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她?”化光若有所思转过身来。
“她有御火之术。我与她在一同时她经常能够随意起火,她的火一般的水还不能灭尽。”苏方沐说到这里对上了化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明明是一双二十岁女子的眼睛,却把化光看的腿一哆嗦。
化光倒也是个精明的,只懵了片刻便找到了端倪,“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去?她要是能够杀死那个孽畜,你们还担心什么?”
“她年纪尚小,而且不记路。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并且不确定她找不找的到回来的路。但我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不知何时,苏方沐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和同龄男子相比略显瘦弱的肩膀上,“她一定可以,做到你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
化光是个干脆的人,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就带她们上路了。其实有些东西说通,很多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化光对九娘深恶痛绝,这些年之所以对九娘避而不谈不想再介入有关九娘的事情,就是因为九娘的力量远远在他之上,在九娘面前他只能屈服,不能反抗。
而如今,似乎有一个人可以与之对抗,如果真的可以解了他心头大恨,那带一回路又有何妨?想通了这一点,化光倒是没啥烦心事了。他本来就是性子直率的少年,可以因为一两句话就来气,也可以因为一件事情就一笑泯恩仇。一路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成天欢天喜地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先前对他意见很大的吟娥也常常被他逗得破颜一笑。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狄族的部落,那个部落处于北方。算是极北之地,你们要是没有备足衣服,本少爷就在这里等你们一会儿。唉,女孩子就是磨蹭呦~~哎呦你踹我干什么!!”
长离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四周只有上空有一点点的亮光,她不觉地抬起膝盖,把自己埋到了臂弯里。这是一种自动防卫的动作,她很少做出这种动作。记事以来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小时候面对身强体壮的男孩子她没有怕过,长大一些她在涸谷遇到了百年虎精,她自知不敌却也没有怕过。她说如果怕没有用,那怕又有何意?不如不怕。
但是遇到了九娘,似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不是害怕九娘全部,而只是惧怕她身上的一部分。这个囚禁她的地方和九娘身上的那令她害怕的部分有很相似的感觉。似乎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里面有一个地方,终年阳光无法照耀到,只有一星半点的光能透入进来。虚虚浮浮的游动的巨大黑影划碎那些光线,黑影划动的声音传到耳膜里会变得异常沉重。
啊,头又晕了。这里好难受啊。长离整个人就像是在梦中一般,脑袋很沉,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境。对了!起火,这里太冷了,要是能燃一堆柴火,靠在旁边取取暖,该有多好啊。这么想着她抬起手往虚无的一处一指。火焰自指间燃起,顺着指示窜向那处虚无,但是似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可以消磨这些火焰,才一眨眼功夫,火焰竟然就燃尽了。
长离讷讷的站在原地,突然有一种从内心里升腾起来的无望包裹了她。她抱住头,似乎脑海中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又出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里有一个地方,同样也是终日不见日与月,同样也是深寂僻幽无人声。但那个地方却给她一种温柔熟悉的感觉,那个地方有一个散发玄袍的人和一盏亘古不灭的青灯。
头,炸裂一样的疼。
“苏方沐……苏方沐……”
长离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身体好像是被浸泡在冰水中,冷的她浑身发抖。身上似乎都湿透了,幽暗且零散的光束下,她蜷缩在一张盛了水的凹台里,混着符咒的水咕噜噜地钻进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神思越来越昏沉,身体也越来越麻木。口中开开合合,呢喃着什么。
苏方沐……我好难受啊……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不舒服的话你就会带我去看大夫吗?你什么时候来带我走……
已经开始侵乱神思了么?
水底深灰色的方柱后,步出两个身影。
“想不到,堂堂陵光神君,竟然最惧怕这伏了坎卦的凶水。”九娘将鹊翎扇收起,纳入袖中。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只只有半个身体的魅,那只魅呈半透明色,柔软的身躯随着水波诡异的荡着。
“婴夫人,我们真的不直接禀告主上吗?我怕——”
“你怕夜长梦多?”九娘幽幽接口。
“正是。婴夫人,你不知道她的厉害啊。”那魅说到此处目眦欲裂,“婴夫人且看,我这一半身体便是当年被她那离火所焚!”
它永远不会忘记,那火凤振翅,金冠灿灿,六尺的凤翼遮天蔽日。所过之处皆起烈火,那射出的火球甫一触及,便是割魂裂魄般的疼痛!即便是转世,封印了大半法力,被浸泡在坎水之中终日昏睡,也不能完全令人松懈下去。
九娘没有去看那魅身上可怖的灼痕,嘲讽一笑转身离去。
“待让她在这凶水中浸泡个七七四十九天,再如你所愿闹得个天下皆知也不迟。”
那魅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又很好的掩饰了起来。尾随九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九娘的名字已经全了/(ㄒoㄒ)/~~就是九婴,《淮南子》中被羿杀于北狄凶水的凶兽之一。唉我要改掉每次都深夜更文的习惯……大家平时都几点看文呀?
监兵:我觉得长离这下是被玩坏了。
执明:(捏着一枚棋子)你……没……去……通……知……孟……章……吗?
监兵:早通知了!我怎么知道孟章那厮到底在磨蹭个什么劲。长离要是进了水没用了,我拿他是问!
第21章 丰城夜色玄如铁
北冥幽坛
执明仍旧坐在他高高的坛上,捻一颗黑子,蹙眉思索。那些识水性的凶兽聚在坛下他也懒得去管,总之他知道,只要他不动,那那些家伙也不敢轻举妄动。嗯,能磨一时便是一时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水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荡起巨大的水纹。
哗啦啦——哗啦啦——
执明听见声响头也不抬,“搁在那就行。多谢。”
“是——神君——”
那巨型水族的声量也大的惊人,伴着水声听上去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一只巨大丑陋的爪将一壶新沏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执明身边的小几上,正待退下,却被执明叫住了。
平日里懒到极致的神君今天居然很有兴致了问了一句,“对了,我之前那副蓝玉棋盘怎么样了?”
“蓝玉棋盘?”那水族似乎愣了一愣,然后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方才答道:“启禀神君,他已投生为人整二十载。”
执明问的是先前孟章送给他的一副蓝玉棋盘,所配的棋子是由浅蓝色琉璃与稀有的墨蓝色琉璃打磨而成,他得了之后十分喜爱,日日拉着孟章一同下棋。
三位神君当中,陵光不喜下棋,监兵又嫌弃他下的太慢很少与他下棋,唯一一位愿意与他下棋又不嫌弃他的也只有那沧海龙宫的孟章神君了。只可惜孟章总说他落子太重,好端端磨坏了一张好棋盘,所以他们下的次数倒也不多。导致这张珍贵的棋盘极少被拿出来使用。
不过,不使用归不使用,至少他有一副好样貌。所以执明神君经常给他传一些修为,使之更加流光溢彩。也好在孟章下回登门的时候他可以心里坦荡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拘谨什么。
而那张蓝玉棋盘自从得了神君的些许修为之后便于日月同耀北冥的那一日化成了精魅,化作精魅以后他离开北海来到了人间游历,又因为喜爱人间的繁华热闹便潜心回到北冥修行,终于修炼成人,得到投生的机会,投生在了他心心念念的人间。
执明听到回答,晦涩不明了弯了唇角。
“二十年了……也该用着他了。”
行了十来日总算是来到了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夜幕已降,三人遥遥看去,只见前面依稀有了暖色的亮光。
“来来来,这里啊就是离北狄很近的丰城了!”化光带了苏方沐和吟娥来到近处,指着一片高楼和她们说道:“丰城的晚上啊特别长,所以这里的人就会把楼层建的很高,然后把窗户做的特别大,这样灯光就可以透出来,街上不点灯也不会觉得暗。”
二人循着化光所指的方向看去,皆是心中惊叹。何等的鬼斧神工,造出了这样的高楼。只见一列比城墙还要高的楼台矗立在夜色之下,月色暗淡,灯火通明,千家万户或许都只燃起一烛微光,却亦能为远道而来的游人照亮脚下的路途。
苏方沐被这片暖光恍了心神,“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好个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有人扶手称赞。
吟娥听见有陌生男人的声音,不觉起了三分警惕,朗声道:“是何人在此?我们初来乍到,还请阁下出来一见。”
这时从长街西侧的榕树下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那书生眉似远山,双目含情。苏方沐见了,一时没忍住噗嗤一笑。要是长离在此,定会说这书生天生长了副勾/引富家小姐的相貌。思及长离,苏方沐才有些神采的眸子瞬间又暗了下去。
那书生没注意苏方沐的神色变化,只是一味好奇,向苏方沐作了个揖,“这位姑娘,为何见了在下无端发笑?”他疑惑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是我身上有什么失了礼数的地方吗?还请姑娘——”
“你这书生烦不烦啊!”
书生一愣,心想是谁这么没有礼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裘玉貌的少年正仰着头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己。
化光早就不耐烦了,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可以洗澡喝汤面的地方,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个烦人的书生,再这么磨磨唧唧下去,都不用休息了。
“我说你这书生满口酸溜溜文绉绉的话,其实这里最不懂礼数的就是你!”化光一昂头再不看他。“我和两位姐姐都跋山涉水十多天了,没好好休息过。你看不到我们的疲累样吗?不放我们去休息就罢了,还在这里姑娘来姑娘去的坏人清净!”
书生还是个老实的,听化光这么一说着实把他吓坏了,连忙躬身做了个长揖,一脸歉疚,“是在下疏忽了,没顾及到这位小公子和二位姑娘旅途劳顿。啊,在下弈楸,观弈不语的弈,文楸的楸,连起来也有——”正要洋洋洒洒继续下去,在看到少年可怕的脸色之后连忙止住了语势,“不如在下现在就为诸位带路,去在下落脚的客栈吧。”
苏方沐礼节性地回了他一个万福礼,浅笑道:“那就有劳弈公子了。”
长离呆呆地望着上空那些不时游过的巨大黑影,掰着手指一只一只的数。最近她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不过多久她就会继续睡过去。但是睡着的时候也不消停,她总是能够梦到一些奇谲绚丽的东西,梦中没有恐惧却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将她推出梦境,有一个声音再告诉她不能这么睡下去,一旦这么睡下去,将是永眠。
沾了符咒的水还在她的耳朵里,只流出了部分,留在里面的部分怎么都倾倒不出来,或许是化在里面了吧,长离这么想着。其实也不怪她没有精力,这片地域简直比九幽的牢笼还要摧人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