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置于越来越令人厌恶的地步,就算是我,也会感到莫名的悲凉。但自从当日我去找南楠,不,自从一年前放南楠走,我的命运就好像写在那里。我能做的,只有沿着这样的戏码演下去,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肮脏,还不停息地亲手毁灭自己。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停下来,哪怕看一眼,满目疮痍。止不住对这破碎的厌弃。
这个时候,任晴忽然轻拍我的背,
“是很痛吗?脸色这样差。”
我尽量笑起来,摇摇头,“不痛。”
任晴手艺很熟练。况且我吃了止痛片。
早晨的阳光从里间洒进来。空气里有俗世的尘埃。它们全身浸润在温暖的光里,跃动,飞腾。
忽然很不想离开。
我终于没有去上班。又睡了一会儿。
也许我看来太过脆弱,任晴靠过来,从我身后抱着。头抵着我的背,贴在谭小流的衬衣上。
并未睡着,但在那样的怀抱里,觉得自己终于暂且停息。
我和南楠之间只有不断的伤害和做|爱。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爱的俘虏,那一种幸福,也带着绝望的味道。南楠她,在做|爱时抱住我,战栗,是否整个灵魂也在颤抖?
而我厌倦了颤抖。我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拥抱。
任晴说绷带没有了。
我忽然想起清晨的碎裂声,
“早上什么打碎了?”
“你听到了?”
任晴惊异道。
我摇头,“只是听到什么碎了。儿童节了,我买给你?”
任晴的眼睛黯淡下来。但还是拿来给我看,
“只是一个普通的玻璃杯,没什么的。”
“谭小流的?”
我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谭小流的痕迹。让人怎么不哀伤?
“嗯……”
“那买一个新的给她呀。”
“……”
“难得今天休息,我想出去走走。你当陪我,我们去买个新的吧。”
或许是眼中的恳求打动了她。任晴说,
“好吧,反正也要买绷带。”
我们在商场里走着。我觉得自己上次来这样的地方,远得好像隔着一个世纪。
那时候,我也有提着大包小包跟南楠从一排排精美的柜台走过。我说那一个好看,那一个也好看,南楠就会笑。
即便现在,依然觉得那些彩色的器皿很有吸引力,让我幻想甜蜜的家庭,两个女孩赤着身子,吃掉彩色杯盘里丰盛的早餐,在打开窗帘的屋子里,在和美的阳光下,在玻璃桌面,食物之间,伸展身体,贴合,交缠。
但那些离我都太远了。
不能否定,温暖对我有很强的诱惑力。但我总在触及的一刻醒觉,那不是南楠。
任晴看上一套纯白的骨瓷茶具。小贵,犹豫着要不要买。
我说可以放在谭小流的新房里。她马上觉得合适,开心起来,
“你都没有去过,客厅有很大的落地窗……”
我听着她的话,又不自觉地出神。如果曾经,卧底身份暴露之前,买下这样一套温柔可爱的小东西,即使和家具都不相配,南楠也一定会摆起来用。那样我们多一点温馨的回忆,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糟。心里想着,转动手上的戒指。
我是在任晴的一声惊呼中回过神。但已经来不及躲。
谭小流照着我左脸颧骨就是一记老拳。
我感觉自己几乎飞起来,连退几步,撞在柜台上。
一时身后的玻璃,像落雨一样碎裂,坠下。
“你干什么?!”任晴喊着拦住谭小流。
谭小流只是狠狠地看着我,冷笑着不说话。
我想我穿着她的衣服跟任晴逛街,早上两人还吵过架,这会儿就高高兴兴地挑着茶具。她不生气才怪。
店员是个小姑娘,惊慌地看着我们,准备叫保安。
我从玻璃碎片中站起来,手上割出口子。好在柜子里摆着没几件,碎了几样,也并不都很贵。
“任晴,你带她出去冷静一下。”
“我不冷静?”谭小流还要上来,被任晴拖走。
几个保安赶来时,我已经跟卖东西的姑娘聊起来。
“那人谁啊,把你打了还要你付账。”
姑娘一边开单子一边说着。
我拿她给的纸巾按着手,一抹血红在白的纸巾上一下子蔓延开,
“是个朋友。误会一场。”
小姑娘很接翎子地点点头,
“你可真是个好人。呃……一共一万零七百一十。另外……之前那位小姐看上的茶具要吗?”
我想了想,
“包起来吧,还好没有打碎。”
姑娘给我检查了,把茶具包起来,
“是啊,这套我们这儿只剩一件,卖得最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贴心。”
我笑着拿了票据去付款。
有些东西打碎了,真的很难补全。即使稍有裂痕,也经不起再一次敲击。
等我提着茶具出去,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她们两个的影子。
我步行到任晴家门口。没有人回来。我就坐在台阶上。
南楠打了电话,劈头就问,
“你在哪里?”
“买东西。”
沉默了半晌,
“呵,岳小姐出手真大方。”
南楠嘲笑着。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也许谭小流根本就是她支使过来的。
“好歹工作这么多年,这点小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谦虚道。因我不由她供养,又日日出没销金窟,花钱如流水,我微薄积蓄早消耗殆尽。此时这区区一万数元,没一分由我所赚,全部出自岳家。她最懂我。
对话就这样无疾而终。我们都不问彼此想要怎样,明明心里都已经奔涌出怒吼,话到嘴边还是收住。因为根本太了解。
我要感谢她给这样的机会。
任晴找到我的时候,眼睛红肿着,但已经不哭了。我想她们争吵了,却没有结果。深陷迷局的人,靠自身,是绝难解开困境的。
她看到我有一点吃惊,
“你怎么在这里……啊!流了好多血,不觉得疼吗?”
我摇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左肩有一片血迹。我提起手里的包装袋,
“你没有拿这个。”
她睹物思人,微蹙了眉,开门请我进去。
“你喜欢的,就是自己买来用也好。如果她不要,就当做我送你好吗?”
她忽然转身抱住我。头贴着我的肩膀。衣服就逐渐被打湿了。她一点点解开我衬衣的扣子,并不给我脱下,将两只手贴着我的身子环在衬衣里,亲吻我的胸口。我就抱紧她,用衬衣将她罩在怀里。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相拥着闪进内屋。我把她压在床上。
她闭着眼睛。泪水还从眼角滑下。
我就吮吸着她的泪水,贴着她的脸颊。我拨开她扫在脸上的发丝,用舌尖拨弄她的耳垂,她含着哭腔的呼吸逐渐浑浊起来。我在她耳后热烈地呼吸,晚香玉的气息从发根和修长白皙的颈子飘来,像缠绵悱恻的丝线,缠绕我,卷裹我。我开始打开包着她的衣裳。她就像初生的孩子一样,雪白的,粉嫩的,从层层束缚里挣脱出来。胸口蝙蝠的图样贴着我的身子。她也紧紧抱住我,像蝙蝠一样吸吮我沾血的肩膀。唇瓣染上一抹红。我便贪婪地俯下身,舔那抹猩红。
手覆在她幼滑的皮肤上,每一下摩挲都让身下的人绷紧,收缩。
我动作极轻极缓,随时等她叫停。
但她咬我的肩头,要我再重一些,再重一些。
我从不曾这样大力地进入,急速地抽|送。我感觉怀里的人像要溶进我的身体,紧紧攥在我背脊上,那样年轻,又是那样耗尽生命。
我觉得感动。
在那样陌生的甬道,陌生的身子,陌生的温度里,我感受到了很久都不再有的满含爱意和不舍的激情。那样绝望的离情,不是为了身体,更像是为了灵魂的茫然失所。而当身体寻着那极乐一样忘乎所有的领地,灵魂也一并决绝地去了。
我们换了几种姿势。也从背后紧拥着她。她赤白的身子,不舒适的胸衣带子在背上横向勒出两道红痕。好像某种以身体献祭必须的格式。
从始至终,谭小流的衬衣裹挟着我们的身子,谭小流的气息萦绕在空气里。眼前这个紧闭双目呻|吟着攀向高|潮的女孩,把我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在爱意里沉沦。
但在我闭上眼,那般湿热的拥抱,清楚明白。我知道那不是南楠。
真的,在无数酒醉的夜,我偎在环肥燕瘦的怀中取暖。快感一波波袭来。我看着她们满足地在我怀里,紧抱着要将我们压碎在一起。她们闭着眼睛绝望一样呻|吟,长发和汗水在空气里挥洒着,胴体迎着风雨一样震颤。
在将要达到巅峰的一刻,我都蓦然清醒起来。只因为,她们都不是南楠。
我何尝不想脱离这样日复一日的困境,但我放不下,好像余下的生命都只是为她而活。如果她不能不恨我,那就这样恨着吧。我只求燃尽肉体和灵魂,像她的恨一样爱着。我们从此走上以爱与恨为名的两条道路,我的血将洒在这路上,绽出绮丽的花,为这段感情祭悼。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最痛莫过于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自己都要觉得痛。
让我快把第三卷结束吧!
☆、破局
任晴和我先后洗了澡。我们擦干身体,她给我把伤口包好。然后两个人赤条条躺在床上。
仅仅是她躺在我怀里。我觉得温暖。
我打量着她们的房间。小小的,一张床,床头柜,简易的易折叠衣柜。除此再无其他。床头柜上贴着她们的大头贴,谭小流摆酷,任晴笑得一脸灿烂。
“有烟吗?”
她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一盒。黑金万宝路的薄荷烟。
我们一人一支,漫不经心,抽掉大半。
任晴拿出之前说给我和南楠的马奶酒。我们就着烟喝。有点像百利甜酒的,带着甜蜜香气的腥辣。
天黑下来。我送她去cross。我在cross坐了一晚,直到南楠打电话来叫我过去应酬。
这一晚,我七七八八借着烟抽。
忽然明白起来。
我进到包间,刚刚开始,客人还没有到。南楠给我叫了饮料,便不太理会我。她身旁的还是之前那个看起来腼腆的小男孩。一连几晚都叫这一个,是包下来了么?
我在心里想着,南楠忽然回头看我。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谭小流呢?”
南楠嘲讽地笑,
“怎么,还期待狭路相逢?她没有你这样内心勇敢。去六福楼了。”
谭小流最近常往六福楼跑,不知道是否借酒消愁,还是南楠为了避免我和她的正面冲突。南楠嘲讽的语气,像是清楚明白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虽然走出商场以后,我很确定自己把跟着的人甩掉了。
我想南楠真是变了。当初刘静怡一激之下,她便忽然从感情上接受了我,甚至不惜用“失忆”拴住我。但如今,我和任晴一夜风流,她心知肚明,却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