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感消散之后是可以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无力感。大脑回归的速度有些慢,贝拉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她只能任由身体被那些让人可以抓狂的无力感侵袭。待到她终于攒了些力气可以继续思考发生了什么后,她又突然的不想去想了。
这是报应么?
因为没有兑现当初许下的诺言?因为没有永远的追随主人?这再一次的生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新的开始,还是延续?抑或是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的自私所付出的代价。
自私。
她不顾家族的立场,只想着自己的喜怒,肆意的走近格兰芬多;她从来不曾考虑沃尔布加他们的为难,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把上一次的怨恨带到这一次,在享受保护的同时,却在内心厌烦着他们。她只为自己的自由,放下一族长女该担负的责任,任性将这一切交给了别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却从未想过她这份自私要用多少好言与陪笑才能换来;她明知道所爱的人备受苦楚,可她为了自己,却一别多年,只留下一句等待。
自私的享受一切,这便是报应么?
如果真的是,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留下那些象征着耻辱的泪水?
她想要抑制住那些将要往外奔腾的泪水,她还想要挤出个笑脸,然后昭示所有人,她一切安好。
她成功了,可却也失败了。紧闭着的眼睛封住了泪,可她却没法弯出一个可以骗人的笑。
如果这都做不到的话,那她要怎么去面对那些关心她的家人,要怎么去面对她所爱的人?
她想睁开眼笑笑,然后再说上那么一句我没事,可是在睁眼的瞬间,入目母亲那张关切的脸,她是挤出来了笑,可是泪水终究是滚下,炙热烫人,红了不止一双。
理想和现实永远都是不一样的,这大概永远都不是说说而已。她无法阻拦眼角的泪,就只能咬唇制止住自己的呜咽。她已经让家族为她承担一切了,而这次决不能再让那些真正爱她的人伤心。
她不应该这样自私的,在享受了一切之后,还可耻的用眼泪蒙骗过一切。
可是,贝拉,你是否还记得,你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而已。在受了这般苦楚,却还顾及着她人的感受,那你内心的那份委屈痛楚又该如何安放?
是有哭声的,西维亚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身,肆意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让这冰冷蔓延到心脏。她闭目,想着那双含泪的眼。她咬牙,熬着胸腔处那被泪水灼烧出来的痛。
——瞧,西维亚·波特,你可真有本事,她从小到大没哭过,第一次就是你弄得。
“就这样了么?”艾琳轻声的话,带着失落与愧疚。西维亚摇摇头,想扯出一个笑,可终究是勉强不得。
“就这样吧。”她说,手插在口袋里,大步转身,像是从未到来过,又像是才刚刚离开。
艾琳幽幽的叹了口气,为什么这样的分道,偏生让人难受的心脏发疼。
……
尤金妮娜到七楼的时候,西维亚是躺在沙发上的,一直拿在手里玩的纸牌,这会儿散落在地上,她是已经睡着了。尤金妮娜知道,大小姐没醒的日子,眼前的人几乎没有好好的睡过。
安静收拾了地上散落的纸牌,又把送来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尤金妮娜刚把毯子盖在她的身上,西维亚就醒了。双眼布满血丝,赤红的模样看着莫名的让人心疼。
“局里没什么事,回家睡觉去吧,或者去隔壁吧。”
西维亚摇头,翻了个身含糊着问,“有事?”
“没什么事儿,都走上正轨了。”
“嗯……我再躺会儿。”
挺清冷的话,尤金妮娜想想,问了句,“伏地魔你打算怎么处理?魔法部那边在施压,魂器那些事情……”
“没有魂器了,都当着伏地魔面毁了。部长要的话就给他,在哈利那里呢。”西维亚似乎并不打算过多解释这个。尤金妮娜瞧着她,悄悄的叹了口气,她去看过伏地魔了,那模样算不上是好的。
“你是对他动私刑了么?”
“……干嘛?”生冷的话,她不躺着了,她从沙发上坐起来了。西维亚是冷着脸的,带着绝对的不悦。尤金妮娜能理解西维亚,这件事情换了谁,谁都会这么做,更何况那人是西维亚。
“这样做,不好吧。”她这么说,没说什么别的,只是用这不轻不重的语气,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西维亚打个哈欠,点头,“我揍够了他,我就杀了他了。”
“魔法部还有威森加摩那边都在要人,我们就——”
“嘭!”
手大力的垂在沙发上,西维亚的脸上是让人畏惧的烦躁,空气凝结了片刻,大概是西维亚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放软了口气,冷声说,“该走程序就走程序,我不揍他脸。”
“好,那我这就让他们去办吧。”她说完就往外面走,西维亚瞧着地面,干巴巴的问。
“还几天?”
“什么?”
“我还能揍他几天?”
“越快越好,民众会——”
“还几天!!!”
“两天吧。”
“知道了。”
真LOW。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西维亚想。她猛地抬脚踹向了价值不菲的办公桌,她把房间所有的东西尽数打碎,她对着一堆无辜的物品来发泄自己的怒火,可最终,她只能跪趴在桌子底下,死死的抱住自己头,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可是她也终究是藏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想到了贝拉,想到了那无声的泪。西维亚无法像贝拉一样,制止住呜咽,倾泻下眼泪,所以她只能扯开嗓子,憋红了脸,任由那泪水流淌,任由那哭号肆意。
伏地魔说,就算我死千次,死百次,你都会永远的处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那是一种空洞,无法用杀戮来弥补,那是一种空虚,无法用爱来填满,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整的圆,就缺了那么极小的一块儿,不管是用血液,还是用生命,不管是用泪水,还是用快乐,都无法补充完整。
夺取那一小块的不是伏地魔,而是西维亚她自己。
……
那天是怎样一个盛况,西维亚其实并不知道。本该到场的她并没有参加伏地魔的死刑,替她去的是亚瑟,西维亚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昨天晚上,她在麻瓜的酒吧里宿醉,一直喝到了很晚,以至于伏地魔人头落地的时候,西维亚还在昏睡不醒。只是后来听亚瑟说,伏地魔没有看到她很是失望,还听说他临死之前是笑着的,然后他要亚瑟带给西维亚一句话,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
——到底是谁输谁赢了?
西维亚揉着宿醉后疼的几乎要爆炸的脑袋,没说什么扭头又去了酒吧。她想就这么醉下去。不过幸好,西维亚醉是醉了,该办的事情一件没有落下,不管是剩余的食死徒处理,还是别的,她是醉着的可也没让傲罗总局就这么沉下去。
当初抓完食死徒后,罗道夫斯也被马琳一脚踹进了阿兹卡班,伏地魔死了之后,那些个食死徒该杀的,一天一个谁都跑不了,罗道夫斯算计着自己的日子,是想着在临死之前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日子还没到呢,倒是被带出去审了一次,功过相抵,莱斯特兰奇家里又掏出了大笔的金子,据说又有别人替他说情,谁给他说情,罗道夫斯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家金库空了一半,然后就拿着自己的魔杖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埃文·罗齐尔,头发长了些,嘴上叼着烟,牛仔裤脏的看不出来底色。聊了两句,听他说,也是刚放出来,杀人了。杀的是维多利亚·罗齐尔。罗道夫斯眨巴眨巴他觉得他得离这人远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下手挺狠的。这么想着呢,埃文从地上站起来了,就和刚出来的哈利勾肩搭背的说是要喝个宿醉。哈利没拒绝,当初他答应了陪他宿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不能,但是今晚上肯定是跑不了了。哈利友善的问问罗道夫斯要不要一块儿喝几杯去,庆祝大难不死。罗道夫斯想想摇头,他老婆最近为这事儿操心操碎了,还住院呢,他得先去看看他老婆孩子去。
就此一个往左,两个往右。
老婆孩子没事,就是担惊受怕,受了点惊吓,休息几天就好,罗道夫斯没事了,她也就没事了。从圣芒戈里面出来,天色尚早,罗道夫斯转头又去另外一个医院了。
进去的过程挺麻烦的,不管是搜身还是查看证件,亦或者收缴魔杖,那花费的时间不少。罗道夫斯耐着性子等着查完了还以为这就能进去了呢,却没想到还没迈进去的时候又被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大页表格给拦住了。他在住院人员那栏写下名字,也在关系那一栏里写下了朋友。表格给出去了,按照工作人员的话,写了这个就能进了。罗道夫斯刚要迈步进去,可对方扫了眼表格又把他给拦下了。
没等多长时间,是过来一队的傲罗,为首的算是半个熟人。学校里的老同学,亚瑟·韦斯莱。里里外外查了三遍,罗道夫斯特别想骂他一句你大爷的!可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告诉他,你敢骂那就再查三遍。
查到第三遍的时候,从里面出来的是西维亚。撇头瞧见亚瑟在这里,又瞧见了罗道夫斯,问了句,这会儿不下班干嘛呢?亚瑟说他今天值班。他还说罗道夫斯想进去看看教授,他在这里查呢。西维亚听见这话,摆摆手说,甭查了,进去吧。她这么说,亚瑟也放行了。他还顺口问了句西维亚,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罗道夫斯走的时候听见了西维亚的话,她说喝酒去。亚瑟问,又喝?西维亚的声音挺模糊的,不过罗道夫斯能听出来,她说的是没事干。
罗道夫斯一直都不是一个有着情怀的男人,可他听了这话之后,却偏偏的升腾起了一片酸楚。这酸楚可以蔓延到整片胸腔,这不好,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有这种感觉?
算不得太长的日子不见,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月,那天他见到的濒死的贝拉,可是这会儿见到的却也不像是健康快乐的。那味道香的不像话,可以让刚刚泛起来的酸楚在胸腔处尽数爆炸,炸成碎末,炸成灰。
一句你还好么,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却怎么都是说不出来的。
贝拉几天前就醒了,体力在慢慢恢复,能走能动,却还是出不了这间病房。那距离太远,远到她可以走到门口,但是却没有体力走回了。
艾琳说这是最初的反应,因为骨骼血肉都进行了重塑,所有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如同初生婴儿一般,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运用自如。而这个过一段时间,艾琳并不清楚是多久。病房里是有德鲁埃拉陪着的,她看见罗道夫斯来了,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贝拉让她回家吧,她自己一个人没事。老夫人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脸上的表情是有些不大高兴的。贝拉笑笑,又说了一遍,老夫人这才同意,她还悄悄的带上了门,把空间留给她,也留给她的朋友。
“很奇怪?”
多年不见,对着久别的朋友,第一句不是好久不见,也不是近来可好,而是这样自然,这样普通,像是他们的分别只是昨天一样的自然。
一句很奇怪。罗道夫斯突然有些感动,原来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贝拉永远都是一个让他值得付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