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学一阵风,穿堂过舍是件很容易的事,反正没人抓得到,但头疼的是风自己,究竟是该渐行渐缓的慢慢消失呢?还是咣当一头杵在南墙上化成聚也聚不起来的碎痕呢?
恍恍惚惚的上朝,两眼放空的回来。报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三魂去七魄,神智不在家,心头滴血之余还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努力将自己份内的份外的事都尽力做到圆满——例如,一声无事退朝的吆喝之后,连让百官们张嘴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架着殿下闪人!
这是什么?这是干政啊,这是明目张胆的挟天子以藐诸侯,铁证如山啊。
可是……可是眼见的殿下在堂上百官面前上演猪肝脸……一言不发或者答非所问的话,更加不大好吧?
虽然不知道擅自终止早朝会有个什么样的罪名加身,但是比较起金口玉牙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场合错误的开合放矢,报国哀怨的自认倒霉了,谁叫我是忠贞不二的赤胆“报国”呢!
因为祁连日要批阅大摞大摞的奏章,报国将两位主子送进了书房后就退了出来。主职戍卫以外的大段空挡里,报国无可避免的开始东拉西想,例如,殿下今天那不同寻常的,空前绝后的,人在心不在?
直觉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往往会八九不离十。报国直觉这桩古怪跟陛下有关!事实上自从病醒以来,这位陛下正在以铁的事实一次一次的刷新着他不走寻常路的傲人记录,只是这一次,好像更严重了一些,因为连稳重如山的太子殿下都被影响到了,而且影响的程度相当的山崩地裂,石破天惊!
报国在想入非非,但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头绪。而在报国想入非非的时候,书房里那位臆想中的主角也不好过!是的,祁连日比报国差强人意那么一点点,好歹他知道那件奇怪的事的全部来龙去脉,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更迷瞪,更困惑,更羞窘,更……停,打住!早上被吓傻了,因为太过惊讶于是完全不知所措,于是那一幅幅一幕幕的画面就像刀削斧刻一样牢牢的被敲进脑海里,当祁连日试着寻找这一团混乱的源头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将那些深印在记忆里的画面重新调档翻阅,然后,线索没有找到,线球倒是又多了一团!
怎么会这样?究竟,哪里出了错?他他他他怎么能这么神态自若的干出这么出格的,叫人说都说不出口的事情?而自己,自己居然也会完全由着他,祁连日气的咬牙切齿,堂堂一个大男人被非礼了,被猥亵了……嗷,天啊,光是被这种弱势到色彩缤纷的词汇罗列在身上就够让祁连日羞愤欲死了,可他居然还一动不动的承受了?
祁连月觉得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所以无须再忍的境地了,进了书房一个时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本奏章打开放在鼻子底下一个时辰没有翻动一页,祁连月打赌他那个心不在焉的大哥压根就一个字也没看进眼底,虽然他始终低头面沉似水,但那张芙蓉面上已经红如朝霞胜似火了——
“祁连日!”
鼓了又鼓,祁连月勇气鼓成十二万分,气沉丹田一声断喝,只换来祁连日茫然的几下眨眼,祁连月可怜巴巴的按着自己扑腾扑腾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小心肝哀嚎,不是吧,我地亲哥哎,再以下犯上一次我就得自杀谢罪了!
幸好祁连日还算厚道,一双漾满了水雾的丹凤明眸在几次煽动之后渐渐恢复了视物功能,视线渐渐对上焦点,认出人的瞬间有点意外,但祁连日还是顽强的开口,“你干嘛?”
我干嘛?是你干嘛,好不好!祁连日整张脸都抽在一起,敲着桌上的折子开口,“安澜彦杀敌三十万,打的又是娄琳,这个功可是有点大得没有先例可循了,要怎么赏?吏部兵部拟不出来了,请示圣意。”
祁连日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去,但不期然的,耳畔就响起了若修然的声音,小小的喏喏的,好像被吓坏的孩子,“三……十万?”那连伸个手指都直发抖的样子,竟让人觉得小有趣意的可爱……只是听到的消息而已,胆子小成黄豆粒……
祁连月等得不耐烦,一低头,却怔住了,兄长的眼神柔软,嘴角还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绵绵的——走神?
吓?这这这,天要下红雨了吗?祁连月眼神颤巍巍的往窗外瞄。
“三十万,肯定是有虚头的。月你说,安澜彦的实数能有多少?”
祁连月遂不及防,一下被问住了,“这个,谁知道!娄琳人上马是兵下马是民,男女老幼皆善骑,就算没有血染蟒袍的事,安澜彦说那是下了马的兵,谁也分不出来啊!”
“是啊。”祁连日随意的应了一句,长叹息。
完了?祁连月一肚子大小疑惑。
只是不管如何不在状态,时间还是会走的,午时还是会如期而至的,而午膳当然就更加没人敢耽搁了。因为祁连日早朝时候走的太匆忙,一些有事需要面奏的臣工们非常的尽职,立刻回家将面陈的事项改写成折子递进宫,于是伴着食盒一起送进书房的,就又多了厚厚一摞白纸黑字的下饭菜。
报国按惯例将这些东西摆到书案右手侧,放东西的时候却怔了一下,早上抱来的那堆,还摆在原地纹丝未动呢,不小心吹一口的话,恐怕还会激起浮灰。
报国僵了一下,努力抑制诧异将手上那摞与之并排比肩放下。
坚决不能再想了!祁连日痛定思痛,暗下决心。
肚子填完,理智与脑袋暂时达成协议,祁连日尽量让自己的眼睛多看一些大大小小的方块字,并且将其一个一个的硬塞进脑袋去,一个下午的工作量倒是差强追上往日的效率,只是看得过于认真,那份专注与凝结,恨不得在纸张上烧穿一个洞出来,半下午的功夫,连连捏折了四只朱批御笔,嘎嘣嘎嘣倍干脆清亮的声音震得祁连月头皮发麻,项后一片冰凉。
当门外急起急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祁连月在肚子里送了口气,垫背的来了,虽说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可至少大哥那让人招架不住的眼神终于又多了个人承受了!祁连月在心里不怎么阳光的想着,下意识的抬头,正看到祁连日眼中不与四时同的灿然神光,祁连月顿了顿,猛然反应过来。刚要张嘴提醒,书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哥——”
“嘎嘣——”
喔——果然!祁连月激灵灵的瑟缩了脖子,第五只了……
事实证明,多了一个炮灰并没有让祁连月这个下午好过多少,因为低气压在弟弟祁连星进门的时候骤减,再下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