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小姐。”
“嗯,好啊……”
“你留到明天早上么?我的手机先拿去用好了!万一郑乐刚好来呢?”
南楠接过手机。是么,阿乐,你会找我吗?
当夜南楠冒险去了cross。坐在郑乐爱坐的位子。
从这个角度果真可以看到大厅舞池里的全貌。酒吧再度装修,酒吧里的人,也与从前不同。南楠忍不住瞟后门旁的包厢。从那里,自己也曾一次次看到在烟酒中暂时松懈面具露出疲倦和落寞的身影。常常是,不自觉地拢起风衣,畏寒一样,避开人群,从后门离开。衣袂飘过,全不知开着一条缝的一门之隔,两个心连着的寂寞人,咫尺天涯。
就只有这一个包厢从来没有改。
南楠守着郑乐不知道的秘密,抿着苦酒,微微一笑。
也循着她的足迹,推开后门。酒吧前后的路,好像郑乐与自己认识的很多人的人生,截然不同。这一条,更冷清,更孤独。
每一步,足音叩响,则好像自己就是全世界。
夜晚落雨的山顶,天空中云遮住月,黯然无星。比平时更寂寥,空气却要更好,带着泥土的气息。
踏着蜿蜒的石阶向上。又一年,与前一年已不相同。
虽然今时不同往昔,谨慎起见,南楠还是提前一日赶来拜祭。
转过弯,即是南牧云的墓碑。墓碑前,赫然立着一瓶绿幽幽的竹叶青。怎么会有人比自己更早?
再走近,两盏杯,垫着纸巾。一正立着,倒满了,雨点打在酒液里,一倒扣着,杯体上也沾着水滴。
酒瓶瓶盖旋紧。是今年的新酒。酒也几乎是满着,倒出一杯的量。
南楠觉得胸口狂跳。四周看,空无一人。
“是你吗?”
是你吗——
声音在山风里,陡然添了凄厉,又终于雨里沉寂。
淅淅沥沥,没有一声应答。
颤颤着弯身,在碑前湿透的青石上跪下。先燃了香。又将带着的纸钱烧了。用伞遮着雨。
火光跳着,映在绿油油的酒瓶上,映着碑前的空地。石条间,是否还能见当日血迹?
将要烧尽。微风吹拂,南楠支不住伞,索性将伞丢在一旁。用纸巾将空的一杯擦干,满上。
“爹,是她吗?”
满着一杯虚敬胸前。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一定是的。
你这一杯,给我,还是给父亲?
郑乐。可以了,足够了。我不要你血偿。你留得血已经太多。
“女儿不敢奢求,只求爹喝了这一杯。女儿不恨她了。对不起,爹,您看在她为女儿受那么多苦,求求您也不要再恨她了。”
和着雨的酒,一半苦,一半泪,倾斜而下。
南楠将新倒的一杯饮尽。
火辣辣,呛得眼泪直流。
你真的回来了?还是从未走?
既然在,求求你现身,让我见一见。
“爹……郑乐对不起您的,对不起六合会的。女儿同她一起背着。还有什么亏欠,女儿同她,来世,生生世世,再偿还。”
我说过会等你,阿乐。就算你故意躲着藏着不见,我也会一直等。一定等到你。
“求您,别带她走。给女儿一个机会。女儿要在这一生把欠她的还了,才能带她一道去见您。”
郑乐!我不许你离开。无论跑去哪里,你得回来我身边。
坐到天明。
雨停了,鸟叫了,太阳出来。
南楠理了理头发。衣服也自然干了。一瓶酒,同父亲喝了大半。还是一盈一空,摆好,将盖子盖上。
郑乐,你要是有心,亲自同父亲说,把酒干了。
出了墓园,好容易打上车。上高速,很快地,这个城市就被甩在后头。
叫出租绕到地下停车场。早已记不清是那个车位。停了停,转身进候机楼。
换了登机牌。又不甘心起来。越想着,越有强烈的预感。郑乐她,就在这城市里。
隔了大半年,终于有这一天,这样近。怎么一走了之?
杨风一清早拉卷闸门,门开了一半,忽然一个人影钻进来。
杨风吓了一条,松了按着开关的手。
早晨的阳光照着对面人沾着雨和泥的裤腿。
她笑着望着自己。露出耳朵的精干短发,浅黄色的皮肤不再像从前那样失血一样苍白,比半年前最后一次见精神很多。
“你!郑乐!”杨风一把将郑乐揉进怀里。
“前几天刚到。收拾好了,才好来看看你。”
郑乐还未来得及适应这样的拥抱,被杨风推开,
“大小姐她回来了。现在,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快,给她打电话!”
起飞时间已过。
皮包里手机铃声响起。
是杨风车铺的固话。
南楠排在等出租的队伍里。愣愣看着“车铺”两个字,按捺着心里的激动打开手机。
喘息声。
乱了节奏。心跳如擂鼓。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好像带着她的气息。
“你在哪里?南楠!你在哪里?!”
颤抖的,压抑的,眼泪伴着语声决堤。
“我在机场,阿乐,我要见你。”
“你等我,你等着我,我换手机给你打。你不要走。”
声音一下子挂断。
我不会走,我没有上飞机,终于等到你。
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南楠沉浸在惊涛骇浪一样的幸福里。颤抖着,捧着手机。大颗眼泪坠在屏幕上,擦都擦不掉。
忽然腰间被什么抵住。南楠惊疑地想要回头,肩膀已经被环住。像情侣一样从背后抱住,实际是被枪顶着禁锢起来。
“南小姐,现在警方持有你去年十二月底在XX巷持枪伤人的录像,请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郑乐想不到,再用手机拨打那个号码,没有声音。意识到危险的瞬间马上挂断。撞开杨风,跳窗而出。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犹豫着,越是不安,越不得不接起。
老女干巨猾的声音。
“郑乐,好久不见。任晴,谭小流,程徒,三条人命。逃出去半年就敢回来,令人钦佩。”
竟然来自丁允。
“如果我是你,不会一走了之。杨风,是你兄弟吧,窝藏逃犯知情不报,也能判个一年半载。还有南楠,正在我们手里,她持枪伤人的录像,想必你很感兴趣。”
郑乐的脚步渐渐缓下来。胸口急剧收缩,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为什么这样算计?”
“不。郑乐。你是特警队伍受训的一员,金三角计划的一份子。你已经在清莱潜伏了半年。现在,你必须归队。”
吃惊?吃惊已经不足以描述。
清莱,是刘静怡安排的船。在清莱半年,没有人联系,也没有感到一丝可疑。以为自己迈着九死一生,重新回来。以为听到南楠的电话,所有不幸都将成为往事。
原来已经不可自拔。
“刘静怡……”
“刘静怡自然是队员之一。”
一步,两步,叹息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是我?我的性格,你该知道,根本不适合。”
“你没有失败过。”
局中局,道非道。
没有结束。活下去,就总是新的开始。
不论你愿与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看过来!
——————
这篇小说实在是历时悠久。
11年4月起始构思。写到8月,到14章,《试探》。最初版本的构思,没有谭小流和任晴两个人物,主题就是虐恋。算是写了一半。
12年6月,因为《双生》,回到晋江。写到9月,到44章,《毒品》。当时的构思是直到这里整篇故事结束。立意和11年已经大有不同。也是写一半转折点卡文。
今年8月,再回来,是为了《今非昨》。终于完成12年的这个版本。
12年的构思,根本没有写提纲。但是读这个故事,当年的想法全部回来。让我自己感到伤痛,惊慌。
因为隔开两年来写,衔接部分貌似还是有断层。第二卷本意平稳过渡,一不小心就太拖了。从感情的角度看,我想写的,不是传统意义的从相识到相知到相伴。是两个人不断地相识,再相识,相知,再相知。
故事在这里结束,意思已经到了。到这里还算拿得出手。
再蹭一两章番外吧。可能比较滥俗。
今年从8月20日首章点击380,总点击6145;到9月20日首章点击534,总点击9719。对我来说已经很安慰了。
这个结局,如果太狗血太中二太追求奇特,只能说,这就是我想写的黑白道的世界。
感谢两年前,一年前,今年新遇到的读者。尤其感谢之前留评论怒其不争的读者。
PS: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应该先设成完结,以后再打开。还是等不知道猴年马月的番外再设完结?
☆、番外一 不离
赶最近一班列车到景洪。
车厢外植被越来越茂盛。
在狭窄的上铺,空调的冷风正对着吹,我就用被子蒙了头睡觉。今天以后是否还有充足的时间,让我可以除了睡觉无所事事,实在很难说。
我要在景洪见我的搭档。丁允没有说,我隐约能猜出,或者说内心的名单里只有那一个名字。
列车到站已经是夜晚。站在人群里,靠近车门,迎面扑来热带腥潮的风。让我心情也提前到边境那边,沾一身黏腻。
离边境很近了。区区几天,我又回来这边。
步出车站。纷乱的接站人群里。她穿着及膝的花裙子,短袖衫,戴着大草帽。就连皮肤也晒黑一些,看起来与当地人没有太大差异。
一路上一肚子窝囊气。
看到她,还是忍不住上去抱了抱。
刘静怡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举动,两只手臂撞在我怀里,由我抱着,
“乐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我松开手,
“你看着办,日子还长,欠我的慢慢还吧。”
刘静怡嬉笑,
“喏,先上车。想吃什么,姐做东。”
她给我拉开门,一辆小皮卡。很帅气地跨上驾驶位,好像小农场主。
什么时候,变成“姐”了?
“刘静怡。明早的船吧?有什么要叮嘱的要见的今晚见好了。我不是很饿。”
她回头对我眨眼睛,
“你确定不要吗?我可是一直饿着肚子等你呢。不陪我吃饭,别后悔啊。”
那副表情,摆明了我一定会后悔。
我可不想第一天就被算计啊。赶紧摆手讨饶。
“不,不,您说了算。”
晚风被速度卷进车厢。九十点钟,还是热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