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冷清的大院空地只剩下落叶,房间里的摆设还一如当年。
花园里被搭理得很好的茂盛百合丛中,精致的水晶棺里,那个人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杜剪蔁菜了一朵渥丹,贴着水晶棺坐下,想要触摸,却被那层玻璃阻挡。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信守地了诺言。”杜剪蔁苦笑,轻巧折去花瓣,“你不在的这几年,总觉得什么事都没有了干劲。”
她的眼紧闭着,没有回答。
“先是丢了你,现在轮到沛寧。”红色的花瓣落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锦瑟,你看,我真是不守信用。”
“呵,这一点一定是跟你学的。”指甲刮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但水晶馆还是纹丝不动,“我常常在想,也总是想不通峤州那次你邀我私奔的无奈,这一刻确是完全懂了。我那么憎恨欺骗,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连诺言都守不住的无用之人。”
“该死的并不应该是你啊,而是什么都挽回不了的我....”透明的泪水滑下,顺着光滑的表面流到了土地里,浇灌着碎裂的瓣。月光下也毫不逊色的龙袍反射着耀眼的光,“你再不醒来,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胡言揠决计
“听说皇上跟公主又大吵了一架!”好事的宫女准备午膳的间隙聊起了八卦,“又是为了和亲的事,唉,长公主真可怜,皇上对她还没那个外戚亲!”
“嘘,小声点,万一被听了去,可是杀头的死罪!”有人胆小怕事。
前面说话的宫女也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说啊,这么好的机会,皇后为什么不把那个前朝公主给送了去,虎毒不食子,非要去割那亲生肉呢?”
“怕是要堵那些前朝元老的悠悠众口吧,毕竟二公主不算本朝后裔,他们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冲着沛寧公主来的。”有人条条是道地分析。
宫女觉得有理:“昨晚皇上回宫的时候眼睛肿地厉害,估计是哭过了,看来她对沛寧公主并不是表面上的不闻不问,还是有点母女情的。”
“嗯,说起来皇上即位以后鞠躬尽瘁,一心铺在了国事上,才会疏于管教长公主,而且长公主人其实也不错啊,那胡翔之子是胡机劳出了名的恶霸,活该断子绝孙,公主做的解气!”有人啧啧称叹。
“是啊,那么好的公主就这样白白送走了,真是舍不得啊!”有人连连附和。
热热闹闹说成一团,再扯到二公主,不知道谁来了一句:“皇上也真是的,那个前朝公主留在身边也是养虎为患,为何不把她送了去呢!”
音量有点高,所以不知谁最先当风口浪尖就在门口的时候,人群都发出一阵唏嘘。
楚天阔清了清嗓子,行了个很标准的礼节:“净唯公主请上座。”
看上去病弱纤细的少女收回脸上的震惊,换上感激的表情:“夫子请先行!”
楚天阔不再客气,宫外也是一串报道,很快膳席的主人也落座了。
“启禀皇上,沛寧公主身体抱恙,午膳改在公主府内用餐。”有太监来报。
杜剪蔁点了点头,先动了筷子。
一桌人闷声饮食,坐在后边的十三贝勒忽地开口:“家父前日寄送家书来言,边关战事告急,匈奴...”
“餐桌之上不谈国事。”楚天阔知道又是胡翔一派的探子,不悦地打断她。
十三贝勒虽有对此等越惧不满,但知道人家是宠臣,也不再多言。
“沛寧已经答应了。”杜剪蔁放下筷子,已是吃不下去了,“再怎么快,也要等出了春,忙完了科举,整顿一下松散的朝堂。起码得选个信得过的心腹,还可安心把沛寧送去。”
这话一语双关,听得许多人心照不宣一阵后怕。
淡然处世的女皇,原来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终于又要开始发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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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劲的毛笔在抖...
墨汁滴在铺陈白纸上,染黑了一大片写好的文字。
“啪嗒!”焦急地挽救只能导致研台泛起,完稿的章节全部做了废。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刚才写了什么...还来得及么...该如何作答...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沁出,狂跳的心再也静不下来。
旋转....
一片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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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退下,我不是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吃,什么人都不相见的了吗?”
“是那个唐雨霖,他在考场上晕倒了。”
沉默了一阵,敲门的侍卫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正准备识相地退下,禁闭三月的大门却被猛地拉开。
不施粉黛的公主面容憔悴里透出担忧:“她现在在哪里?”
“正在太医馆里等待诊治......”侍卫唯唯诺诺地。
想到很重要的一环,沛寧顾不上其他,合上门命令道:“这就带我前去!”
“是!”侍卫不了解那唐雨霖到底何许人士,怎值得公主如此担忧。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公主火烧急燎地进了太医馆,第一件事就是把诊脉的太医踢倒在地。
太医馆在“公主嫁到”的通告中跪倒一大片。
“你已经知道了?”沛寧冷艳绝伦。
“是...”侍卫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俩人打什么暗语。
“不准说出去,否则...”又是侍卫听不懂的警告。
“公主饶命,小人明白!”太医擦了擦汗,要是公主晚来一步,他恐怕就要把此人是女扮男装的事情上报了,照着公主的对这位朋友的重视程度,自己的脑袋早就分家了,真的是公主保佑......
气氛这才缓和起来,沛寧也端起了床边熬好的汤药:“都下去吧。”
“是!”房间空了下来。
唐雨霖好像在做着什么噩梦,一直不断地说着胡话:“别...爹...孩儿不...不愿娶别人.....”
“你爹也总是要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么?”拧干的帕子盖在唐雨霖的脖子上,再轻车熟路走了一圈她汗湿的俊逸脸庞,沛寧就这样跟昏迷不醒的唐雨霖对起了话,“我娘亲也是,要我嫁给见都没见过的人,说什么为了国家,如此无理,还要被美化成伟大的事情。”
“一定要高中..娘....孩儿会高中...一定会有出息...”断断续续的呓语还在喋喋不休,沛寧解开了唐雨霖的领口,那对圆润的酥/胸此刻正被白色的束胸包裹着上下起伏。
轻易地解开了束缚,那对让人眼红心跳的“芋圆”终于得到了解放,白里透红地呈现在沛寧面前,惹得她回忆起什么那般,羞得满脸通红:“这...就是你那万不得已的理由么?说起来我们都一样,真有缘。”
“南辞...南辞...南辞...”从梦境中被敲醒,原来鬼迷心窍的人一直是自己,这个高频率的名字,勾起了沛寧本来就盛怒的愁绪。
南辞...君南辞。
唐雨霖,屈尊降贵第一时间跑过来照顾在半死不活的你的人是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南辞。
为了你我失去了跟母皇谈判最后的筹码,不得不答应和亲。去嫁给不喜欢的人。你倒好,命悬一线之间,心里装着的,永远都还只有那君南辞。
你置我于何地?
“公主...公主...公主...”念叨的名字终于易了主人,本打算撒手离去的沛寧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声声融化在那人的呼唤中。
凑近了,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吐在脸上,脸红到了脖子根。
可那话却是冰冷无情的,让人止不住愠怒:“对不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呵...
你很喜欢这句词么?那本宫就送你一首完整的《白头吟》。
不知你那小青梅闻君有两意,会不会高尚到故来相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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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昏脑胀地醒来,周围都是陌生的景象。
“这是哪里...”腰酸背痛地坐起,觉得背对着床临窗而立的华贵身姿越看越熟悉,难道是...
唐雨霖揉了揉眼睛,以为在做梦,而这一切又是真实的。
换上了宫服的沛寧金带玉缕高贵典雅,与之前的温顺乖巧判若俩人:“皇宫。”
“哦...”唐雨霖有些不敢看她,抱着头坐在床上,“我记得我好像在考试...然后有点头晕...”
嘲讽嘴角勾起,宣判了她最怕的消息:“科举已经结束了,你没有高中。”
没有想象中的抓狂,奔溃,歇斯底里。
令沛寧奇怪的是,唐雨霖只是很倔强地咬了咬唇,像是一只委屈的小狗,舔着伤口怎么都不肯让自己哭出来。
哪怕叫出来会好受一点。
“是么...看来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苦笑,唐雨霖趔趄着站起,凄凉地作了个揖,“谢公主出手搭救,此恩此德,雨霖没齿难忘。”
瘦峭的背影经过的时候,沛寧都有些后悔是自己宣判的死刑:“你要去哪里?”
“回...回家。”唐雨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她很迷惘,很无助。
“回家跟你爹说的人成亲么?哪怕不喜欢?”沛寧语气中有了同情之意,像是看到了不久以后远嫁的自己,“你的骨气呢?”
“不然呢...”唐雨霖抓着门闩,站立都有些不稳,“已经拖了那么多年,没有机会了...再给我机会,我也不可能成功了...我就是那么没用,我是个懦夫,是庸才,是......”
自怨自艾自卑自暴自弃。
沛寧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唐雨霖,有些意外,才想要出声安慰,就听见她又说:“也只有南辞,才不会嫌弃我!”
这下,连安慰的话也梗在喉咙里了。沛寧气,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想起了一开始的计划,没想到还是得实施:“你费尽周折不就是想要做官么?帮我一个忙,我们交换。”
不等唐雨霖开口,沛寧已是说道:“上次本宫命人废了胡机劳,他爹怀恨在心煽动前朝余孽逼本宫和亲蛮夷,现在本宫很需要一个借口推掉这门亲事。”
“公主的意思是?”唐雨霖没想到那件事还有这样的后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同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我已不是完璧之身,这便是最好的理由拒婚。”沛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她觉得自己很卑鄙,为什么非要拉她下水,她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唐雨霖是聪明人,当即明了沛寧的意思:“公主的意思是...要雨霖提亲?”
听出话中勉强,沛寧悔意更甚:“你若是不肯也可以,我自可以找他人做戏,反正...”
“换做了他人,岂不是是欺君之罪!”唐雨霖没有让她说出去,“公主金玉良言,雨霖一介草民承蒙恩泽,一腔感激万死不辞。怎么可能还有怨言。”
“你的意思是?......”沛寧没有想到她会答应,还答应的那么爽快,明明昨天晚上还南辞南辞南辞地叫个不停歇。
“公主不嫌弃便是雨霖的荣幸...雨霖愿意做这个假驸马!”唐雨霖跪下以示衷心。
沛寧见此场景,都忘了扶她起来:“这么快答应,那以后...你怎么跟你那个君南辞交代。”
预料之中的沉寂,唐雨霖不知道跟什么战斗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改口:“南辞通晓事故,自会理解雨霖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