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有毒 13
回到住处时,已过子夜。
傅重之解下围巾,脱去大衣,坐进沙发里,拿起旁边的电话,手指完全不抖地拨下了一串号码。他真的冷静,冷静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身体里会痛会挣扎的那些根神经,大概已经都断裂了。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线路那端的人没有出声,傅重之一时间也缄默。这种安静不知算是尴尬,还是无话可说。
「我想知道──」最终,傅重之先开了口,声音淡漠。
「你接近我,和我做朋友,对我好之又好,目的都是为了今晚?」
许佳楼依然不言不语。
傅重之无声地苦笑一下。这种沈默他懂,它代表默认。
「从一开始就是?」他接著问。
「……」
死一般的沈默,让傅重之深觉痛恶,但又无计可施。他深吸一口气,「那段录像──」
「摄像头。」许佳楼终於出声。
「你有心了。」傅重之笑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还能笑得出来,但他就是想笑,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讽刺搞笑。
「每份礼物都用录像的吗?」他问。
「不是。」
「这样?我真优待。」
他又忍不住笑了,「那麽再麻烦你告诉我,从开始到现在,你所说过的话里有哪些部分是真?」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後,才有话音幽幽地答,「全部都是。」
「是吗?」傅重之几乎要捧腹大笑,「我懂了。原来你的爱情,保质期只得一晚。」
电话的彼方隐约传来一声吸气。
墙上的时锺滴答滴答,便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剩下的声响。又捱过一阵漫长的寂静,许佳楼主动开口:「只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真相。」
「什麽事?」
「那个告我强奸的女人,她的姐姐是去年的圣诞礼物。」
简短一句话,道出许多隐情。
傅重之当即明白,所谓指控,原来就是对狩猎者的报复,可惜没能成功,因为有他。是他帮助了那个狩猎者,是他砍断这场复仇。
真的什麽都不必再问。这是一位何其矫健何其厉害的猎手,他却是一名自投罗网并助纣为虐的猎物,根本没有立场去向猎手追讨缘由。
这一回,他败得彻底,他没有半点不服。
这个狩猎圈异常强大,法理都奈何他们不得,他又哪有力量反扑,去争回所谓的公道?
「你知道吗?」他说,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微笑,「原来轩然比我更了解你。」
「什麽?」
「他早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值得来往。原来,他真的有在庇佑我,只是我却愚蠢地没有当真。」
「……」
两边都沈默很久。
直到许佳楼再度开口,声音隐约有些咬牙切齿:「所以呢?你是要说,直到最後只有他才是对你最好,他才是你最值得珍惜的人,对吗?」
「我应该听他的警告……为什麽我没有相信他?」傅重之像是没听到他的质问,喃喃说著,「他答应了不再骗我的,我应该相信他,为什麽我却在最後怀疑他……」
从听说许佳楼被那条鱼咬了的那一刻,他就该回头,可他却依然向前冲,义无反顾。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伸出手,也选择了不顾一切,到如今,他终於别无选择。
感情?那是什麽。他已不想再提,也无力再提,就让它沈淀,就这样枯死也没关系。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与爱情无缘,注定孤单寂寞。习惯了,也就好了。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忽然他问,脸上的微笑已扭曲得不像在笑,「现在,约定还有效吗?」
那边犹豫了很久:「……嗯。」
「那好。」
他没有抑扬顿挫地说,「许佳楼,请你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喀嗒,他挂掉电话,走到鱼缸前,拿起鱼食洒下去。鱼食入水的声音,咚、咚,重如雷鸣,似乎有什麽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砰地一声,他倒在地上。
※ ※ ※ ※
额头上刺骨的冰凉,将傅重之从昏睡中惊醒。他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两只正为他调整冰袋的手,以及一张温雅的英俊面孔。
「醒了?那正好,吃退烧药吧。」这样说著,薛烨把水和药一齐递过来。
起先,傅重之因为他的出现而胡涂不解,很快便大略猜到是怎麽一回事。
今天是圣诞节,於是,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把圣诞礼物拆封。只遗憾,这个礼物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傅重之别过脸看向窗外,对这份别有用心的好意回以冷漠。说是冷漠,那双修长的眉却难掩苦涩地皱起来。
虽然早知许佳楼的绝情,但是竟会做到这一步,连他家的钥匙都送出去,依旧令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冷。
「这麽倔强?」薛烨无奈地笑,将手里的东西搁到床头柜上,「好吧,如果你撑得住,不吃药也无妨。反正,你只要撑到听我把话讲完就好。」
傅重之眼睫一颤,狐疑地回过头看他。他的来意似乎不是想象中那麽简单。
成功得到傅重之的正视,满意的笑容在薛烨颊上舒展开来,他以一贯的语速不急不缓地说:「从我过来到现在,你喊一个叫『轩然』的名字喊了不下十次,他是不是欠你好多钱?」
傅重之恼羞成怒地坐起来,可是身子一软,又倒了回去。无能为力地只能含恨转身,背对著薛烨,冷冷地说:「想耍我的话,你成功了。现在请你马上离开,在我没报警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