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仰和笑的时候左脸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喻溪看的格外清楚,她格外喜欢这个梨涡,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戳,刚伸出手,就被周仰和误认为是回应,拉住了。
她被这骤然的伸手拉的有些猝不及防,差点摔倒,灯下带着光亮的发丝像极了挥舞的丝带,周仰和忙扶住她,“咦?别怕,我不会把你带迷路的。”
周仰和头发长了许多,都快到肩膀了,匆忙扶住喻溪的时候,喻溪可以感觉到对方软茸茸的头发擦过自己的脸颊,还有在眼前一晃而过的嘴唇,光润明亮,嘴角略向上翘起。周仰和身上有一股皂角的味道,她形容不出来,但是闻到就安心的很。
喻溪想起小时候和小姨在外婆小院里待的日子,外婆带着她去认识皂角树,说了一大堆药理,这么多年下来她能记得的也只有那种味道了。
“仰和,你今天皂角味好浓呀~”
周仰和被她突然的问题问住了,好久才回答了句:“大概是这件衣服泡太久了吧……”她有些尴尬,说话的时候讷讷的。
“那你一直都用皂角的吗?”
“嗯。”
“为什么不用洗衣粉啊”
“因为做皂角液不是很麻烦,还可以洗头之类的,而且我挺感兴趣的。”
喻溪突然来了兴致,“是不是超级好用啊!!!”
“唔……还好吧。”周仰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以后有机会我教你做吧。”
喻溪开心的不得了,眼睛都弯成了月。
“不是要去古街吗?走啦——”
“好好好。”
喻溪一把挽住周仰和,嘴角还是翘着的。
她觉得认识周仰和以来自己就像走进了一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人身上带着许许多多同龄人少有的小故事,把周仰和拼成了一个难以言喻的人,即纯粹又多面,即沉默又生动,像是万家灯火都藏在她的眼里,让她对什么都了然于胸,却又固执的不肯开口。
“我肯定可以跟仰和成为不一样的好朋友的 。”喻溪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禁往周仰和身上靠了点,在对方飘来疑惑的视线时,歪头莞尔一笑。
周仰和说的“秘密通道”是一条两个人并排走都挤得慌的小巷子,说巷子还是太牵强了,就是两排低矮的土房子中间的小路,小红灯笼挂在过道上,有小飞虫围着灯笼打转,投在低矮的黄土墙细不可见的移动阴影。
有风从通道尽头灌进来,掀起最里头的一盏灯笼,摇摇晃晃的发出“嘚嘚”的声音。
喻溪有点害怕,抱住了周仰和的胳膊。
周仰和看到喻溪这般模样,倒是笑了出来,似乎喻溪的恐惧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夸张,“怕的话就靠着我,”她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太不厚道,连忙补了一句,“你看尽头是不是很亮,那就是古街。”
喻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路的尽头确实亮的不得了,但她的恐惧没有半点消失,反而更粘周仰和了,生怕她一甩手丢下自己跑了。
周仰和只能伸手揽着喻溪,奈何喻溪比她高半个头,她这个动作奇怪的不得了。
喻溪倒是不以为意,把头靠在周仰和肩头,恨不得闭上眼不看路。
快走到头的时候,喻溪突然发现有盏灯笼下有一个凹进去的小门,门大开着,她一时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向里看了眼。
里头是天井,天井那头摆着一张四方桌,一个梳着发髻的老婆婆在桌前点着灯折东西,手里的纸反着光,看上去像是锡纸。
像是听见了走动声,那个老婆婆朝门外看了一眼,喻溪被她突然的转头吓了一跳,一把抱住了周仰和。
周仰和马上转头,看到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婆婆,倒是笑着朝那位婆婆点了点头,说了声:“路婆婆,元宵快乐。”
这句话是用方言说的,周仰和的声音清冽清冽的,带着一股平静,喻溪觉得自己和周仰和对比一下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忙退出她的怀抱。
“哟,是老周家的闺女啊,今天怎么往这走了?”老婆婆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的很。
“带同学去一趟古街,街上太挤,这里快。”
“我先走了,改天来看您啊……”
喻溪站在一边听周仰和跟那位婆婆用方言说完了话,在对方拉着自己走出古街的时候长长的舒了口气,忙问:“仰和,你怎么认识那个婆婆的啊,她有点吓人,点着蜡烛在折东西。”
周仰和反握住喻溪的手拍了拍,“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我家买米,小时候跟我爸去送过几次,最近几年都是我在送。”
“她家老头子是几年前元宵去世的,我们这的习俗不都是要折金元宝吗。”
“路婆婆人挺好的,我有几次送米,她还留我吃了一碗鸡蛋羹,特别好吃。”
她看着喻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愧疚。喻溪对有些古老的习俗不是很了解,她父母又是老师,管得严,估计这些七弯八绕的小路她想也想不到会存在。
周仰和有些沮丧,她觉得自己和喻溪之间仿佛有一道巨大的鸿沟,分割着两个世界,她想带喻溪走进自己的世界,却艰难无比。
喻溪像是觉察到了周仰和突如其来的低落,“哎呀,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啦,不过就是太吓人了,我都害怕你把我丢在那里跑了。”
她看到周仰和郑重无比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喻溪可以一直拉着我的。”
也许是周仰和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喻溪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好啦好啦我相信你的,都到古街了,吶,快带我去玩——”
古街是由徽派建筑的古民居组成,因为节日的原因张灯结彩的,一些小吃铺门口摆着木桌,坐满了人。
“那我们去吃那家抄手好不好?”周仰和指了指右手边一家生意红火的铺子,问喻溪。
喻溪走在前头,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周仰和,没回头。
周仰和知道喻溪肯定也对这里的小吃熟得很,也懒得拆穿她。
“啊!我知道了我们去吃——”喻溪刚想回头周仰和说,一个骑着小三轮的叔叔就这么朝她冲了过来。
周仰和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她,结果没够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喻溪被撞倒在地。
?
☆、【17】
? 卢媛和王可菲赶到医院的时候周仰和正搀扶着喻溪往外走,周仰和一只手扶着喻溪,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大概是药。
喻溪的左脚脚踝处被绷带缠住了一小节,她自己倒是没有周仰和这么担心,浅色的外套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一样,脏的不得了,却还是笑嘻嘻的跟周仰和说着话,好像受伤的不是她一样。
王可菲比卢媛先上前一步,问了句:“怎么了?严不严重?”她和卢媛走到古街逛了一会,卢媛才给周仰和打电话,没想到周仰和说喻溪被车撞伤了,在医院。
卢媛挂完电话脸色很不好,王可菲忙问她怎么了,两个人急急忙忙的往周仰和说的医院赶,她们俩是周仰和跟喻溪各自的班长,责任心重的很,对这种突然发生的事情也有点措手不及。
喻溪看到王可菲那张担心的脸,忙回了句:“没事。”
王可菲也没回话,扶着喻溪的另一只胳膊,越过喻溪问周仰和:“现在怎么办?”
周仰和指了指往这边走过来的厨师打扮拎着一袋水果的中年男子,说:“那个叔叔已经付了医药费了,我打了个电话给喻溪的妈妈,她等会儿就来。”
她和王可菲搀扶着喻溪坐在医院的蓝色座椅上,卢媛也跟着坐在旁边。
喻溪被她们这个阵仗搞得哭笑不得,“我就是扭了脚,没什么问题的。”
王可菲狐疑的看了一眼周仰和,看到周仰和点点头才放下心。
等了几分钟,单玲来女士就来了,她没化妆,看上去只是匆忙的理了理就从家里来了,后头跟着的是老喻,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着。
喻溪朝她家老仙女招了招手。
单玲来赶紧跑到喻溪面前,紧张的问了句:“还好吗?”
喻溪在继周仰和的十几遍“怎么样”以及卢媛王可菲的“严不严重”又迎来了她家老仙女的“好不好”,觉得痛苦无比,甚至盖过了脚踝扭伤那种疼。
她叹了一口气,“没伤到骨头。”
顺便指了指正朝这边走来的中年男子,说了句:“妈,那位叔叔不小心撞的我。喏,他找你呢。”
喻溪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奇迹般的安抚了一路上七上八下吊着心的单玲来,她拉着老喻,就迎上前去。
喻溪看了看自己身边坐着的三个人,王可菲和卢媛倒是在沉默着不说话,周仰和拿着那袋药,看了又看,像是恨不得把医嘱都背下来似的。
她对王可菲和卢媛说:“两位大班长你们就先走吧,我没出什么大事,不用勉强陪我的啦。”
王可菲看着自己班班花如此“身残志坚”,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是实在多余,只好拉着卢媛走了,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声:“如果明天下午上不了课记得请假啊 ——”
喻溪朝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快走到大门的时候卢媛回头看了一眼,喻溪正靠着周仰和不知道说了什么,周仰和猛然抬头看着对方,头发顺着脸颊滑下,喻溪把那撮头发别到周仰和的耳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显得很病态,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卤蛋,走啦——”王可菲拉着卢媛就往外走。
卢媛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你们班喻溪对谁都很好的啊?”
王可菲听到这句话倒是想了一会,“反正挺客气的,也没见她对谁特别好……”她突然顿了顿,“不过我看她跟周仰和很好嘛,我还想问你周仰和对谁都很好的?在我的印象里她好像都不爱说话的吧……不过不同班我也就怎么注意她。”
比起喻溪,卢媛对周仰和的变化惊奇不已。她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对班里的事情也算是大致了解,分班以来周仰和除了跟秦亦童这个同桌比较熟以外,对其他人都很冷淡,像是把自己围住了,不愿意出去,也不愿意让别人进去一样。
上次聚会之后倒是改善了不少……卢媛一边走一边想,差点被人行道上凸起的一块砖绊倒,王可菲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你想什么啊,倒是看着点路!”
王可菲听见卢媛问了句话:“你不有本《轻舔丝绒》吗?什么时候借我看看!”
她一听就急了,口齿不清的回道:“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有这本书的。”
卢媛:“上次去你家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在你书柜上吗?”
王可菲:“不借!”
卢媛:“那我明天去你家看。”
王可菲:“不行!”
卢媛:“你红什么脸啊,不就是本小说嘛……”
王可菲:“你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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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玲来和老喻和那个中年男人协商了没多久就先让老喻去开车,自己一个人去叫喻溪。
两个小姑娘坐在蓝色的长椅上倒是和这休息厅的其他人不一样,人家都是一个受伤要么挂水,旁边的人伺候着,这边倒是受伤的那个摆弄着手一个劲的去逗另一个开心,短发的小姑娘倒是板着一张脸开始教训面前手舞足蹈不知趣的伤患。
单玲来刚才就看到周仰和那一脸懊恼的样子。她刚才从说是不小心撞到人的男人那听说当时喻溪倒是一会就站起来了,周仰和煞白着一张脸,扶着喻溪差点就快哭出来了。单玲来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也没收那个男人的钱,人家付了药费,还提着水果一个劲的道歉,围裙上还都是烧饭留下的污渍,索性喻溪伤的也不重,她也没为难,收下水果这事就算完了。