小姐你这媚术上哪学的!
好在戏园此时已经没有人,她俩站在园里寂静无声,没有人看得见这时的情形,也没有人能见到两个人亲密的姿势以及苏州从来没有过的面红耳赤。
杜大小姐被苏州无意地勾引了。她喉咙发干,难受得很,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此时天已经黑了一些,她们几乎是隔绝在一个无人打扰的世界。
这时候应该做点什么?杜大小姐咬着下唇,火红的唇瓣被舌尖滋润得更加鲜艳。她呼吸有点不正常了。
苏州慌忙推开杜如梦,难得地磕磕巴巴说:“……我……我要回去了……你……我先走了……”
杜如梦眼睛已有些雾蒙蒙的,被苏州一推不防备退了半步。
苏州逃跑似的快步走了。
杜如梦紧紧绷着下巴,不去追苏州。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苏州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她其实挺想拥抱她的,但是这样会让苏州对她更加抗拒,现在能够逗得苏州脸红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慢慢走出戏园,愁眉苦脸。
司机一看大小姐闷闷不乐,又想到不久前梁小月哭着跑出来,之后苏州又红着脸逃离似的出来,最后大小姐一脸欲求不满的脸色……
司机讶然,这么一联系,他为什么得出了一个大小姐是女流氓的结论……他是不是该跟杜先生提出给大小姐派几个手下,好让大小姐能够去解决梁小月和苏小姐的问题……
所以说,当司机十分关切并且委婉提出让杜如梦下次带人的建议,还一脸“我懂你,大小姐放心地放纵青春吧”的时候,杜如梦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影响力蛮大的。
她只不过追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已,为什么身边的每个人都容易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呢?杜大小姐很无辜。
她解释道:“我没事带人干嘛?又不是恶霸少爷,强抢民女。”
鉴于大小姐是杜三爷的女儿,司机不敢单纯地相信她这句话,于是他分析了一下,瞬间心里对大小姐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大小姐,大小姐强抢民女那叫抢吗?只有恶霸才是强抢,大小姐这是“追求”!
司机莫名其妙佩服的眼光让杜大小姐无言以对。
因为那天戏园发生的事让苏州一回想就窘迫,见到杜如梦就烦,所以只要是杜如梦来,她就门窗紧闭,恕不见客。
脸皮薄的人躲着脸皮厚的人,杜大小姐很苦恼。她又不能真的带人破门而入,她敢那么干,苏州肯定当个贞洁烈妇,一死方休。再说追求者就要有追求者的样,苏州不见她她每天照样来,站门口堵着也一样,苏州总不能不出门吧?
一天一颗梨依然是不间断的。苏州不知道杜如梦为了反季节的梨能在这个动荡不断的时局安全源源不断送来费了多少力气。虽然苏州不见大小姐,可是大小姐的梨还是收下的。每次打开信笺,都能看到大小姐类似求和的语气:“我保证不胡闹了。”“姆妈最近想姐姐了。”“别在屋里闷坏了,出来走走吧。”
苏州没有要让杜如梦见到她的意思,她一个人呆在屋里,也并非全部都是杜如梦的原因。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想到梁小月那天委屈的表情和眼泪,她心肝脾肺肾都扭着一起似的疼。
梁小月原来是和她住一个屋子的,后来被她的过房娘接去家里住。房间还保留了很多她的东西没被带走。
她坐在梳妆台前,抚摸着梁小月的香水,心里怅然若失。想自己那时候和梁小月在一起,身上不喷香水也会沾染上她身上的味道,别人都笑她们俩感情好。
一起吃饭,相互夹菜时偶尔温馨的对视,一起游戏,捉迷藏时抱她满怀,一起逛街牵着手,一起被师父罚站,一起睡觉,相互拥抱取暖。
她以为即使她不说不承认,梁小月也会发现她爱她。即使她没有给梁小月任何承诺,可是她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初恋全部统统给了她。即使她一直装傻,可是当有人说她可能是爱着梁小月时,她就会在心底羞涩和不安,怕梁小月不肯接受。她曾经也肯定地确信梁小月是爱她的,和她一样的爱。
但是当梁小月和唐杰拥抱在一起,就像她拥抱梁小月一样时,她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摇摇欲坠,被梁小月构建的爱情一刹那崩塌坍倒。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固执地等梁小月卸妆后一起回去,直到那一天。
她和梁小月准备回家,唐杰走了进来,唐杰说要请她们俩个吃宵夜。
她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唐杰硬拉着梁小月一起去。她站在原地很久,梁小月只回过一次头,眼里是满满的愧疚。
是愧疚,不是害怕,也不是乞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御园。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里等了梁小月一整夜。她在黑暗的屋里嗅着梁小月残留在空气中的香味,在黑夜里煎熬。
她泪流满面却不自知。
她默默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在黑暗中一个人承受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不知道哪里疼,可她真的很疼。
她怀疑自己有没有裂开心脏,以至于疼到哭不出声音来。
梁小月一夜未归。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一脸疲惫和倦意。脖子上是暧昧的红痕。
她没有看到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